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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前路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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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一怔,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方才正在酝酿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胤禛看了一圈,这里没人替他挪团凳,只得拿袖子拂了拂方才有人坐过的地方,才肯屈尊坐下。

胤禩没吭声。

胤禛:“你福晋早年看着还是个知事的,这些年越发不懂体恤你的难处。”打击情敌要无时无刻,抓住一切机会。

胤禩想说一句“不怪她”,但这几日他的确被逼得够呛,不得不忍受各种规劝和哭泣,也头疼得厉害,于是他就沉默如金了。

胤禛见弟弟没顶嘴也没替那个女人说话,心头一喜:“我方才都听见了,也尽知你难处。先前不过来,是我一时计较得失太过。”

胤禩不是捉着别人短处就不肯松口的人,但那更多是因为他从未要求过旁人的忠心与诚意。

但,胤禛不一样。

这人曾经同他耳鬓厮磨情意绵绵,连弘晖都有了,可想想这些日子这人不闻不问的做派,就灰心得很。

是不是你乐意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一不顺着你的意思,别人就都该死一死?

连缘由都不问,就把弘晖接了回去。他也是男人,也有自尊,做不出赶着上门解释的事情。

胤禩不吭声,胤禛只好继续说软话:“你这样忍着不肯吃药,是不是也怕伤了他?”

胤禩不知道该不该接口,有时候胤禛就像很懂自己,有时候,他完全就是一个人自说自话,全然不顾旁人的心情。

套用一句后世的话,胤禛这种情况可以概括为:当你想和他谈感情的时候,他同你说政事;当你想和他说政事的时候,他同你谈感情。

胤禛还在往下说:“你总是嘴硬心软,这样绷着,哪个人会念着你的好?你一个人要护着所有人,可世事哪里能尽如人意?”

胤禩听到这儿,隐约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像是这个人又变回早年那个看透了很多事,对自己耳提面命唠唠叨叨的哥哥。

一句“你总是嘴硬心软”,是知他懂他数十年的人会说出来的话。外头的人谁不赞他一句“宽和待人”,可四哥偏偏铁口直断说“哪个人会念着你的好”。

胤禩嘴唇动了动,神色终于软下来:“我从未想过要他们念着谁的好。他们要来,便来;不敢来,我也不恼。”

胤禛还在琢磨这话里的禅意,便听那人又道:“我也不过顺势而为,懒得步步为营。四哥早年也说过,让人寻不出错的人,才最容易被人忌惮。”

胤禛噎住,老八总爱这样曲解朕的意思。

他忍不住指出眼下最大的祸患:“别拿我的话做借口,我是教过你,你可以自污,但必须寻一个不伤筋骨的由头。譬如像老三那样貌似一心只在古籍编撰上,又譬如老五的不善言辞,或者老七的孤僻怪异。但你现在给自己扣的什么帽子?是结党啊!你想过皇阿玛他会如何应对?”

胤禩没有立时开口,不过总算觉得和哥哥能在同一个思路上谈话了。

他等着胤禛冷静一些之后才反问“那又如何?五哥七哥虽衣食无忧,难保他们也是步步为营。我这里,便是闭门谢客,怕是也会被扣上个‘故作骄矜’或是‘背里藏奸’的由头,又能强到哪里去?”

胤禛默,其实老八也算有些自知之明,可惜他的聪明完全用在和皇帝对着干上,让他不知该骂还是该安抚。

养弟弟养了这么多年,养成这样,是如愿了,还是失策了?

胤禛决定先暂时终止毫无作用的争吵,他想着自己的目的,目光落在弟弟掩锦被下尚未明显隆起的位置:“他便是怕伤着他,你也不能不吃药。”

胤禩薄唇一抿,不说话。

话题转得太快,他决定先听听对方的真实打算。

胤禛:“那个女人有一句话说得对,不用药,这样拖着不行。”

胤禩斜眼看过来,像是谴责胤禛对博尔济吉特氏不客气的称谓。

胤禛义正言辞道:“她对你毫无助益,还名正言顺占着对你指手画脚的位置,我自是看不惯。你只管想着若哪一日我对着旁的女人亲近,便知今日我的心意。”

胤禩面上五官飘忽了一下,似乎当真在设想胤禛提及的情形。没来由的,他想起了那年和四哥刚刚通了半分心意,转眼却听说四嫂有了孕信。

那时,他还不知道也有了福怡。

胤禛不给他机会患得患失,拉着弟弟的手道:“我说这话,只是让你知道我心思在你身上,自然见不得你和旁人亲近。方才我在后面听见你唤她闺名,若说毫不在意,才是骗你。”

这一番话说得很有技巧,既道出了心头实话,还让听的人生不出不反感的心思。

胤禩心头的不合作与抵触情绪的确消散了不少,他低头将双手交握叠在身前,语气平和:“那又能如何呢?她毕竟是这里的女主人,四哥日后纳娶新人的时候,我也免不了要携礼致贺。”

胤禛还想趁机表白一番,胤禩又打断,直入正题:“不说旁的,四哥今日来,也知道弟弟这里情形进退两难。不是我意欲顶撞君父,当日来的太医我不敢信任,一时也无别的法子可想,不得不走一步算一步。”

胤禛刚刚酝酿起来的一腔情谊被堵了回去,胸中不上不下堵得厉害。他本是有话直说的人,被君父打压一度养成了闷骚脑补的性子。在历经轮回与反思过后,这样激烈的性格碰撞时常让人觉得他性格古怪时冷时热不好相处。所以胤禟胤祯几个这辈子对胤禛还算在一条船上,但成年之后也不大愿意同他多打交道。

他应对胤禩企图再度将对话导回正题的方法就是不予理会,直接将话题引回原点:“你我身为皇子,日后如无大错必然位列亲王郡王,送来的女人只能多不能少,你想一辈子逃避下去?”

胤禩:“?”他还没准备好要摊牌,怎么看眼下时机也不对吧。

胤禛直接问了:“我倾我所能为福怡铺路,你愿与我同心吗?”

胤禩一怔,这是胤禛第一次□裸将夺嫡的意思摆上台面。

如果胤禩够理智,或者对胤禛仍然心存怨愤,他必然会在内心某个位置揣测:胤禛是拿了福怡的前程来引诱他与他结盟,或是这干脆就是一种威胁?

但事实上胤禛歪打正着,选了一个看似不合时宜,实际上却无比正确的时间表达自己的意思——胤禩正处于怀孕期一种单线思维的情绪里,一切问题都往简单了看、得过且过。比如面对皇帝派遣的太医,他若肯多费几分心,完全能找到一个稍微完美一点的借口暂时摆平来人。可是他完全懒得在这群人身上浪费精力,连带对着皇帝也生出一种“你鞭长莫及管不着”的跳脱心思。

上次他有福怡的时候是时时忧郁、处处多想,这次好像完全反过来。

胤禩仍在发呆。

胤禛趁着这个功夫也脑补了这个人可能有的各种反应,又接着想过自己如果用强硬的态度对待老八的反抗可能引起的各种后续麻烦。最后才肯定了自己一直贯彻的路线没有大问题,他还是应该继续把老八当做一只青蛙来慢慢煮。

胤禩的眼神飘忽了好一会儿,说不清道不明的顾虑让他最终没有面对哥哥许下大逆不道的誓言,他只说:“不说这些。今日四哥来,弟弟正好有事相求。”

胤禛郁闷了。

他深深吸气,力图平息怒火。

这个弟弟在某些时候完全不能对自己的苦恼感同身受,这一切表明他们好似已经交心,但远远没有达到自己对二人要求的那种高度。

胤禩从头至尾坐卧在床榻上,连日病痛让他虚弱,但加上一丝不同寻常的跳脱,一点点懒散,混在一起……让人很想将他拎起来爱怜一番,再往死里虐一虐。

像是没察觉某人的咬牙切齿,胤禩拧着眉毛继续说:“刘声芳和刘瑾的方子我都看过,来来回回除了固本扶正的药,就是疏淤活血的东西,这两样我都不会碰。只是这膝伤来势汹汹,怕是轻易好不得,我想请四哥帮我安排个人来。”

胤禛强迫自己将思路回归正轨:“什么人?”

胤禩:“老九与传道士白晋颇有交情,听说西洋人有一种技术与当年华佗首创的开颅法类似,在伤处切开口子,去除腐肉脓血,针线缝合。”

胤禛目瞪口呆:“你说什么邪门歪道之术?难得你想用在自己腿上?”

胤禩苦笑:“皇父早年也是得了金鸡纳霜才得痊愈,可见西洋医术并非一无是处。连刘声芳也束手无策的情形下,或许能得一试?”

胤禛立即用最直接的方法戳破他的乐观想法:“你以为皇父能做到推己及人?你以为一国君主愿意胸怀广阔地看着他的臣子笃信邪魔外道?你刚刚将帝王派遣的太医毫不留情地赶走,转眼就要对着异端邪教眉目传情,你以为皇父会不置一词?”

胤禩睁大眼睛,一时间居然无法组织出语言有效驳斥对方。

……貌似有理,虽然这种思考问题的角度不同寻常。

胤禛看着弟弟明显不在状态的表情有些暴躁:“老八?”

胤禩回神,吃力坐起,似乎想要前倾够什么东西。

胤禛连忙去扶他,并且一如既往的用斥责表达关怀:“你要做什么?说一声自有人替你办,一味逞强有什么用?”

胤禩懒得分辨,直接在胤禛滔滔不绝之前掀开覆在双腿上的薄被,露出一只红肿几近溃破的膝盖。

胤禛眉头果然拧紧了,这个腿伤,和上辈子某个时段的某个事件重合起来。

胤禩苦笑:“刘声芳也制过药贴,却是收效甚微,贴过几回却伤了腿上皮肉,如今连碰也碰不得了。若不是无路可走,我也不会让老九去寻妥帖的洋人。”

胤禟和夷人打成一片,这件事交代他去做自是最为妥当。

胤禛默了一会儿,目光终于从胤禩的膝盖上终于挪开。

他必须让步:“这件事我替你办,但不能大张旗鼓地办。你写一封信,让老九私下秘密寻人,剩下的我来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卧槽,这一段忒特么难写了。

四哥的心态揣摩起来还无障碍,八哥一个孕夫就难了啊,上一章有筒子说得很好,八哥不是个会自觉委屈做小媳妇形状的人。他被慢待了,就会千百倍的不鸟对方报复回去(譬如上辈子)。虽然揣了只包子算在计划外,也不妨碍他生出来当自己的娃养来完,让老四流口水摸不着。

(八哥:你们以为只有老四会没收儿子一招吗?爷还会堕胎呢!喂喂)

而且这里的设定是八哥的第二胎让他神经变大条许多,单线思维得过且过,有事全部推推推(这一章已经表达了这个意思),福怡身体不好的教训让他目前考虑一切以小盆友为重,所以才会不吃药,不是像个怨妇一样靠自虐来虐四哥的心。

八哥的腿很有可能是上个娃生了没做月子就冒风骑马狂奔回京……所以月子病要月子养啊。

之后剧情已经有大纲了,期望剧情能嗖嗖起来。

我反省一下之前的节奏,这一章留言的全部由分送,大家争取15个字哈?还是二十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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