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风满西楼
胤禩这几晚一直没能合眼,接到旨意也不知是福是祸。隔壁的人他是不想再去请了,总不能有福是避着,有难了才记得,就当个普通寻常兄弟就好。
可惜如今却是没个商量的人了。
连夜提审索额图的事情很隐秘,连博尔济吉特氏都不知道丈夫半夜着了朝服出门所为何事。宗人府门前胤祉也来了,二人相顾不说话,眼中都是凝肃,好看的小说:。
索额图虽然被囚,但宗人府的管事顾忌着他是仁孝皇后兄长,未曾锁链加身。
胤祉胤禩二人入内之后,二话不说先让手下镶黄旗亲兵先将看守索额图的兵丁都捆起来堵住嘴巴推入隔间,防止走漏风声。
索额图到了此时仍不知犯了帝王死穴,只想着连明珠那老匹夫都能逃出生天,凭着与元后与太子的关系,总能最后让皇帝的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对着两个深夜突审的皇子,索额图不肯自降身价,被问得紧了,就索性一跪到底,说:“贝勒爷们就同皇上说,老臣能招的都招了,不能招的也招了。无言可供,求主子怜悯,饶奴才一命。”
胤祉不露声色与胤禩对看一眼,相互盘算着该如何像君父回话。
三贝勒亲近太子党,虽然由胤祉主审,但八贝勒旁听,明摆着是不能完全信任胤祉独自问话。那么皇帝是真想办这个两代仆从了?
胤祉与胤禩不敢隐瞒,只将夜审结果逐字逐句呈报上去。
乾清宫一时未有动作,但毓庆宫的主子不知从何处察觉到这次君父摧折其羽翼的决心,忽然放软了态度,给皇帝呈了一本折子,明着承认近日行事偏激怀念往日君恩父子情,暗地里却是将责任推在君父冷落,与大阿哥和弟弟们的咄咄逼人上。
皇帝收了折子,不应不答不召见。
三日之后,密令下来,处死索额图于幽所。
毒酒与白绫端至索额图跟前时,这个自认为必将熬到储君登基的两代大臣还是不敢置信,正如第二日晚一步接到消息的储君一样,除了说“不可能,皇上不会这样做”之外再不能言。
胤禛知道,皇帝的仁君名声,从来都不是留给他亲近的人的。
康熙四十年的夏天奇热无比,光是坐在府里也让人心烦意乱。
索额图幽死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年老持重的朝臣也开始蠢蠢欲动:储君势微,他们是不是也有了机会,做下一个位极人臣的大臣?要知道当年若不是索尼看好当今天子,赫舍里氏如今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猫着呢。
在这样的气氛下,皇十八子出生了,因为密妃是皇帝新宠的缘故,总算给多事的皇城带来一丝和缓的喜气。
但刚过一个月,裕亲王没撑到仲秋,薨了。
一两年内连续死了这么多亲王宗室,皇帝心情可想而知,于是还在吃奶的幼子不管了,直接下旨北巡蒙古,能带上的儿子都带上,老三老四与十二留在京城监国。
御驾承载着皇帝储君与皇子的患得患失离开京城,胤禛目送帝王仪仗走远,忽然觉得自己等了那么久的机会,似乎近在眼前了。
他需要尽快布置,内医院的人,他已经按了上辈子的思路收买妥当,接下来就是九城巡防、步兵营与内大臣的人选。可惜他这辈子不得已仍是办与世无争,与这里面的人都没多交情,隆科多彼时好未曾入朝为官,收买无用。领侍卫内大臣的位置还握在赫舍里一脉手中。
年羹尧去年刚刚中了进士,分到他旗下,如今供职翰林院检讨,连内阁大学士都不是。倒是他的内人是纳兰性德的女儿,这一层关系可以用一用。他妹妹现在还是丫头片子没参加大选,不能用这层关系拿捏他。
想到最后一层,胤禛默了,这辈子他还真不屑于踩着女人的肩膀上位,尤其是让年羹尧依着国舅身份忘乎所以。
何况老八的性子他清楚,如果不持身立正,他必要疑心自己不是诚心和他好,。
还好他对年羹尧自视甚高的性子了如指掌,老实本分踏实办差是不够的,只要对他做出足够知遇的姿态,再许以高利,他这个人就会心动。
胤禛在京城忙着拉拢年希尧与年羹尧兄弟二人,并不急着在丰台大营里做手脚。他对老爷子了解很深,越是人不在京的时刻,耳目越多越灵敏,专等着人做小动作呢。
不过他或许可以做点动作,安在别人头上?
京城太热,一直到九月都骄阳似火,邪门儿得很。不提胤禛这头如何操作,很快宫里就有了动静,刚刚出生的皇十八子不好了。先是大哭两日,腹泻不止,接着吐奶吐水什么都喂不进去,哭声渐渐弱了。
监国的三个皇子立即商讨要不要将这件内宫事呈交到蒙古去,胤祉以为混在折子里提一句就好了,胤禛却认为应该将胤衸的脉案与情形单独写一本折子报上去。
胤陶年纪小,虽然被留下监国但基本朝廷上的事他插不上嘴,这一次也不例外。
最后胤祉听说小十八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害怕出了事给他扣上个瞒报遮掩的名声,也不再坚持,由着胤禛写折子报上去。
接着就是等。
京城消息没传来,还没满百日的皇十八子殁了,这一次连序齿都没能排上。
这次胤祉不说话了,庆幸第一次没拦着老四不让写折子,连夜亲手写了邸报连同太医院每日的脉案与药方一道送去蒙古皇帐。
胤禛对自己说自己没做错,这么小的孩子被人照顾疏忽多么寻常。更何况上辈子十八弟活到八岁还是没了,这辈子不如早去早投胎,说不定还能投到帝王家。如果能如上辈子一样拉下储君,朕日后善待你母妃就是。
接着,蒙古陆续传来消息,太子因为对幼弟的死毫无哀容被皇帝训斥。
接着事情就像当年一样,一眼不顺百眼不利,皇帝想起康熙二十九年的往事,太子对着病重的阿玛与幼弟都能如此冷漠,一心只惦念自身得失,如何能不寒心不伤心?
十月二十四四日,皇帝在布尔哈苏台行宫,上召诸王大臣侍卫与文武官员等,命他们齐集行宫前,令皇太子允礽跪,流着泪控诉朕包容太子二十年,然其恶越张的往事。说到失望处,更是连昔日尽力掩盖的戮辱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的罪行也公之于众,连私自攘取御马的事情也不漏下。
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皇帝对储君死心的预兆。
尤其是当皇帝大声说出太子生而克母,为了替索额图报仇打算鸩毒圣躬的罪名时,在场人都以为太子从此再无起复之望。
皇帝当场告祭先祖,称江山断不可托付太子的消息传回京城,胤禛觉得自己可以行动了。
接下来是一场风云迭起的权利更替。
太子一党的人在一夕之间被弹劾问罪收监,往日宽仁的皇帝似乎忽然失去了耐性与仁心,但凡是他认为带坏太子的人,都一个不留情地拘禁起来,就连太子也被命移去上驷院旁设置的毡帷居住。
整整六日,皇帝不曾安枕,近臣内侍都感同身受,日夜难安。
八日过后,皇帝祭天祭祖,昭告天下,废太子,幽禁咸安宫。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与朝臣议事时,每每提及废太子仍会悲痛哭泣,不能自己。
大臣宗室体恤皇帝悲苦,纷纷上折子宽慰君王,也有人看到另一场保驾从龙飞黄腾达的希望,借此痛击落水废黜储君,力争让落马的皇子再无起复一日,好看的小说:。
这样一群人中,就有人旁敲侧击希望皇帝早立新储,以安社稷、安臣心、安民心。
皇帝心里像挖了个大洞,朕和儿子是有了嫌隙,但哪里容得了一群奴才指手画脚?朕倒要看看,这样众口一词的后面,都是哪个主子在给你们撑腰!
废太子圈禁咸安宫,皇帝指了大阿哥与四阿哥过问废太子起居用度,胤褆在复旨是暗示皇帝,儿臣可为皇父分忧,请杀逆臣废储。
康熙面上不露,转日便在朝堂上宣布,诸位大臣但凡四品之上的,可以上书直言议立皇储。
站在前头的直郡王正面露得色,忽然听得君父道:“朕前命胤褆善护朕躬,并无欲立其为皇太子之意。胤褆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除了他,尔等大可直言推举。”
刚刚还面含春意的直郡王脸色陡然转白发青,垂着的双手也发抖僵硬,耳中再难听见任何声音。
这天晚上归家时,胤禛让奶嬷嬷抱来了大格格逗弄。
大格格已经能蹦出几句短短的话,很是讨喜。胤禛逗她叫了阿玛,末了说:“这几日就将大格格养在福晋那里,爷瞧着喜欢。”
宋氏刚刚燃起的斗志被瞬间踩在泥里,一边心疼亲生女儿,一边恨福晋使手腕抢人。
胤禛对这群女人没兴趣,他只在心里对这娇憨的女儿道:阿玛这一次就借你避一避祸,若一切顺利,日后你就是固伦长公主,朕保你一世荣华安逸。
议立皇储的事情惹得满朝沸沸扬扬,各部官员免不了道路以目相互暗示递条子,力争押中宝山。
这个时候,四阿哥府里传出夜请太医的消息,接着听说四贝勒府里唯一的小格格病了,四阿哥好几日都办差恍惚,神不守舍,之后递了折子请休沐三日。
从皇帝到朝臣都知道四阿哥这是躲事儿呢,不过看看人家李光地也病在府里不能起身了,再加上四贝勒一贯低调避事的模样,谁都觉得这事挺寻常。
连皇帝都准了四贝勒的休沐不计较。
胤禛在府里扮慈父好阿玛,连安插在朝廷里的耳目也悉数不理会了,专心养着因为着凉惊风烧得只剩几口气的小格格。
……
不过四日,晚间阖府用膳的时候,高无庸在膳厅门外探了个头。
胤禛放下筷子,立即有人递上布巾胰子与水盆给主子净手。那拉氏与宋氏立即也搁下筷子,那拉氏问道:“爷怎得只用了这样些?可是菜式不合口味?”
胤禛起身:“你们接着用,一家人吃饭,不必讲究虚礼。”
这句话让在场两个女人很是脸红了一下,二人起身目送胤禛大步离去,接着坐下闷头用膳不提。
胤禛直入书房,高无庸立即从怀里递上一本黑皮纸封:“爷,这是宫里刚刚送出来的,奴才怕是要紧事,这才大着胆子扰了爷用膳。”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卡文卡得厉害,这一章挠破了头才挤出来,虽然是过渡,但是牵扯到下面关键的走势,大家辛苦久等了啊。
抱歉抱歉抱歉。
下一章应该会顺一点,细节场面了吗说不定初夜就在这里了。
晚点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