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天子恩罚
那一日回去之后,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先行回府,正在府里焦急盼念自己男人。胤禩神色未见异常,只随口解释兄弟几个闹着去了趟城郊。
那日更晚的时候,四贝勒府送了一个方子过来,也是酸梅汤,但却没有山楂,只加了桂花调味,据说是四爷让刘声芳看过的,说与八贝勒药石不犯冲,偶尔喝喝也无妨。
胤禩在书房里将方子来来回回仔细看了,心中一处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寻常的暖意,连他自己也觉离奇。
这天晚上胤禩去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屋子,胤禩道:“隔壁府里四嫂有了身孕,你看看咱们送个礼过去,表表心意。”
博尔济吉特氏亦笑道:“大过年的,竟有了这样的双喜临门,四嫂还瞒着我呢。是该好好合计。明日我拟了单子,爷帮着掌掌眼?”
二人说说闲话,共枕而眠,虽然盘算着同一件事,却是衣不解带,心无并蒂两生花。
……
不过十数日就到了年底节庆,胤禛胤禩并未刻意再走动。
博尔济吉特氏亲自上门送去厚礼也只有两个女人关起门来说笑,爷们儿几个自是不会出面寒暄。
胤禩偶尔饮了桂花酸梅汤也能开胃几分,虽然自觉胃口大变古怪得很。每每问及刘声芳,对方也只说寻常人偶尔脾胃大变也是有的,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碍事,却列了个长长的禁忌食单子交给下人。
胤禩也曾起疑,怎奈年底诸事繁忙,入宫频繁。人一忙起来身子不适也不甚明显,他一门心思放在皇父刻意冷淡嫌弃与储秀宫的事情上,自身不适反倒忽略了去。
整个年节,被冷落的皇子除了胤禩,还有貌似无辜躺枪的皇十三子胤祥,储秀宫的赏赐不缺,但皇帝却未曾再度光临过,满宫小主都只能独守空闺。
良妃却比众人想得更恬静,只是面色难掩苍白,孤苦无依的睡莲一样沉静无争,美得惊心动魄。
宜妃穿了吉服套上最华丽的护甲,像一只骄傲的张扬的夜莺,她旁若无人地携了良妃一并坐在席上,嬉笑怒骂毫无顾忌。
德妃总是矜持而克制的,这曾是皇帝抬举她的由头,但如今却成为皇帝嫌弃她不够谄媚温柔的缘由,其他书友正在看:。
年纪最长的惠妃早已失了帝宠,唯一一个能引得帝王侧目的儿子眼□在风暴中心,也是步步小心,不肯多言。
唯独荣妃面有得色,容光焕发。
康熙看了在座诸人,转头旁若无人地吩咐人将祭祀祖宗的胙肉送去咸安宫 。
在场诸人无不听得心惊肉跳,就连与太子一贯亲厚的诚郡王的脸色都诧异了一瞬。胙肉都送去了咸安宫,这废太子复宠的路还会远么?
康熙四十一年新年伊始,皇帝就迫不及待宣布南巡,视察京畿河道江南漕运。胤禔、胤禛、胤禩、胤祯、胤禄随往。
诚郡王与七贝勒胤祐留在京城坐镇留守,皇帝特意将二人传来嘱咐咸安宫用度事宜,令二人不可怠慢。
这一次的随驾名单很有意思,两个被帝王责骂的儿子,一个八贝勒仍被钦点随驾,另一个从年前开始就被可以忽视了,仿佛根本没有皇十三子这个人。
只有深深懂得皇帝意思的老裕亲王明白,在皇帝看来,他可以容忍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儿子,但却鄙视一个毫无立场的墙头草。老八与太子不睦已久,他如何行事先不谈,但皇十三子当年如何紧跟太子今日都成了他忘恩负义的罪状。
皇帝不放心一个一呼百应的儿子,或许也有丝毫爱惜他才干的意思,一时想不好要如何处置,打算将他带在身边紧紧看着。
可是计划敌不过变化,皇帝的銮驾在畿甸巡视河道两日刚要启程,皇八子不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伤了脾胃,吃什么吐什么,短短半日就面色苍白腹痛如绞。
康熙听了下面奴才奏报,疑心老八这是不肯走,暗中装病,于是宣了随行的两个御医分头给老八过脉。
刘声芳因为年前献了一张宽心解郁方,让皇帝从七日不免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受了皇帝亲眼,这一次也在随驾之列。而另一名随行方太医善齿科能治各种牙疾牙疼,对旁的却只是一知半解。
二人过脉之后一合计,的确是脾胃虚弱血气亏虚的表症,方太医虽对脉象有沉吟,但也不想质疑比他当值更久更受帝王亲睐的刘声芳,于是二人一并在皇帝面前回复:“八贝勒脉象确实浮而急促,有失血脱水之兆,再行下去,恐怕不好。”
皇帝一时踌躇了,按着他的意思是几碗药下去还是跟着銮驾走,可如果当真死在半路上了百姓和随驾大臣会怎么想?
正在这时奴才来报,直郡王与四贝勒一并求见,说是京城的邸报刚刚送达,问君父要不要先过目。
政务自然比烦心的儿子更重要,皇帝让人呈上邸报一目十行的看了,没有机密要件,却有一条内宫的条子,储秀宫主位的良妃从銮驾离开皇城时便卧病,已经有两日了。
皇帝放下邸报叹口气,对着大儿子与四儿子道:“既然病了,就让老八就地养着吧。朕看他那个样子,回城也是折腾,就在此处附件安置吧。”
胤褆心头一喜:这是要圈着了?
他对这个母妃养大的弟弟早没了多少情分,本以为老二倒了该轮到他的,想不到议立皇储时居然让老八独领风骚,虽然被皇父一竿子撸了下去,难保日后不会因为宗室的缘故重新起复。
这时胤禛却进言道:“皇阿玛也是顾惜八弟,只是畿甸的河道衙门正在防备桃花汛。八弟总归是个皇子阿哥,他在这里,只怕让奴才们要分心。”
政务再一次战胜儿子安危,皇帝几乎没做纠结就开了口:“既如此的确不好误了正事。老四,你看老八挪去何处更妥当?”
胤禛在心头替老八狂一声屈,面上按着早已想好的剧本走:“儿臣早年分府时,分得一处庄子离这里不过三五十里路,并不远,。那里一直空着种些蔬果花草,安置八弟倒是正得宜。”
皇帝一听,立时也觉得不错,哥哥的庄子安置弟弟,旁人怎么也挑不出他这个做阿玛的错处来,当即便允了。
御驾按时启行,皇四子得了口谕留下安排皇八子移榻事宜。
当然在这之前,皇帝特特安排了所有随行的儿子一并探视老八,并且逼着他们联名呈上帖子,奏请八弟原地留下养病。
皇帝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绝情,他只是又想起来了远在咸安宫的另一个儿子,也不知他知不知道按时增减衣物。
儿子都是债啊。
大队启行之后,胤禛守在弟弟床头大半日,向他描述别庄的风光。
胤禛用他仿佛读条陈或是议事般的特有语气,叙说那里有庭院有楼台,还有一池鲤鱼,因为地脉下有热源,四季蔬果不断,美得很、静得很。
胤禩听得嘴角带笑,日前骤闻被君父软禁时的冷嘲自讽已经随着别庄美景日渐具体而淡去。他说:“京城滴水成冰,只怕池子里的鱼都成冰层里的冻鱼了,说不定天暖冰化时,就是一池子的俎上冻鱼。”
胤禛却在听闻“俎上冻鱼”四字微微出神,久远的混乱记忆向他合身扑来,半是辛酸不是求不得,与现下重合之后眼前都是灰蒙蒙一片。
“四哥?”胤禩说话的气息仍是弱,却带了点向往:“咱们何时动身?”
胤禛回神,眼睛忍不住往弟弟下腹出溜:“等不及了?你受得住?”
胤禩面色有些粉气,说话也带了固执:“在这里躺着算什么?不过是几十里地,来去就当眯一觉。”
胤禛对上辈子老八的胡来任性记忆犹新,一个个弃他而且的小阿哥小公主更是屈死冤鬼。他急急按住胤禩,板着脸斥道:“我在这里难道会由着你胡来么?快躺好,能不能走岂能由你说了算?”
胤禩被按倒,委委屈屈露出烦闷的神色,幽幽叹道:“也不知额娘如何了,最近总是不安。”
胤禛咯噔一声,眼前立即又浮现了上辈子良妃过身之后老八在短短半年之内哀毁伤身必须由人搀扶行走的往事。不行,京城的事得先瞒住。他道:“宫里有成群的太医小心翼翼侍候着,比这里强,没消息才是好事。”
二人絮絮叨叨说几句,胤禩的精神头儿便散了,迷迷瞪瞪歪过去。
胤禛慢慢看着他呼吸均匀深沉了,想着銮驾启行的矜贵与张扬,想着独处一隅的卧病皇子,心也渐渐定了。
有些事,他也不得不往前提一提,就算为了老八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胤禩睡了一个时辰方醒,精神好转几分。
屋子里有粥品特有的米香飘散,让他觉得这三日吃啥吐啥的脾胃居然有些饥渴,他动了动,想也不想就开口唤了声:“四哥……”
昏暗里一个声音回道:“爷?可是醒了,要不要进些茶水粥品?”正是高明。
胤禩苦笑,他真是魔怔了,怎么会一开口就找四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法定四哥仙游归海日,发文纪念\庆祝{?},甜了有木有?
晚点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