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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不让你的眼再看见人世的伤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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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何尝不明白爱一个人的卑微。

忽的起身,连外套也忘记了穿上就走出门。她是知道他就在那里的,刚才进店里时透过玻璃门就看到了他的车。

这个时候苏澜立在店门口,望向对街,果然还在。

褚一航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来。甚至一错不错的看向他的方向。

他丢掉烟,打开车门下车来。直觉告诉他苏澜有话对自己说。而且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因为他看到她紧抿的唇角出现的豆窝。

他看着她穿过车流,风带起她飘扬的裙角,苍白的脸在黑色映衬下更显得毫无血色。尽管她站在阳光下,但是她冷得连阳光也照不进去。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她。

苏澜本来不想管他的,但是一想到离自己一条街的褚一航,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他这是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她。

褚一航唤她,“澜儿……”他倒不怕她骂他,他只是想看看她。

苏澜走到近前,倒是出乎意料的点头回应,而后她不给他任何遐想的说,“褚一航,你的心思我知道,可是我也回应不了。真的……我无分身乏术,更何况我不想背叛自己,背叛爱情。谢谢你,曾经……哦,不!应该是一直对我的爱。还有你送我的花。”

只有这个男人知道她喜欢有生命的花。而且是白玫瑰。这个世界就只有这个被称为“过去”、“初恋”的男人还记得她的这个喜好。她却只能用这样连自己都觉得虚伪的“谢谢”来打发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不这样做,又能怎么样呢?

褚一航僵在原地,好半天,他才苦笑着说,“澜儿,你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才站在这里的?”他木然的等着她说。

苏澜低垂着臻首,头顶上的马尾垂落在耳侧。那小巧的脚一下一下碾着脚下的一只早已经熄灭的烟蒂。脚的周围有数十只烟蒂。心想:这人真没公德心,爱护环境懂不懂?

她知道他等久了,也许会急。现在他很没有耐心了。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是啊!不然你以为呢!”

她看到他的走近两步。看到他黑色的鞋尖子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褚一航声音里夹着几许无奈,甚至带着伤,“澜儿,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你敢看我的眼睛说话吗?”

苏澜脚下一顿,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她差点忘记这个人的确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是啊!她有再多的掩饰,有再好的演技也是骗不过他的。

原来他早已经看出自己发虚的心。为什么他每次都以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出现在她面前。

然后她听到他又说,“所以你只要站在原地就好!”

苏澜扬起头用无比清亮的眼睛看着他暖的如同此时阳光的视线,凌厉的说,“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听你的?你这么死心眼,我说不要你管,不要你为我做任何事,难道你听不懂吗?这次汪承瑾公司股票的事情是不是你在背后做了什么?”

褚一航面色有些难堪,双眼如同黑夜般隐晦不明,“是的!这些都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是他先对不起你的。我看不下去了!你是我褚一航的女人,凭什么我为我的女人做一点事情,还要惹她不高兴?澜儿你难道不明白吗?你是我的……”

“不!我不是!一直都不是!”她歇里斯底的轻吼,双手紧攥在身侧。

褚一航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接起电话。眼睛始终牢牢锁住眼前的她,眼光只是越来越沉,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说。后来他的眼睛又心疼有不可置信,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这个柔弱悲愤的女人。

苏澜尽管很气还是将他脸上的神色收入眼底,她突然有些害怕这样的褚一航。转过身要离开。

褚一航看见她要逃,一把拉过她,快速的把她塞入后座,自己也跟着进去。

苏澜看着他,空气里充满火药味,“褚一航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苏澜你当年都做了什么?月亮岛……”他拉过她恨不得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紧紧的抱着她,她怎么能那么傻?

苏澜一听“当年”心里“咯噔”一下,他都知道了?“褚一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放开我!”

褚一航把头埋在她脖子里半响,似在隐忍什么,浑身颤抖着说,“不放,澜儿,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不告诉我呢!那是我褚一航的孩子啊!……你叫我不痛吗?……你说说你一个人,能担起多大的担子,啊?”

苏澜的心被褚一航的话狠狠的刺了一下,牵起多年前的隐痛,浑身不可遏制的发疼,为什么他此时偏偏跟自己提起这个,她料想一定是刚才的那个电话。

她的手想要抱一抱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可是她动不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脖子里有凉凉的液体滴进去,她说,“褚一航,你起来,你听我说,你起来……”她想说那些都过去了?真的过去了吗?为什么她还会梦见那个可怜的孩子?

褚一航直起身子,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澜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他还是那句话。

她知道他在责怪自己。

当年自己为什么不告诉他?她知道说了也没用,倒不如让她一个人扛着,可是她没能抗住!

她紧紧咬着唇,又松开,“褚一航,当年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我自私的想要留着她的,我妈妈知道后她说…她说她依我……妈妈是知道那个孩子存在后离开的,我就想啊,既然妈妈都要留着那个孩子,那我就更不可能放弃她了。”她眼里已经积蓄了大量的水雾,她看着他,“是我不好,我对不起那个孩子……褚一航,我那样做不是因为我爱你,是因为她也曾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想要留住她,我并不是想要用她来记住你……那个时候的你对我已经很遥远了……我就想吧,有个孩子也好,她能陪着我走完下半生,可是……她就那样……那样没了……”她的眼泪就那么下来了,像两股清泉汪汪下流。

有些时候我们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的,尤其是难过的时候。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是我褚一航的女儿,我是她的父亲,我有权利知道的……”褚一航双眼血红,他的孩子,他连知晓机会都没有。

苏澜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脸上的痛是那样的明显。可是他有她当年痛吗?

当年她不是没有找过他。

那个时候妈妈去世,她拖着只剩躯壳般的身子送走了妈妈。她去他的公司找他,根本没有愿意搭理她,她以前去那儿,可不是那个样子的,那里的人都是认识她的。可是她那天去根本没有人跟她说他的去向。像是商量好的。

她去求张正,她以前答应过褚一航不去找张正的。可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张正倒是并没有为难她,可能也是看她可怜吧!他带她过去,让她坐在他的车里等着,她看着张正进去,就想她该怎样跟他开口,她是不是来错了。

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张正出来说褚一航去了国外度蜜月了。

是啊!新婚呢!怎么能少了度蜜月?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他的妈妈知道了,找到她,要她做掉那个孩子。还是拿出那张银行卡。

他的妈妈说:你收下钱也是这个结果,不收还是这个结果。只要是我想的,没有我办不到的!

那是威胁,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转念一想也好,有了那笔钱,她可以带着孩子偷偷的走掉。后来她去找爸爸给弄了一个假身份证,然后就离开北京。

再后来孩子还是离开了她。

“褚一航,自从你选择抛弃我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权利知道孩子的存在了!就算是告诉你,你有能怎么样?”她用手背用力的擦眼泪。她是真的不想再在他面前哭。

“不,澜儿……”褚一航难过得恨不得死掉。他的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手指狠狠的揪着自己的头发,“那不是抛弃……”可是他知道她不会相信的。没有抛弃,怎么会和放开她和那个女人结婚呢!

“褚一航,好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下去没意思!”她的声音瓮声瓮气的,说得倒是很轻松的样子。

“澜儿,我求你!跟我走!”

“不!我不要你的内疚,不要你的补偿!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给我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她要怎么才能让这个男人死心。

“可是他不值得你这样的!”

苏澜看着她的眼睛,为什么和他说话就那么困难,他总是逃避,总是绕弯子,“你怎么就不懂,我不知道你在坚持个什么,有意思吗?现在我明明确确的告诉你我早已经不再爱你了,也不会再爱你了!”最后一句她几乎是用吼的,吼得她已经干掉的眼窝子发热。

“我也告诉你:从前到现在到以后我都爱你!谁也阻止不了!管不了,包括你!不要以为我就弄不死他!”

苏澜看着褚一航那眸子幽深得可怕,她的心突突的跳,“褚一航你现在还嫌做得不够吗?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现在汪承瑾不说,她也从他早上和李诚的对话和媒体上的报道知道汪氏的危机。股票被人恶意收购,汪氏旗下的中永七星级公寓式酒店出现信誉危机。

褚一航看着她这个样子,有些不忍,但还是得说,“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你记住就是了,我也不要你此时给我什么,我只给你我能给你的!”

苏澜愤怒的拉开车门,“褚一航!别让我恨你!如果是为我好,你也该想想汪承瑾当年也曾经救过我的。如果没有他,也许你是看不到现在的我,哪怕是受苦的我!”

**

苏澜回到店里心里像是烧着一大团火。一杯水喝进肚子里还是难受。

她穿上防辐射背心,打开电脑想找一个游戏玩。却老是集中不了精神。她直觉有什么事情发生,而且这件事还是因为自己而起的。

中午的时候,汪母过来了。

她带着苏澜出去吃饭。

苏澜挽上婆婆的胳膊,就像一对母女。

尽管费轻语比苏澜好要矮半个头,苏澜却像是找到了依靠,依偎着老人。

汪母带着苏澜去的是什锦斋,在她的眼里什么西餐料理都是不养人的。只有中国饮食才是均衡营养的。

苏澜爱吃什么,汪母大概是知道的。她看着儿媳推过来的菜单,也没推辞,直接点了几样。又问了苏澜。才把菜单拿给侍者。

等上菜的时候汪母问,“承瑾最近对你还好吧?”

苏澜点点头,问汪母添了茶水,“妈,今晚让何婶多备一个人的饭菜,我想回家去吃,想见见小汐。”

汪母笑了,“就知道你们娘俩心有灵犀,今早小汐出门时就说要在放学回家就见到你,所以我就趁着上午丽丽不在家就过来跟你说,顺便去买些食材。”

汪母优雅的举起茶杯,不错,这茶的味道甘醇。一家人其乐融融是她乐于见到的。

苏澜脸上虽然不太好,这精神倒是不错。她身上那套黑色的羊毛裙显然是在为老人守孝。

“下午就让承瑾来接你。”

“您不是给找了司机的吗?再说也得看他有时间没,他好像很忙的。”估计汪母还不知道汪氏出事的事情。不过她也不打算让老人知道。

“有什么有时间没时间的,别人吃饭,她就不吃饭了。澜澜,男人有时候就得给他一点压力,不要事事都让着他。”最近自己的儿子倒是还没有什么不好的负面报道了。

苏澜笑嘻嘻的说:“好!”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现在的处境。有些事情跟谁说都不管用。谁也管不了。她不可能二到去抱婆婆大腿指责她的儿子的过错。

苏澜回到店里的时候,心里寻思着下午去一趟医院做个检查,再去汪家大宅。

**

一上午褚一航都表现得很镇定,甚至在会议上还指出策划经理的两个纰漏。

策划经理急得差点用手背擦汗。瞅了一眼上面的老板还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这才算好受一点。

褚一航看起来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公司的人都知道年纪轻轻就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不仅仅像外界传说那样有一个好的家世。

褚一航坐了好半天才挥手示意散会。

等会议室的人都散去,邱臻拿上自己的东西,看了褚一航欲言又止还是出去了。

褚一航的心不在焉,他是看出来了的。

褚一航看着空旷的会议室,揉了揉额头。到了今天他站在这里挥斥方遒,甚至能掌握别人的命运。却握不住自己最想要的。

原来他曾经不仅仅是错过了她,还错过了他们共同的孩子。

在中午,褚一航接受别人的宴请。

他喝醉了!而且醉的不轻。吓坏了袁理。

袁理和司机好不容易把褚一航弄上车,看着醉成一滩烂泥的褚一航,决定把褚一航送回海边别墅。

走到半路,后座上一阵踢打车门声响起,袁理赶紧让司机停车。

车刚一停下,后座上的人就冲了下去。

袁理拿好水下车,站在老板背后。今天他还是第一次见老板这么玩命的喝酒。以往褚一航是能挡则挡,这一次几乎是来者不拒。结果可想而知。

袁理本来也就有些醉了,这会只是觉得头隐隐作痛。褚一航这个样子简直是毫无征兆的。

褚一航这会估计是吐够了,半弯着腰站起来。额头上渗出豆大的虚汗。

袁理递过打开的矿泉水。

褚一航腰刚挺直想要接过矿泉水漱口。一股撕心裂肺的痛由胸口传来,有什么腥气浓重的液体冲上喉咙。他支不住一个欠身,一股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

这一刻他想:真好,她不是谁不再爱自己,也不会再爱自己了吗?也好,他这幅样子那里还值得她爱。他为她做的她看不起!他把自己完完整整的爱连同整个尊严都捧着手上,她居然不要。还不允许他动汪承瑾。

在倒下的时候褚一航难过得想就此死去。

袁理扶住往后倒的褚一航。他吓得不轻,脸色惨白,司机也觉察到异样。赶紧一起把褚一航弄上车。

还回什么别墅,赶紧去医院得了。这样子敢情是不要命了。

**

苏澜下午去的医院做的产检。

她排了很长的队才轮到自己。躺在b超室的床上。检查的医生认真的做着检查,又打开听胎心音的仪器。她告诉苏澜可以听见孩子的心跳声。

苏澜留心听着,那杂音里一声声分明的心跳声,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

这是她的孩子,她有一颗强有力的心脏,她那么健康。仿佛用她的心跳和自己的妈妈对话。告诉妈妈要坚强。苏澜笑了,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落进鬓角的发丝里。

医生扶着她起身,把检查报告给她。苏澜拿着检查报告走出b超室。

b超室外面等着一溜的人。

苏澜埋在头看报告上那些她看不懂数据和那个影像模糊的轮廓,脸上露出了笑。真好!

还有几个月孩子就会带着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啼哭和她这个妈妈打招呼了!

苏澜不知道的是在b超室外候着等待检查的另外一个孕妇也是独自来这里的。

此刻那个戴着帽子眼镜的女人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身影看。那双藏在镜片后的杏眼尽露凶光。

方薇没有想到她躲了几个月却等来这样的结果,这几个月她住的是农村又脏又破的瓦房。担惊受怕的就怕汪承瑾的人找到自己。

她一直在赌,知道汪承瑾没有儿子。她已经花钱去一家私人诊所得知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她笑惨了!仿佛看到美好的未来。

今天来医院之前她也是经过一番精心乔装的。——一顶帽子裹进长发,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就怕被人看见。

其实如今的她怀孕后身体极具变形,脸上也横生出肉,即便是不乔装也很难和以前的方薇重叠。

方薇看到苏澜一副幸福的样子,她的一双手不知不觉的紧紧扣住包带,一股火在胸腔腾腾燃起。千算万算还是棋差一招。

她倒是没想过苏澜有一天也会有孩子,而且她看起来过得很好。而且苏澜脸上的笑对于她方薇来说无疑是眼里的刺。

方薇不记得她有多久没见过汪承瑾了,她在那个闭塞的地方,连买东西都要去只有一条小街的镇上。同是怀着汪承瑾孩子的女人,她和苏澜过着天差地别的日子。

苏澜拿着报告去妇产科医生那里。

医生看着报告,蹙着眉,“孩子是很健康。不过这个头有些小。”边说边打量苏澜,“你的妊娠反应应该过了吧!”

苏澜点点头。

“那反应期过了,就更应该注意营养。平时呢照着我开的食谱补充。别担心会发胖什么的。生完孩子身体自然会恢复。”医生说完摇摇头,又嘱咐了几句。

苏澜笑着有些半尴尬的从诊室里退出来。

到了医院她就想起汪母的话把司机给支走了。她还是得给汪承瑾打电话叫他过来接自己,免得老人看了她一个人过去心里不舒服。

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时从包里拿出电话走廊里居然没有信号。

刚好旁边有个安全出口的楼梯间,平时人迹罕至。苏澜走过去站在楼梯口处,一手扶住栏杆,一手拿着电话。

这个地方电话信号正好是满格的。

她找到他的号码拨通,深呼一口气把电话拿到耳边。电话里嘟嘟的响着。

这个烂熟于心的电话许久没有打过了。楼梯口的窗口处透进来的是如火如荼的夕阳。苏澜数着那一声声的响声,她有了放弃的念头。

这个时候安全出口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吱呀”一声。

苏澜拿着电话无意的回头看着来人。

来人摘下帽子一头长发垂下来,取下眼镜露出一双尖刻的眼镜。她从容的别好耳边的头发,露出一对苏澜曾经见过一次的耳钉来。

苏澜放下紧贴着耳边的电话,冷冷的说,“是你!”

女人天生对美好的事物都带着向往和超强的记忆力。更何况那个东西她曾经还以为是自己的呢!

那边汪承瑾正在开会呢!手机正在汪承瑾手边的会议的桌上嗡嗡的响着。

他看了一眼拿起电话,等了一会儿才接起,贴着耳边。那边有人说话不远不近的传来。有一个是苏澜的没错,另外一个很是熟悉。

汪承瑾直觉有些不对,他在电话这头喊了一声:“苏澜!”可是电话那头没有人搭理他。

李诚看见汪承瑾难看的脸色,直觉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哪怕眼前的会议很是重要估计也继续不下去了。

果然他看到汪承瑾直接拿起电话起身大步往外奔去,一边吩咐,“赶快去给我查苏澜现在是在哪了!”

方薇看着苏澜讥笑着说,“怎么了?很意外是吧!你没想到你一边努力生孩子的时候我方薇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吧!是不是觉得汪承瑾骗了你,受骗的滋味很不好!”

方薇说的咬牙切齿,苏澜却能从她阴狠的目光里看出危险。

她想越过方薇进去。

不大的空间里,对方显然是不给她机会。步步紧逼,苏澜几乎下意识的把那只扶着栏杆的手改成紧握。

她面色镇定的试着劝,“别无理取闹,也别自以为是。很多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或许我们都是受害者。”

方薇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昂起头来笑,“我可不懂那些,我只知道有我的孩子就没有你的孩子!”

苏澜被她这一句话,一个激灵。仿佛能预见什么,身后是长长的台阶。她的后背几乎立刻起了热热的栗子。拿着电话想要去推开眼前的人。

方薇比她出手还快,扔掉手上的眼镜帽子,双掌推了过来。

苏澜伸出去的手就刚好打在方薇胸口上。

方薇本来力气就不大,加上这一记吃痛推在苏澜身上的力气就更小了些。而苏澜的一只手也紧紧的握住栏杆,所以整个身子并没有移动半毫。

方薇有些恼了,她就不信今天灭不了苏澜。血红着眼,“今天有我没你!”说完直接去掰苏澜紧握着栏杆的手。

苏澜开始怕,手心里开始渗出汗水。她拿着电话的那一只手拼命的去挥打着,“滚开!放开……啊……救命啊!……”她手上的电话给挥了出去摔在地板上。

方薇已经失去理智,也管不了那么多,硬生生的一根一根去掰开苏澜的手指。苏澜的手本来因为手腕的旧疾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就在方薇掰开苏澜手的时候,她用力一推,令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苏澜情急之下出于求生本能的一只手死死的扯住方薇的衣领,方薇随着苏澜倒下去的冲击力跟着滚落下去。

一时间整个楼梯间惨叫起伏。

苏澜在往下滚落的时候,惨白着脸,绝望的闭上眼睛。她知道孩子是保不住了!可是那双纤弱苍白的手还是紧紧的护住肚子。

一阵昏天黑地的旋转,全身的骨头不知道被磕过多少次,粉身碎骨的疼痛。耳旁夹着尖叫声,她分不清那一声是自己的。最后在楼梯的拐角处两人摔作一处停了下来。

她的肚子里有分裂的痛比身上的痛明显多了。有热热的液体从腿间渗出来。头上黏黏湿湿的已经起不来,也说不出话。好半天才能用微弱的声音呼救。

方薇也在一边呻吟,在倒下的时候她没有去护住肚子,而是抱着头。

楼梯间的门被经过的一名上洗手间的孕妇听到动静推开。看到下面血淋淋的情况,“啊”的一声惊叫。跑得比没怀孕的还快。

很快就有了不少医护人员冲了进来。

而那只被苏澜挥出去的手机被打开的门挤到了角落里。任由电话那头的人大喊也没有人回应,回应他的是匆忙的脚步声、尖叫声和许多杂乱的声音。

李诚急急的追上汪承瑾,“汪先生,太太在市医院。”他刚才打电话问过苏澜现在的司机了。

汪承瑾站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慌了乱了。他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拉开车门,离合,油门。动作一气呵成!加速往医院开了去。

**

胃出血。医生说必须得住院。

褚一航这次倒也没反对,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袁理退出去,暂时留司机照看着。自己去办了入院手续。又给邱臻去了一个电话。然后去别墅取褚一航的衣物什么,顺便把保姆也给带过来。褚骄拓就让小保姆阿姨带着。

这不刚刚停靠好车。下车。和保姆各拎着东西抬脚刚要走。身旁的车位上突然窜进来一辆车。

“嘎吱”一声,险险擦过袁理手上的袋子。袁理有些生气,他不满的看着这辆招摇的阿斯顿马丁。看到车上走下来的是汪承瑾。

汪承瑾显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边这个不满的人。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脸色也很不好,阴云密布的“砰”的摔上车门,急急忙忙的往急诊大楼走去。

袁理示意一旁生气的保姆不要再骂人了。他把东西给她一并拿到褚一航病房去。自己大步跟上汪承瑾。

他过去看了,而且也从来往的人的议论中知道个大概。

袁理回到病房,老保姆正在屋子里收拾带来的东西。褚一航半靠在床上面色如一张白纸。看不出表情。

他听见有人进来,只是转过视线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看着墙壁上的电视。

袁理脚步有些迟缓。他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又该怎么说。褚一航本来前段时间也有派人跟着苏澜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几天前又下命令给撤了。

如果他们的人还留着看着苏澜,也许今天下午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但是如苏澜没有了汪承瑾的孩子,对自己的老板来说就是一个契机了!他也知道褚一航跟白玫芝一直过得不好。他也不想看到老板跟那个自以为是的白玫芝过下去。

袁理上前几步,想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犹犹豫豫的。

这时褚一航说话了,尽管声音带着几分醉后的哑,不过还算清晰,“袁理你先会公司去把我桌子上左边那叠东西带过来。电脑也弄一个过来。”

袁理站着没动,只是答应了一声,“哎。”心里转啊转的。这苏澜出事了,还在手术室里躺着,如果他不告诉褚一航,万一有什么意外。那不是就麻烦了吗?他也算是知情人。而且也有听过生孩子死的。……我“呸呸呸!”乌鸦嘴!……

褚一航从未见过这样犹犹豫豫的袁理。袁理这个人从来做事都是雷厉风行的一个人。

“袁理!”

袁理一个激灵,“是!”站直了。

“什么事儿?说!”褚一航显然是生气了。

“那个……褚先生,苏小姐好像是出事儿了!”袁理看着褚一航的反应。

褚一航这下坐直了,“什么叫好像?”他紧紧的看着袁理。眼神如刀,双手兀地收紧了。

袁理被褚一航这一记眼神一扫差点接不上话,吞吞吐吐的把自己所听到看到的告诉褚一航。等他说到一半儿的时候,褚一航的人已经冲了出去。

袁理也没有料到这位爷病怏怏的还能跑那么快。也是怕褚一航这一去就出事。赶紧的摸出电话给邱臻打了过去。脚下也没停着的追赶褚一航。

邱臻一听在电话那头吼开了,“你吃素的啊!他还病着呢!这个时候你告诉他想要他的命!你明明知道他什么时候都是清醒的,独独苏澜的事情上犯糊涂!……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赶紧的先过去看看,我马上就到……该死!”

袁理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叫屈。他怎么知道褚一航明明病着还能跑那么快。扶着他进医院的时候他还是一滩烂泥呢。再则他不说,万一苏澜有个什么好歹,他岂不是成了罪人。

褚一航跑得很快,当他赶到急诊室外的时候,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就站在惨白的走廊中间,捂着胸口喘着粗气。隔着数步远的距离看着那扇上面亮着“手术中”的灯的门扉。

那里面有他的命,他最爱的那个女人!

今天早上她还那样鲜活的跟自己生着气呢!她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现在又在吓自己呢!

他亦步亦趋的走了几步这才看向那个独自坐着的男人。

走廊里这个时候就只有汪承瑾一个人。

汪承瑾这个时候也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就看到了褚一航。本来还是一副苦恼疼痛的模样转瞬间立刻换上讥诮甚至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褚一航眼中燃烧起两簇火苗。

此刻苏澜很痛,进手术室前她有一会儿是半昏迷的,一躺在产床上架起腿的时候她就彻底清醒了。她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能睡过去。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她睡过去才离开的,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就走了。

身下不停的涌出的东西令她绝望。她听到医生说:“大出血,准备输血!”

她伸出血色染红的手指拉住旁边一个医护人员的手术服,“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她心里害怕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留住孩子。

一位护士过来拿下她的手,“太太,你别激动,我们会尽力的……”其实这只是安慰的话罢了。

一阵阵腹痛袭来,苏澜痛的全身抽搐。她泪流成河,全都流进发里。死死的扣住护士的手,“求求你们,我……不能失去她的……啊……好疼……啊……疼……”那是一个生命挣扎着离开她的痛。

护士见状无可奈何的摇着头,拉开她的手去忙活去了。

“镊子……纱布……”医生有条不紊的安排。

“血浆到了吗?……快给病人输上……”

苏澜朦胧的看不清眼前,刚才还希望自己不要睡过去,可是孩子还是要离开自己,她痛恨此时自己无比清醒。

为什么就不能随着这个可怜的孩子而去了呢!

她的手死死的抠在产床边缘。紧紧的闭上眼睛,腹部痛一阵高过一阵,她口中的疼痛呻吟声也越来越大。隐隐听到医生说就快要出来了。又一阵绞肉似的疼,有生命划过妈妈的身体,就那么流逝掉了!

一个护士过来拿着纸巾给她擦拭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太太,没事了!你的先生还在外面等着呢!”

苏澜恍若未闻。痛抽离了身体,心里的空洞无法弥补。茫然的睁开眼睛用沙哑的声音乞求,“让我看看她……”

医生犹豫了一下,看着苏澜可怜的脸,还是拿着镊子夹着那个人形给她看,有些不忍的别过脸。这是她见过的最奇特的一个产妇,要求看一个这么丁点大的死胎。

苏澜有些费力的抬起头,想要离得更近一些。一阵眩晕,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医生扔掉镊子上的胎儿,为苏澜检查了一下生命体征。有些木然的说,“准备准备!送回病房吧!”

行医几十年,也见过不少死胎流产什么的。这次面对这样清醒的产妇倒是有些不忍。

褚一航听着那手术室传来的一阵一阵隐隐约约的痛呼和哭泣,心尖上像是被刀削过。

他几步蹿到汪承瑾面前,目眦尽裂,一脚踹过去。

汪承瑾被踹倒在地上,他也没急着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褚一航,“怎么?心疼了!这下好了,你的孩子没了,苏澜就只是我的了。”

褚一航听到汪承瑾的诳语被震到了,附身拎起汪承瑾的衣领,一拳又给揍过去,“汪承瑾你根本不是男人!我的孩子?你就是这样看她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和她现在清清白白的。我打死你!”他的拳头很快,这一拳刚好揍在汪承瑾的眼角。

汪承瑾完全懵了。刚才褚一航说什么?他的孩子!

褚一航气得浑身颤抖,苏澜这就是你哭着喊着要爱的男人。不值啊!

汪承瑾一反手捉住了褚一航又要落下来的拳头,再一拳捣在他的肚子上。

褚一航痛的眼前发花,一口血沫子喷溅了出来。

两人的拳脚你来我往的打开了。

袁理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地上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中,自家老板明显是受伤了。那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晕染成花,触目惊心。

他慌了,知道自己闯祸了。跑过去试图将两个人拆开。

可是两个男人已经打红了眼,哪有那样容易分开。他想出手帮褚一航也不知道往哪里下手。怕这打下去就打到的是褚一航。

袁理急的额头直冒汗,祈祷邱臻快来。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给打开了。

医生看到外面的情形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这几个男人这是在干嘛来了。她摘掉口罩,大声吼,“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能不能让病人好好儿休息?”

两个刚才还打得如火如荼的男人立刻放开了对方,纷纷站了起来看向手术室门口。看到推出来的病床,都向着推出来的苏澜跑过去。

褚一航跑得有些踉踉跄跄,本来就病着加上刚才的担心和又跟汪承瑾干了一架,哪还有什么力气。“澜儿……”

“她没事吧!”汪承瑾也问,他恨恨的瞪了褚一航一眼。

两人不约而同的每个人占据病床的一边。

她的样子……褚一航有些剜心剜肺的痛。他的女孩儿该有多难过。额头被磕破了血渍蜿蜒进发里。那紧紧瞌上是双眼,还沾着泪。紧紧抿着的唇毫无血色。一双带着淤痕的手此刻手指上还有没有来得及清理的血渍。

在场的医护人员搞不懂眼前是个什么情况。这两个男人眼里都有这个可怜的女人,却相互憎恨对方,也不清楚谁才是这个女人的丈夫。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我。”

“我!”

医生怪异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个男人。她不可思议的说,“是病人家属跟我到办公室来!”嘀咕一句,“早干嘛去了!”

汪承瑾跟了上去,褚一航没打算过去,他想守着她的。

其中一个护士看到褚一航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服,身体状态也不是很好,那胸襟那块全是血渍。她劝慰,“先生请你回病房去,这位病人没什么事,只是暂时昏迷过去。”

褚一航哪里还听得进去别的,他紧紧的跟着苏澜,可是没有走几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就倒下去了。

袁理赶紧扶住他。

走廊另一端的手术室的门打开,方薇被推了出来。孩子也是没有保住,医生刚刚告诉她是个女孩。她有些心灰意冷。真是讽刺。

此刻她虚弱的躺在推床上,听到走廊一端的动静,偏过头看到了汪承瑾。她以为是幻觉,揉了揉哭花的眼,真是!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扯着嗓子喊,“承瑾……我在这儿,我们的儿子没有了!”

这女人估计是被摔傻了,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以为自己能落到好呢!

走在汪承瑾前面的医生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用轻蔑的眼神回过头看汪承瑾一眼。又继续向电梯走去。

汪承瑾心里的火蹭蹭的冒起来,几步过去一把拎起方薇的衣领,像拎着一只小鸡仔,也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止,“贱人……活腻歪了!”一个巴掌扇下去。

方薇用一双无辜的大眼望着汪承瑾,“不关我的事,是她……先动手的,她说要我们的孩子去死……”

汪承瑾冷笑,“她推你?”

方薇拼命的点头,“真的……”眼泪哗哗的流出来。

汪承瑾一把把方薇掼倒在地上,“你?的最好马上滚,否则活不下去的是你!”说完阴着一张脸走开。

邱臻拉着孩子吊耳郎当的靠在墙壁上冲汪承瑾讥笑,“汪总,怎么?有养了一只白眼狼。恐怕在世上说的‘自食其果’就是说的你吧!”说完也不管汪承瑾难看的脸色,脸一沉往楼上去。

“邱叔叔,我爸爸呢?”褚骄拓本来是来找褚一航的却看到刚才那暴力的一幕。

“叔叔带你过去!”这里哪里还有褚一航的影子,估计早走了。

**

眼看着天快黑了,汪母一脸焦急的拿着电话。

汪小汐也在老太太的脚边绕来绕去的问,“妈妈怎么还不来?”

汪母放下电话揉着孩子的头,勉强笑着,“再等会儿!兴许妈妈又事儿呢!”其实她心里也没有什么底儿。她自己都不记得打了多少个电话。汪承瑾的,苏澜的都没人接听。

心里的不安越来也大。汪母来回的在房子里踱步子。

吴丽看着祖孙两人的样子也有些闹心,过去扯着孩子,“小汐,跟婶婶玩去!”

小姑娘有些不情愿,嘟起小嘴,撅起小屁股跟着大腹便便的婶婶往房间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电话响,挣脱了吴丽的手,撒开腿就往回走。

汪母接起电话一听是儿子是声音,也顾不上责备,“到哪儿了?”

汪承瑾压着声音说,“妈,您带何婶来我‘海澜澄清’这里。”

汪母听着儿子低沉不堪的声音,心底一沉。好好儿的干嘛去他住的地儿。“怎么了?澜澜呢?”老人的心提在了嗓子眼,在这边焦急的等着回答。

那边好一会儿才出声,“妈,您赶紧过来……别问了……”

电话挂断了。

一向处变不惊的大儿子怎么说出来的话就变得颓然含糊。汪母手上的电话滑落出去,这本来一下午眼皮就直跳跳的。直觉发生了不好的事。她着急的四处看了看仿佛没了主意。

小汐拉着她的衣摆,“奶奶,是妈妈?”

汪母这才冲厨房喊,“何婶……赶紧的,吩咐司机马上去‘海澜澄清’。”

吴丽过来,看着老太太哆哆嗦嗦的嘴唇,有些焦急的扶着汪母,“妈,怎么了?您冷静一点。”

汪母扯开小儿媳的手,用一双干涸的眼睛看着她说,“不会有事的,我就出去一趟。小汐就留在家里,承轩也该从机场回来了。”

吴丽还是不放心,“妈,……”

汪母提着还算是稳健的步子往外走,“丽丽,妈妈就出去一会儿。”她还向后面挥挥手。

何婶利索的提着老太太的包跟了上去。

吴丽拉着委屈得掉泪的小汐,“我们小汐乖啊……”

汪母这一路不安的紧握着双手,心里的弦绷得死死的。平日里坐快车犯晕的她已经催促过好几次司机了。恨不得马上飞到那里去看个究竟。

何婶一直提溜着心,她在汪家几十年。老太太的脾气她深知。自从老爷去世后,她就没有今天这样魂不守舍慌慌张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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