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风云再起(上)
五鹿原之战後,历经漠远大战剩余的瑞朝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大瑞八十余年的雄浑武力终於也有夕沈落暮的一天。新帝登基未满四年,皇室倾颓,大瑞皇帝威严不再,诸侯不朝,并开始相互征战讨伐。
天祚四年春,五鹿原之战中同样元气大伤的甘州军在蛰伏数年後再度露出锋芒,以六万大军仅两个月便扫荡了蜀郡。盛夏之时,这头舔著利爪的猛虎在收归降兵後,挥师九万,再叩沙阳关。
贪狼星又一次将他的妖芒照向大瑞,可这时大瑞已岌岌可危,忠心护国的顾尧卿也早已埋骨沙场,而镇守沙阳关的瑞军也仅仅只余下两万步卒。
日已西沈,还有谁能够力挽狂澜?
五月,寒烨城紫泉宫。
朝堂上,大臣们乱作一团。面对叛军的再次兵临城下,畏惧之心占据了帝都的每一个角落。这四年来,瑞军上下一片颓败,护国将军顾尧卿战死後,车骑将军金迪一年前又死於病榻,如今将领匮乏,後继无人。并且军中疏於操练,再也不见大瑞当年剑锋所指,八方宾服的雄风。瑞朝的尊严已经沦丧。
“这可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啊!”御史中丞江辛捶胸顿足。
“现在当务之急,是召集各方诸侯,前来勤王。”郎中将滕磊说。
“哎!现在哪还会有忠心护国的诸侯,他们一个个都只想著争战并吞,扩充自己的实力,将来都要跟柳安那个逆贼一样,将矛头指向大瑞。”江辛摇头。
“偌大的天下,忠义之士还是有的。有些诸侯,可能内里有反心,外表总还是得装一装的。”滕磊无奈地笑笑。
“颜召荣呢?他不是要将功赎罪麽?”江辛问。
“他现在恐怕将要和康禄交战了。”滕磊摇摇头。
“不管怎麽说,勤王的诏书今天得发出去。”期门仆射锺回低著头说,“不知太尉为何今日不在。”
“太尉大人这几天得了热伤风。”御史大夫穆弘说。
“得的可真是时候。”江辛冷哼道。
“镇守沙阳关的那个史明堂靠得住麽?”宁远将军刘启泰怀疑地问。
“这个可以放心。史明堂是顾尧卿多年的旧部,应该不会叛。”锺回肯定地说。
“依我看,还是将寒烨城中调出一万人帮助驻守沙阳关为妙。”滕磊询问似的看著众臣。
“不行!如今寒烨城驻防的军队本已捉襟见肘,若是再将一万兵力抽调到沙阳关,其他诸侯趁势来攻,帝都岂不危哉!”江辛坚决反对。
“我估计东边的陈梁郡守段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趁机落井下石,毕竟上次平叛,他也是出过力的。并且这几年,他也没有什麽不臣之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出了事你能担得起麽?”江辛语气硬冷。
滕磊无话可说。
其实此时诸位文臣武将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只是由於那个众所周知的原因,他们谁也不敢提出来。因为他们都知道皇帝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那个人。
皇帝坐於大殿之上,看著满朝文武无一人能献出退敌之策,无奈就此退朝。
沙阳关城头。
“城西二十里以内坚壁清野,运不走的就地烧掉,并向井水投毒。距城五里处,三人一哨,隔五百步设一侦查哨,一千步设一联络哨。城外两百步处挖宽两丈、深一丈的壕沟,上蔽败草,内埋竹刺。再向内置拒马封锁带。城墙下扎三道铁藜木刺。城上大量加筑出楼、望楼、木楼、箭楼、亭垣。大型器械即刻搬运上城。城内正对城门处修筑夯土矮墙,墙前再挖宽一丈,深八尺的壕沟,内塞柴草。打开武库,为城中所有十二岁以上男子发放武器。将女人和孩子安置在城东。对城中过往行人严加盘查,肃清细作。主簿张夕将城内公私所藏物资全部分类征集,统一调配。”守城大将史明堂下完一道长长的军令,终於缓了口气。
下面一名执笔的军校飞速地在纸上记著。旁边站著一排校尉,面色沈郁。
“将军,我们能守得住麽?”其中一个校尉有些胆怯地问。
“只要有我史明堂在,全城军民同仇敌忾,沙阳关就不会破!”史明堂紧紧握拳,随後手拄剑柄,仰首望著云天,“我等这一天,已有许多年!”
沙阳城里一片繁忙,无数忙碌的身影在城中穿插行走。工匠们在城上修筑各种防御台楼;精壮兵勇们将一担担沈重的军料扛上城墙;大型的连弩车与投石机滚著厚重的车轮被推上城;城外数支作业小队在外围修筑纵深防御线,上千军士挥汗如雨地抢挖壕沟,壕沟内交错埋插竹刺,尖竹位於土下五寸,杂长短,是为排叉木;再远处已立起哨楼,隔离带里焚起数堆大火,意将城外草料树木燃尽,使甘州军马无口粮,且无法就地取材,制造攻城器具;三人一组的机动侦查小队在最外围四处探查。
数百里外,九万甘州大军蛇行前进。
此时的甘州军主帅丁远骑在马上,脸上掩不住浅浅的笑意。
自从在五鹿原之战中射杀了顾尧卿之後,他从骑军都统一跃升为虎威将军,仅次於田信的昭武将军。後来右原王在天水郡得知大军攻占了蜀郡之後,立即下了王令,令田信即刻领军再攻沙阳关。而当时田信在蜀郡害了大病,卧床不起。右原王心急如焚,不顾田信劝阻,传令丁远代领主帅之职,率军攻城。
这些天来,一直有一个闪著诱人光芒的念头在丁远心里盘旋著,挥之不去:如今正是天赐良机,沙阳关里守军势薄,而甘州军刚夺得大胜,士气正旺。若是自己能乘势领军攻下沙阳关,岂不是立下了当年田信也无法达成的盖世之功?到时就算田信病愈,自己的主帅之职也必然难以撼动。
丁远想到这,不由得笑出声来。一旁的骑军都尉胡展带马过来,“将军在想什麽高兴的事?”
丁远笑容不减,对著心腹胡展说,“想没想过当武都统?”
胡展的眼中立时放出异彩。他在军中辈分不高,功劳也不多,因此久难升任。而他是丁远多年的老部下,这次丁远的提拔无异於给了他一个出头的机会,他当即在马上拱手道:“胡展听凭将军差遣!”
丁远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附耳过来。胡展将身体凑上去,丁远小声道:“你立刻安排几个亲信偷偷回到蜀郡,日夜盯著田信,一有任何动静,即刻通知我。”
胡展狠劲点点头,低声道:“将军放心,我明白!”说完拨马回驰。
丁远嘴角的那抹笑意愈发浓郁起来。
蜀郡,小苍山下,览翠亭。
茶水冒著热气如一挂瀑布般斜落於紫砂茶杯里。侍者沏好了茶,恭敬地低头捧上。
田信端起茶杯,闭眼轻抿了一口,低声问:“如何了?”
“前方来报,大军已经过了瑞中,估计再有十日路程便可抵达沙阳关外。”
田信摇头,“可惜了这九万大军了。”
侍者嘴唇轻抖,犹豫了好一会儿,终於还是没敢问出来。
“有什麽话就说吧,我不会怪你。”田信又小饮一口,漫不经心道。
“为……为什麽将军宁愿装病,也不愿领兵去攻打沙阳关呢?若是让丁远攻了下来,他的功劳岂不是盖过了将军?”
“呵呵,放心,他攻不下来。”田信惬意地一笑,“所谓欲速则不达,如此进军甚急,不顾士卒劳苦,定会士气有损。如今沙阳关的城防坚如铁桶,到时久攻不下,早晚是无果而反。”
“既然将军知道此时非攻城良机,为何不对王爷坦言相告呢?”
“哎!王爷一心求速,哪里肯听我的肺腑之言。不过这样也好,这次王爷令丁远代我之职攻打沙阳关,待丁远丢盔卸甲大败而回时,王爷才会知晓我田信的能耐,不是轻易就能替代的。”
“可将军,丁远真的就一定会败麽?”
“他定然会败,因为他少算了一个人。”田信微微一笑,抬头遥望北方的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