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闪电（上）
八月二十一，东泉郡，曙光阁。
“此役我军总计伤亡七千，其中飞赤军阵亡近两百，伤三百，此外还折了个赤刀校尉。康军估计伤亡也在一万左右，折了二将。大体来看，我们还是小败了一场。”纪玄月坐在桌前，轻摇著鹤羽扇，沈静地说。
颜召荣攥紧拳头，面露心痛之色。飞赤军的每一个人都是经过严加训练、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士，而在一次不大的战役里损失了这麽多，无疑让他倍感可惜。
“可敌军怎麽知道颜大哥要从涩水北岸行军偷袭呢？他们怎麽不去孝清河东岸那设伏？从那也能抄他们的後路，两个地方完全没有优劣之分啊！”纪湛云一脸怒色，这一战可以算是他为将以来的首次失败。虽然手下那一万五千士卒的战力与飞赤军有天渊之别，但一战自损一半，实在让他羞愤不已。
纪玄月执扇轻掩住盈盈笑意，“依我之见，军中定是有康禄的细作。”
“细作？！”纪湛云大怒，站起来一拍桌案，“姐姐快施计将他捉出来！看我怎麽宰了他！”
纪玄月瞥了颜若苏一眼又立即收回目光，笑道：“此事先不急，容後再议。如今城外二里处约驻有三万敌军，我军只余下不足万人，且因昨日新败，士气衰颓，正是危及存亡之时。希望在座各位能在此时戮力同心……”
“哎呀这都什麽时候了！姐姐还客套什麽？你就说，怎麽办？”纪湛云不耐烦地截口道。
“那我便不废话了。我有一个计划，在此期间，军中所有人都得听我号令，令行禁止，否则军法论处，你们做的到麽？”
“只要能赢就行！”纪湛云看了看颜召荣。
“好，我们都遵你号令。”颜召荣点头道。
纪玄月嘴角一扬，一丝诡邪的微笑溢了出来。
五柳营，校场，四周尽是嘈杂议论之声。
四名军士一组，将十八面蒙皮大鼓搬到了前面。
纪玄月身著紫袍玉带，眉眼淡雅，仿若紫衣卿相。她站在鼓前，手中鹤羽扇向下一挥。一个赤裸上身的军士举起手臂粗的鼓槌朝鼓面猛然敲击起来，鼓声震天雷动，校场里谈论的人渐渐安寂起来。
纪玄月羽扇再挥，鼓声随之止住，整片校场立时鸦雀无声。她轻步上了指挥木楼，对著校场里近万名军士冷然喊道：“下面的人听著，你们若想活命，就仔细听好我下面说的话。你们要好好记住面前的这十八面鼓，从今天开始，只要这些鼓同时击响，我不管你们是在吃饭还是睡觉，洗澡还是鬼混，总之，鼓声停止前，必须到这集合，否则，军法处置！”
下面顿时吵闹了起来，有人惴惴不安，有人不屑一顾。
那面大鼓又响了起来，众人慢慢地止了喧闹。纪玄月又道：“我给你们三次机会，三次之後，无论是谁，定斩不饶！”她说完便走下木楼，转身离开，留下了整个校场里一脸疑惑的军士们。
傍晚时分，第一次鼓响，响声震得东泉郡的半座城有如颠簸在疾驰的马背上。
鼓声震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可赶到校场的人却只有一半。
纪玄月站在木楼上冷冷道：“回去告诉那些现在没来的人，他们已经离死神越来越近了，散！”
秋天的夜风吹来，让军士们不禁感到一股寒意直袭全身。他们彼此相望，眼中都露出深深的不安。
第二次鼓响，是第二天午饭之时。
这次鼓声响的时间减少了一半。鼓声止时，到场的军士却比上次多了许多，很多人口里仍嚼著饭，嘴角边还粘著零星的菜叶，到後来又来了一些晚了的军士。
纪玄月令迟到的近两千军士分出来站列在前，“你们这些人虽是赶来了，却来晚了，是为延误战机，因此和那些没来的人完全一样。希望你们以後不要因为迟到而丢了脑袋。”
众军士听出她的话里隐隐有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气，似乎那根本不是跟他们开玩笑，而是真的在杀人前对他们一次次地警告。
纪玄月又来回扫视了一圈，点了点头，“散！”
第三次鼓响，已是深夜时分。被吵醒的百姓们怨声载道，许多人聚在街上对纪玄月破口大骂。
这一次鼓声又缩短了一半时间，然而整支军队却及时赶来了十之八九。剩下的千余人作为迟到者列队站於前面。
纪玄月负手走过队列，依次盯著前排军士的脸。她冰冷地低声道：“我再说一遍，不要以为我是在寻你们开心。知道麽？你们现在离死神只有一步之遥了。下次，就在下次，你们这些人会被就地正法！”
千余名军士在一个女子面前噤若寒蝉。
“记住！这是你们最後的一次机会了，而且它已经被你们用完了！”纪玄月突然注意到後排的一人，她高声道：“特别是纪将军，要分外小心了！”
人群里挤出一个人，一身淡色的里衣，对著纪玄月嘿嘿地笑，他搓著手小声道：“姐姐，弟弟我刚和一位美娇娘欢好了一番，这刚睡下没多一会儿，所以才来迟了。姐姐别生气，我下次保准第一个来。”
纪玄月瞅著纪湛云，笑吟吟地说：“事不过三，下次再迟，即使你是我弟弟，也饶不得呢。”
纪湛云看著纪玄月令人心悸的诡笑，不由得冷汗涔涔，“姐姐莫要吓我。”
“我也希望再不会吓到你。散！”纪玄月说完，转身就走。
纪湛云只觉胸口咚咚直跳，仿佛就要撑破胸膛。
第四次鼓响，是豔阳高照的第三天正午。
时间再度缩短一半，鼓声止时，九千余名军士队列不整地站到了校场上。之後陆续到来的人全部被赶到前面，纪玄月差人清点了人数，随後走到众将士面前，侧头问道：“程安，总共多少人？”
“回主人，校场里总共有九千四百七十二人，其中迟来者四十五人，另有军籍在册而未到者十二人。”
“将那十二人一并请来。”纪玄月随手搬了把条椅坐下。
过了一阵，那十二人也被带到了校场。纪玄月起身，微微咳了一下，“你们还有什麽说的？”
几十个人里或焦躁不安、或嗤之以鼻，无一人说话。
“好！传执法官！”
“哈哈哈，你一介女流之辈，我们堂堂飞赤军凭什麽听你的？想当初我们上战场时，你怕是还躲在被窝里头哭呢！哈哈哈哈……”一名军士狂傲地骂起纪玄月，继而又有三名军士一起大声耻笑起来。
“都给我闭嘴！”纪湛云上前吼骂著他们。那些人闭上了嘴，眼里、心里仍在冷笑。
纪玄月只是淡淡地微笑，并不动气。
不一会儿，一名穿著军服的中年人来此。
“执法官，我先前颁布军令，鼓声停後未到场者按军法论处，现在这些人怎麽处置？”纪玄月陡然厉声喝问道。
执法官高声答：“该斩！”
校场里一片哗然，很多人感叹到这个女子此次是要玩真的了。
“等等！”纪湛云急忙转身过来，“姐姐，我知道你是要立军威，不过这四个人跟著颜大哥和我足有七八年了，看在弟弟的薄面上，再饶他们一次吧。”
纪玄月笑著轻轻地摇摇头，“所谓军令如山，哪有随便收回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