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蟠龙谷大战（下）
时间已是辰时，天色大明，雾气几乎散尽。在一人斩敌五千後，饱饮鲜血的苍龙刀犹如被造物主吻过，周身燃烧著火焰，悲鸣著颤动。刀上的铭文灼灼发亮，刀面像是起了涟漪，隐约流动著水纹一样的东西。这时的苍龙刀仿佛一个沈睡了百年的野兽苏醒了过来，因积蓄了太多太多的力量，即将爆发。
突然，风云变色，天地间一片黯然。霎那间，苍龙刀尖上旋转著出现一个浓缩的光点，那个点上汇聚了极亮极强的光，仿佛全世界所有的光线都被苍龙刀吸走，并即将在刀身上绚丽地绽放出来。
周围的人清楚地感到苍龙刀在窃笑，似乎为这种强大到连光都被扭曲吸附的力量而感到满足。
混沌初开般的寂静过後。
第一道光。一线诡奇的绿芒垂直冲向黑暗的天空，在遥远的天际忽然拓宽为一道光柱，迸射出彩虹般的光芒。但见彩焰蒸腾，烟云汹涌，霞光流射，耀出彩芒万千。整个世界被光撕裂了，飘散四溢的七彩光线让一切显得空幻而迷离。
第二道光。巨大的光柱上开始吐出耀眼的火舌，炽烈、翻涌、毁灭性的能量在缤纷绚烂的彩刃上凌乱而急速地嗖嗖飞旋。空中炫彩迷乱，无数的色彩在变幻、跳跃、翻腾。强烈耀目的光束在高空中激烈地碰撞，迸射出美丽绝伦的火花，幻化出一道道瑰丽壮观的盛景。火光四溅，宛如光之雨降临人间。
第三道光。七彩眩光纠缠在一起，有如烟花绽放那一瞬间的倒回，最後慢慢束拢为一道贯穿天地的强光。极限的热量把空间挤压、扭曲，熊熊燃烧的光之刃绽放著刺目的光华，傲然矗立於天地间。空气中盘旋浮动著有形有质的力量，这种令人类崇拜的力量让许多人禁不住眼含热泪，屈膝跪下。是啊，在这种伟大的力量面前，渺小的人类除了心悦诚服地跪下拜服，还能有何作为？
高空里，晴冥低低地笑著，“多麽瑰美绝丽的光啊，杀吧！杀吧！杀吧！把你面前的人类统统杀光！往前走，往前走，再往前走一点，走到我为你精心布置的墓地中！”
他的目光穿透战场的硝烟，移到颜若苏前方一里处。从半空俯视这片区域可以发现，一个庞大的圆形符咒覆盖方圆半里的范围。再往下移一点，可以隐约看出那是一幅蛇龟合体的图像，这便是所谓的玄蛇龟武。玄蛇为龙首凤翅蟒身；龟武乃龙首鼇背麒麟尾。蛇龟相交，正是玄武。再往下移直到接触地面，可以发现地上细细密密地精心刻画出无数细小的咒文，每一个符文都直朝著颜若苏的方向，好像要将他吸引过来并捕住一样；每一个符文又都拥有它自己的灵魂，各自暗含一个微小的奥秘，而这些奥秘合起来就构成了某种来自大自然的既美丽又可怕的奥秘。整个符咒的图案给人的感觉是原始的、令人震骇的、不属於尘世所拥有的。它看上去很美，却又很污秽，让人联想到黑暗的术法。
一道火光划破黑暗迸射了出来。颜若苏横刀一挥，面前一个巨大的扇形区域里的所有人像是被死神轻轻地亲吻，转眼间完全蒸发，烟消云散。带著凄厉的哭号声，无数冤魂尖叫著，如白色的烟雾般被吸食进光刃里。
恐惧如山洪暴发一样，在甘州军里彻底炸开。没有人再去管什麽军令了，所有在颜若苏面前的人都连滚带爬地朝後惶惶怯逃。这时候他们已经不是甘州军的士兵了，而只是一群又一群贪生畏死的人。这与胆怯无关，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不平等的力量，是人类不可战胜的力量。
“快跑吧！这哪是人打的仗啊！”甘州军里一遍又一遍地传著这句话，“晴冥大法师在哪？我们只能靠他了啊！”
在奔逃的人群中，有一名魁梧的中年汉子呼哧带喘地跑著，一边跑还一边丢盔弃甲。他听著周围人问著晴冥的下落，也狐疑起来，跟著问：“晴冥大法师是不是不管咱们啦？对了，咱们为什麽不往左右两边跑啊，那怪物不是直朝著咱们中军去的吗？那咱们往两边跑不就行了吗？”
“你傻了啊，左右两翼现在全是晴冥大法师召唤出来的怪兽，去那死得比在这儿还惨！快跑吧，听他们说晴冥大法师在前面老早就画好了一大片符咒，只要那怪物追到那地方，定死无疑！”一名原属左翼的甘州军士撇嘴说了一句，赶紧加劲往後跑，好像要把说这句话而耽误的工夫赶回来。
可那名中年人听了这话却出神了。他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同时用他那平常还算灵光、生死之间更加灵光的头脑把已知的种种情况捋了捋，得出了这样一个令他吃惊的结论：不是颜若苏要非置他们於死地，而是晴冥召唤异兽大军包围了他们，把整个甘州军当做饵料，诱捕颜若苏中伏！
“可恶啊！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看啊，我们这几万人的生命在他看来只是跟钓鱼上钩的饵食一样！”他心里愤懑万分地想著，“原来他根本不是我们这一边的，他只想利用我们而已！”
这个识破晴冥计划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将苍龙刀在赌坊里输给颜若苏的上一代苍龙刀主人──老舒。
原来老舒十年前的秋天在沙阳关兜售草药，恰好其时右原王率军攻破沙阳关。後来甘州军被顾尧卿的磐石阵阻住，又因粮道被截，不得不退兵。走时携虏三万，而老舒就在这三万俘虏中，後来也就被迫入了甘州军军籍。
现在老舒得知那个叫晴冥的白发小子竟然不把他们军人当人看，实在是恨得他牙痒痒。他横下一条心来想：“既然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那我就偏要让你计划落空！”
出於一种赌徒的心态，老舒想要搏命赌一把。若是输了他顶多就是丢条小命，而在晴冥和颜若苏的联手围攻下，他也不见得就能逃脱的了；可若是赢了，那他就会作为颜若苏的救命恩人而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想到这，他竟然在汹涌往後逃窜的人海中转过身来，不顾疯狂逃命的人们的撞阻，朝颜若苏竭力走去。
颜若苏正在欢畅淋漓地大杀四方，此时他距晴冥所设下的咒缚圈已近在咫尺，前所未有的危险正悄无声息地慢慢逼近苍龙。
在他那深碧色的双瞳中，瞳孔像蛇的一样是垂直的一条缝。残酷的、暴虐的、狂欢的力量在一刀刀屠戮生灵的斩杀中疯狂地涌溢出来。任何颜军都不敢近他的身（这其中也包括了来传递纪玄月军令阻止颜若苏往前走的那个传令兵），因为他已在万劫不复的永恒黑暗中彻底沦陷。
在他面前，所有的人都在朝後疯跑，突然有一人竟逆著人潮朝他奔来。那人边跑边朝周围大喊：“别杀我！别杀我！我是自己人！”
颜若苏身後的颜军望著老舒跑过来，无不惊诧不已，心中不免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颜若苏举刀向天，正要凌空斩下。
“颜少爷！颜少爷！别杀我！我是老舒啊！快看看我！”老舒惊惶失措地大叫。
光之刃在空中凝住，颜若苏那张诡异妖邪的脸上眉头紧锁。
“是我啊！颜少爷，咱们认识啊，你忘了吗？你赢过我一把刀啊……”
出於一种遥远的记忆，颜若苏灵魂中属於苍龙的那部分隐约记起面前的中年人是自己曾经的持有者。就是他的爷爷当年在穆兰雪山上将苍龙刀拾得并珍藏在家中，当做传家宝一连传了三代。
“是你？”颜若苏点点头，用沙哑的声音说，“我记得你。”
老舒总算是舒了口气，但他不敢再往前走了，颜若苏身上蛇一样游走的纹身著实吓坏了他。
高空中的晴冥望见这一情景，脸色霎时皆白，心里嘀咕著：“他是谁啊？为什麽颜若苏不杀他？难道……他会阻止我的计划？”
“你找我干什麽？”颜若苏将光刃收光敛芒，用翠碧色的双眼直盯著老舒，犹如蟒蛇盯著猎物一样。
老舒紧张地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地说：“小的本来是靠卖草药当活计的，这事颜少爷是知道的。後来我被抓到甘州军里当了兵，在这和颜少爷打仗纯属是被逼的。刚才我逃跑的时候发现了那个混蛋法师晴冥的阴谋诡计。”说到这他还愤怒地呸了一声，以表示对晴冥的不屑与蔑视，“那无耻的小鬼用这个诡计专门来对付颜少爷，他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画了一大片咒语，就等著颜少爷上钩，好诅咒你呢！颜少爷也知道，我的心从来都是在你那一边的，我入了甘州军绝对是被迫的，被迫的！这不，我一发现了这条阴险的诡计，就赶紧过来和颜少爷知会一声……”接著他又喋喋不休地围绕著自己的忠心说开去了。
晴冥在高空中听到这番话时顿感晴天霹雳，就算地狱在他脚下裂个口子也不会让他感到如此惊讶。他精心谋划的一切都因为这个其貌不扬、面孔粗蠢、渺小如草芥的中年汉子而毁於一旦了。
“是天要亡我……”晴冥仰天长叹，“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他摇摇头，唇上竟绽出一抹颇感滑稽的微笑，“难道历史竟会是由小人物来书写的吗？哈哈哈，这可太有意思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最终结果了呢……接下来，就让一切都顺其自然，让天来决断天下归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