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手 老赵
从大阪到东京,需要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结城聪和桥本昌二两位从梅田车站上车之后,一个下午就到了千代田……这个距离并不很远,也就相当于从北京到太原。但是这个年代从北京坐火车去太原,没有十来个小时是根本不可能的。这还是特快列车。
除掉地理因素,比如茫茫太行山,那么理论用时应该在6个小时左右。
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一直想要弄一套高速铁路系统的原因。
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到了二十一世纪初期,中国才算是建设起来高速铁路,就是京津城际列车。也正是有了这条铁路,大京津或者说环渤海经济圈才算是真正的建立起来。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中国人一直希望能够买到日本的新干线系统,为正在迅猛发展的中国经济助推。
所以由铁道部诸高官组成的考察团专门为了这个事情来到日本,继续谈判购买铁路系统的事情。
这个本来和赵向北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在考察团到达羽田机场之后,他接到一个电话,是他爸爸打来了,听上去很兴奋:向北啊,你在哪?
我在棋院啊。赵向北手里还拿着一根棒棒糖,一边舔一边问,怎么了?
赵合辙很兴奋:我也在东京了!晚上我去看你!
您来东京了?赵向北的棒棒糖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
我跟铁道部一起来的。赵合辙调子忽高忽低的,要走了!一会儿我就过去!晚上你别出门啊!
那就来吧……赵向北茫然的听着听筒里嘟嘟的声音,突然跳了起来一路跑回宿舍:快收拾收拾!
张楠看着他玩了命的拾掇东西,更茫然:难道首相要来么?
比首相可怕!赵向北拿着没事时候买的画报之类转了好几圈塞到皮箱里推到床底下,我爸爸要来!
你爸爸?张楠站在那歪着头眼望天花板,你爸爸?然后他惊呼一声,把床上十几天没洗的内裤收起来塞进抽屉里,然后把墙上粘着的一只袜子用扫帚敲下来扔到洗手间里的水盆里。
好容易把房间打扫的干净了许多,张楠问:你爸爸怎么突然来看你?
我怎么知道!赵向北只知道他爸爸要来,现在闲下来了,才想起来其他的内容,他好像是跟着铁道部的人一起来的。
张楠想了想,有些尴尬: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现在还是很尴尬的……炮打金门也不过是7年前才结束的事情,停火不撤兵,双方实际上还是内部战争状态。赵向北这个预备党员和张楠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敌人。
不过一直没人提这茬。赵向北从来没想过和一位台湾同胞同处一室有什么不好,张楠也从来不以那个党员身份为然。平常该干什么干什么,一点不耽误
台资企业不少都跑到大陆去投资,真算起来还是资敌行为,但蒋二总统不以为意,邓公高举双手欢迎欢迎。
说起来,蒋二总统最近刚刚解除了戒严开放了党禁,还废除了动员戡乱系列法,从而极大的促进了台湾的发展。
赵向北现在没那个闲心去考虑这个,现在的问题是,他爸爸晚上要来。他倒是不认为赵合辙会对张楠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像某些港台电影那样穿个绿军装冲进来叭叭叭三声枪响来个烛影枪声,所以好言安慰:没事,晚上我估计?老人家要请咱吃饭。咱是舍友,他怎么也要表示一下。
张楠觉得有那么点不合适,赵向北让他放宽心。于是两个人规规矩矩的穿戴整齐之后在房间里等赵合辙来视察。
可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这年月也没个手机能联系。张楠饿得前心贴后心,忍不住问赵向北:你爸爸,晚上真请咱们吃饭?
应该吧。赵向北是听他爸爸那个一会儿就过来而认为是要外面吃,现在也坚持不住了,拿出方便面来泡上,先拿着个对付吧。
刚泡好,就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然后赵合辙风尘仆仆的推门进来,一眼看到那方便面之后,大吃一惊问赵向北:你天天吃这个?
不是。赵向北设想了几个父亲见到儿子的方案,但万没想到会赶在这时候进来,这个就是等不到您,垫补一下。他看赵合辙又要说什么,连忙把张楠拉过来,这是我舍友,张楠。他指指他爸爸,这是我爸爸。
张楠连忙行礼:伯父好。
赵合辙听他口音,笑容满面的问:小伙子不错,哪里人?
张楠看看赵向北,叹了口气:台北人……
赵合辙一怔,看看他儿子再看看张楠,笑起来:原来是台湾同胞啊,你好你好……他拉着赵向北到外面去连连跺脚,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什么?赵向北也埋怨,您给我玩这突然袭击怎么不早说?
坏了。赵合辙背着手转圈,有外事纪律的,我们不能私下同其他人接触。更何况……他看一眼房门,压低声音,尤其是和台湾同胞!
这都是十年前的后遗症。赵向北从来没想过这个事情,那怎么办?现在打报告?来得及么?
赵合辙也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摆摆手,我现在回去报告,估计……估计这几天是不能来看你了。
有这么严重?赵向北是完全不能理解外事纪律这种事情的。当年他去韩国的时候可没这么多闲七杂八的鸡毛事情,只要不靠近三八线谁会管你?
我先走了。赵合辙拍拍行李箱,你妈我给你带吊瓜子来的,我说这边什么都有,就没带来。不过豌豆黄不错,你妈让我给你捎过来。
就这么就走了?赵向北愣了一会儿,连忙跟上去:那我跟您一起去可以吧?有个证明人总比您一个人说的强。
张楠坐在房间里等着他们爷儿俩回来,眼巴巴的看着那碗面一点一点的泡的越来越烂,终于忍不住出去看一眼,才发现两位早就没影了,问一问宿管,才知道10分钟之前他们就走了。
干!张楠无可奈何的把面吃光,然后上床睡觉。
这时候,赵合辙和赵向北爷儿俩正在大使馆的房间里聊天。
其实外事纪律虽然严格,也没到了那么变态的地步。尤其是在赵合辙第一时间回来承认错误的情况下,带队团长决定不处分,明天交一份检查就算过关。
不过想要跟儿子聊天,就只能在大使馆里了。
您上这买火车来?赵向北觉得不可思议。这次倒不是赵合辙违反纪律,而是团长看赵向北毕竟在日本呆了一段时间,又是党员,又刚把一套机器弄回国,所以问问他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
赵向北抓了抓头发,很奇怪:日本有什么先进火车需要买么?
这话一出来,团长就知道没戏了,所以按例宣布一下保密条例之后,打算回去休息。
不过这时候赵向北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恍然:您问的是新干线那个高速列车是吧?
团长转头看看他,点头:是。
赵向北摇头说:这方面我不太清楚。不过既然来买东西,我倒是想说,别太信日本人。他一边想一边说,这东西最好货比三家,我听说德国美国也有这方面的技术,可以比较一下。他看团长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笑了笑,我的意见纯属参考。反正我在日本呆了这么几个月,只觉得日本东西虽然便宜,但是售后服务太贵。一颗螺丝钉都是要花钱才能买到的。
话止于此。赵向北觉得说这么多了,已经可以了。团长觉得莫名其妙,等他走了之后问老赵:售后服务是什么?
好像是,赵合辙想了想,销售之后的服务。
团长一拍大腿:就是维修是吧?这孩子还拽文。直接说坏了管修不就得了。他拍拍脑袋,难道螺丝钉咱们国内都造不出来么?
所以在后面的谈判时候,团长拿着日本五家企业的联合报价单问:这个维修怎么算?
日本人一愣:维修?
比如说,螺丝钉坏了你们管换么?团长是个人精,很多事情他不知道,但不代表他听人提醒了还犯傻。
日本人傻了,回去之后问那个出主意的:你不是说中国人不懂售后服务这些么?!为什么他们会专门点名问特种7分口螺钉的事情!
我怎么知道……那个出主意的也很纳闷,我跟中国人打了这些年的交道,从来都是在这上赚钱的……
赵向北这几天晚上一直在大使馆熏几位谈判代表,不管是看到的听到的还是谣言,有的没的什么都说,把日本人描述的狼子野心,挖坑埋人还要把被活埋的那位裤子扒下来当了换钱。
那位曾经在机场接赵向北的秘书悄悄把他拉到一旁,很严肃的说:你说这话,是要担负扰乱中日关系的责任的!
赵向北无所谓:谁来抓我?
秘书无奈:国家大事少掺乎吧,买这个技术不仅仅要看是不是物美价廉,政治因素经济因素都要考虑进去的。
我自始至终不反对购买新干线技术。赵向北同样严肃的说,只是希望国家少花钱多办事,仅此而已。
团长留心了这个问题。在国家大是大非面前,那些小礼物们终于没能发挥效力。而日本人自始至终拿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售后服务方案。
所以本次谈判无疾而终。
赵向北听说中国代表团没有签订任何协议就打道回府的消息,笑得很开心。
赵合辙走了。赵向北没那个机会送他上飞机,只能在登机大厅里远远地看着他们离开。
三天的时间,他一直在陪他爸爸。他知道他爸爸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一直惦记这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儿子,要不然也不会给他带一皮箱的豌豆黄来。况且出国考察的名额就这么好争取么?他一个地方财政局的官员算什么,北京城里骑自行车上班的上校也有不少,可硬是争来了这个机会,真的很不容易。
赵合辙临走的时候,一直在张望着他儿子这边,不过焦点并不在赵向北身上,而是似乎在等着谁出现。
估计他也在想你姐姐说的那个小姑娘。张楠笑着说,伯父他老人家不像你爷爷一样思想上对日本人有抵触,想来是很想见见藤原纪香的。他用胳膊肘捅他腰眼,我觉得那姑娘不错,虽然有点婴儿肥,再过几年长开了绝对是倾国倾城。
赵向北连连摇头,转身往机场外走:算了吧,我爷爷那爆脾气人,打断我腿真不是玩笑话。
那就真没办法了。张楠是台湾人,但台湾的传统思想比大陆更甚,如果家长不同意那媳妇就真的娶不进门。
日本、韩国也是如此,远不是电影上看的那么华丽旖旎。
所以赵向北也就死了在日本找个哪怕是女朋友的心。
这样也好,张楠说,至少你可以把心思都放在棋上了。
但我始终也没偏移到别的地方去。赵向北手指在棋盘边弹了一下,虽然有诸多俗务,可我的心一直是在这里的。
那就好。张楠看看棋周刊上刊登的比赛结果,新人王战下一场对结城聪四段,如果赢了的话,那么决赛三番棋对小县真树六段和赵善津三段的胜者。他啧了一声,今年的新人王战,棋手们真的很新啊。最大的小县真树不过22岁,最年轻的不到18岁。
谁?赵向北也很好奇,谁不到18岁?
张楠更好奇的看他一眼:是你啊。
说起来,还真是。赵向北算了算,自己的生日是十二月十六日,恰好是新人王战三番棋第二场的比赛。
他看着日程表上的安排,笑了起来:这个成人生日礼物可不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