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吓煞人香
第六百三十九章吓煞人香
姑苏,慕容世家,在慕容离开这段日子,姑苏接连发生了数起很不寻常的事件,这些事件都跟张大人有关。
张大人就是现在苏州的暂代州牧。之前提过,原来的苏州牧王大人进京述职,却因为《回鸾藏英》下狱,便由张大人暂代苏州牧之位。
这位张大人并非苏州人,是安庆人,一年前调任苏州担任府丞(相当于州牧的副手),王大人上京述职他便暂代州牧,王大人下狱后他便完全代理州牧之位。
早在张大人担任府丞之时,慕容世家已经打点了一番,张大人看上去也和气谦恭,谁知一坐正州牧之位,张大人的态度突然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慕容世家突然受到官府的“重点照顾”。
首先是松鹤楼的延寿酒被指严重兑水,还几乎害了人命,然后是乾元赌坊被勒令停业,理由是举哀期间禁止赌博,紧接着嫣微居突然被衙役大肆搜差了一番,原因是有人举报嫣微居的一位红牌身染恶疾,且极易传染,但仍在接客。
而松鹤楼、乾元赌坊、嫣微居无一例外都是慕容世家的支柱产业。
如果说这几件事还不至于十分严重,但接下来的就拳拳击中要害。
首先,茶叶和刺绣是慕容世家最重要的两大产业,太湖洞庭山的碧螺春和姑苏十二刺绣庄的刺绣名闻天下,畅销中原各地,而负责将茶叶和刺绣运往中原各地的是碧螺山庄的十二艘商船,每一艘都是九桅九帆的大船,船队十分庞大。正因为船队太庞大,每次出航都需要官府批文。船队名义上是属于碧螺山庄,实际上是慕容世家所有,所以每次出航,只需向官府说一声,批文便能得到。但现在张大人却以皇后遇刺,朝廷尚在举哀之中,船队不宜出航为由扣下批文。没有批文,慕容世家空有十二艘九桅大船,也无法将茶叶和刺绣运出姑苏,茶叶和刺绣运不出去,慕容世家每天的损失无法计算。
慕容世家正为批文之事头痛,州府突然又贴出告示,说有人举报太和钱庄私铸官银。私铸官银乃是死罪,这告示一贴出,马上引起恐慌挤兑,短短数日,太和钱庄存银几被提空。慕容世家一下惊乱紧张起来,因为太和钱庄是姑苏最大一家钱庄,也是慕容世家最大一家钱庄,说太和钱庄私铸官银,等于是说慕容世家私铸官银,这是抄家灭族之重罪。
茶叶、刺绣、钱庄、****、酒楼、赌坊,慕容世家六大支柱产业同时受到了官府重点“照顾”,管家安叔虽然四处奔波,极力周旋,却是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官府之“照顾”层出不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看这一连串变故越演越烈,直到慕容返回姑苏。
慕容是如何平息这连串变故的呢?
他回到姑苏第一日,没有去找张大人,也没有去请张大人来,而是派人去安庆,把张大人一家数十口,上至妻妾儿女,下至婢女仆役,连夜接到姑苏慕容庄园,然后派人送了一张请帖给张大人,让他前来慕容山庄与妻妾儿女共叙“天伦之乐”。
张大人来到慕容山庄,慕容望着他,自始至终都是一脸温文尔雅,但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而张大人自始至终不敢望向慕容,自始至终不敢吭一声。
张大人离开慕容山庄后,慕容便将他一家老少又连夜送回了安庆,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张大人回到州府,躺在床上,却如芒刺在背,怎样都合不上眼,忽的看到床头放着一本簿,打开一看,里面详细记录着他的出身、嗜好、家人、职务、升迁,曾向那些官员送过礼,收过那些人的银子,办过多少案,饮过多少花酒……
张大人冷汗一粒粒渗出。第二日一早,州府一连贴出五道告示:
第一道:马上发下批文,碧螺山庄十二艘商船可以随时出航。
第二道:太和钱庄私铸官银一事乃诬告,州府准备将一批官银存入太和钱庄,由太和钱庄代为保存。
第三道:嫣微居红牌身染恶疾一事纯属误会,州府教坊准备募召数名歌姬,将全部从嫣微居挑选。
第四道:松鹤楼延寿酒兑水一事乃子虚乌有,以后州府接待用酒一律使用延寿酒。
第五道:举哀期间虽然禁止宴会,但并未明令禁赌,所以乾元赌坊可重新开业。
这五道告示一贴出,姑苏这接连变故便告平息,张大人自始之后再没有任何针对慕容世家的动作。
事实上,姑苏这些变故,从一开始就引起各方面关注,尤其江南另外三大家族,南宫、西门、公孙都在密切注视着,他们都知道张大人在暗中对付慕容世家,但不知道张大人为什么敢这样做。是想压一压慕容世家,还是新官上任,要给慕容世家一个下马威?所以他们既没有插手,也没有过问,静静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慕容在短短一日之间便轻描淡写的平息这连串事件,几乎是不露痕迹。慕容展示出来的手腕再一次让他们对这位慕容少主刮目相看。
这一日,慕容品完茶,走出大厅,见管家安叔正立前院,似乎在发呆。
“安叔?”
安叔一惊,连忙躬身:“少主!”
慕容道:“安叔有事?”
安叔喉咙动了动,没有作声。
“安叔有什么不妨说出来!”
“少主,我想告老归田!”
慕容一怔,道:“安叔为何突然告老?”
安叔叹了一声,道:“我十岁跟随老家主,想来已有四十年。以前老家主遇到什么事,我都能帮上点忙,为老家主分忧。现在老了,姑苏接连生出事端,我四处奔波,却帮不上半点忙,每次都要少主亲力解决,我愧对老家主,更愧对少主!”
慕容连忙道:“安叔何出此言?安叔为慕容世家劳心劳力,有目共睹。爹将家主之位传给我的时候,对我说过,安叔虽非本家之人,但数十年来一直为慕容世家尽心竭力,劳苦功高,但慕容世家至今尚未为安叔添置一份家业,是慕容世家愧对安叔。”
“老家主……真的这样说?”
“爹还说,安叔忠厚持重,叫我凡事向安叔请教,切勿自恃少主之名。”
“少主……”
“安叔,姑苏还得由安叔劳力打点,安叔切莫自责,更勿言告老。”慕容说完,转身离开前院。
安叔看着慕容身影,眼神有点茫然复杂。
忽有脚步声急步而来,是柳叶,手中拿着一张字条。
“公子,京城有急信!”
慕容接过一看,皱皱眉。
柳叶问:“什么事?”
慕容道:“皇后遇刺,朝廷欲借《回鸾藏英》向慕容世家问罪!”
柳叶嚷道:“《回鸾藏英》虽是我们刺绣,但跟皇后遇刺有什么相干,朝廷凭什么向我们问罪!”
慕容没有作声。
安叔连忙上前道:“少主,要不要我马上去京城打点?”
慕容道:“不必,姑苏上下也需安叔照应,朝廷方面我自有应付方法。”说完走去书房,柳叶连忙跟去。
……
庞公公回到了监事房,很得意,能一把嘴让蜀中唐门和姑苏慕容灰飞烟灭,足见自己权势有多大。
有个小太监走入,躬身道:“公公,康老王爷请公公至王府一会。”
庞公公一愕:康老王爷早已告老,与自己亦无来往,怎突然要见自己?不过到底是老王爷,他也不敢怠慢,亲自来到康王府。
老王爷正在花园观赏盆栽,是一株罗汉松。
庞公公躬身道:“王爷着下官来,不知有何训谕?”
老王爷道:“听闻公公对花草颇有研究,近日有人送来一株罗汉松,特请公公共赏。”
庞公公一怔,甚觉蹊跷。
老王爷问:“庞公公觉得这株罗汉松怎样?”
庞公公道:“苍劲挺秀,王爷好雅兴。不知是何人所送?”
“姑苏慕容!”
庞公公的心一突。
老王爷一边观赏着罗汉松,一边慢悠悠道:“前段时间各地州牧进京述职,慕容世家托苏州牧王大人带了这一株罗汉松给本王,真是有心。听闻王大人在姑苏颇有政绩,想不到皇后被刺,却因为《回鸾藏英》而下狱,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庞公公没有作声。
老王爷又道:“我听说有人向皇上进言,说《回鸾藏英》是慕容世家送给王大人进献入宫的,理应向慕容世家问罪,这让本王十分不安。如果因为《回鸾藏英》是慕容世家所绣,就说慕容世家与皇后被刺一事有关,那么本王这株罗汉松是慕容世家所送,是不是也可以认为本王与皇后被刺一事有关!”
庞公公的心又是一突。
老王爷又道:“姑苏慕容乃江南望族,甚得人心,如果不分青红皂白降罪于它,恐怕江南震动,有失民心。我想皇上要向慕容世家问罪,必是误听谗言。公公日伴皇上左右,何不向皇上进言,毋使皇上蒙蔽!公公以为呢?”
庞公公冷汗微渗,他想不到老王爷着他来,是为了慕容世家;他更想不到,自己和皇上的对话转头便传到了老王爷耳中;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位老王爷一向隐居王府,从不过问朝政,更无实权,只是很普通一名王爷,但就是这样一位老王爷,居然出头为慕容世家说项,可见慕容世家在京城人脉有多深广。
他勉强陪起笑容,唯唯诺诺。
“我也不打扰公公伺候皇上,公公请!”老王爷说完,转过身继续观赏那株罗汉松。
庞公公忐忑着回到监事房,马上有小太监递上香茶。庞公公坐在椅上,端起茶杯,又放下,犹豫要不要去见皇上。
“嚓!嚓!嚓!嚓!”
门口处有一名小太监正一下一下扫着地,就是之前传话老王爷要见他的那名小太监。
庞公公问:“为何现在才打扫?”
小太监没有理会他,仍然低着头一下一下扫着地。
庞公公皱皱眉,喝道:“本公公在问你,你……”
那小太监忽道:“公公还是赶快见皇上的好,毋使皇上受谗言蒙蔽!”说完便低着头离开了。
庞公公骇然一跳,他认得这个小太监。这个小太监是专职负责打扫监事房,平日对自己百般逢迎,十分滑头,他做梦都想不到这个小太监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再看门口处,刚才小太监扫帚扫过的石板上赫然现出一道道划痕,深入石板。
庞公公左手还端着茶,猛的揭开茶盖,因为他闻得茶味有异,果然,杯中的茶并不是他平日喝的茶。他平日饮的是各地进贡朝廷的贡茶,而现在端在手中的一杯碧螺春。
跟着他见到台上有一包茶叶,是碧螺春,上面有一行小字:
“闻公公好茶,特献洞庭吓煞人香,公公笑纳。姑苏慕容。”
庞公公冷汗直出,慕容世家深藏的势力,要比他想象中可怕得多。他再坐不住,急步向东璋帝寝宫走去……
(注:洞庭碧螺春,当地人又称之为‘吓煞人香’)
……
姑苏,慕容庄园,慕容在品着茶,是准备运出姑苏的一批碧螺春。柳叶走入,手中拿着一张小字条。
“公子,京城传信。”
慕容接过字条,上面聊聊数字:
“姑苏无碍,蜀中难免。”
慕容当即起身向书房走去,他要马上传信唐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