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之乎山庄
第七百二十六章之乎山庄
楚枫、晋小姐很快来到红霓所指的凤姐儿藏银之处,却是晋阳郊外一处山庄,有点偏僻。山庄门前栽种着五株柳树,很特别。里面看去很大,但多是树木,屋舍很少,看去很寻常,不似大户之家。
晋小姐问:“红霓,你肯定是这处?”
红霓点头道:“小姐,我打探过,这山庄叫‘之乎山庄’,主人叫李木同,是十年前搬来这处的。这李木同人如其名,是个迂腐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整天之乎者也的读书,然后跟几个朋友之乎者也的吟诗作对,极少出门。妻子戴氏,从不出庄。有一子,八岁。”
晋小姐奇怪:“这山庄怎会跟凤姐儿扯上关系?”
红霓道:“不清楚。但凤姐儿确实将存银偷运到这处。我看这李木同是个书呆子,恐怕他也不知道有人将银子偷偷藏在他庄内。”
楚枫道:“进去看看!”
乃掠至庄门,果然上书“之乎山庄”四个大字。
三人掠入山庄,只见庄内栽满海棠树,粉红鲜艳,芳香扑鼻。
红霓惊讶道:“这不是我们晋祠的沁芳园?”
晋小姐暗暗惊奇,这里的海棠树跟晋祠沁芳园的海棠树同属西府海棠,而且栽种方式如出一辙。
三人走了一段,便听得有两人在吟诗作对,道:
“李兄上句‘花香留人醉’,当真韵妙,小弟叹服。”
“吴兄下句‘鸟语净凡心’,同样新致,愚兄佩服。”
“到底李兄上句韵妙。小弟略输一筹。”
“还是吴兄下句新致,愚兄稍逊三分。”
“李兄……”
“吴兄……”
两人互相吹嘘一番,又听得道:
“李兄,吟诗已毕,可否对弈乎?”
“吴兄此言,正合愚兄之意。”
便听得摆放棋盘声音。
“吴兄请坐。”
“李兄先请。”
“吴兄先请。”
“李兄先请。”
“吴兄……”
“李兄……”
两人谦让一番,乃坐下,又听得:
“李兄请落子。”
“吴兄先请。”
“李兄先请。”
“吴兄先请。”
“李兄……”
“吴兄……”
两人又“你请我请”谦让一番,始听得落子声音,也不知谁谦让成功,让对方先落子了。
楚枫几乎喷笑而出,与晋小姐循声转去,只见海棠树下一方石台,两个书生模样的正坐在两边对弈,其中一个看衣着似乎就是山庄主人李木同,书生气十足。不远处是一间精舍,炊烟袅袅。
两人全神贯注对弈,根本未察觉楚枫、晋小姐已经走到跟前。
这时,从精舍旁边一间屋子传来几声胡言乱语的叫喊:“绿蚁……绿蚁……酒……酒……”楚枫心中一动,这声音有点熟悉,跟着蹦出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径跑至李木同身边,拉起李木同衣袖嚷道:“爹!江叔叔又吵着要吃绿蚁酒!”
李木同正捻起一枚棋子,思索着该落子何处,乃向后甩甩手,道:“棠儿,哄江叔叔去。”
“爹~”
李木同乃抬起头,正要答话,猛然看到楚枫和晋小姐立在眼前,一愕:晋慈公?跟着望向楚枫,吃惊道:“楚……楚公子?”
楚枫一怔:他认识自己?楚枫并不奇怪李木同认得晋小姐,因为晋小姐每逢重大节日都要露面主持,晋阳中人都知道她。但李木同认得自己却有点奇怪,不由打量起李木同,果然有点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这时,从精舍旁边那间屋子走出一个人,呆呆木木,喊道:“绿蚁……酒……酒……”
“江复?”
楚枫失声惊呼。这人竟是江复,就是震江堡江老堡主那个远房子侄。他在青城试剑大会之时寻楚枫报仇,结果被人以重手法将五脏移位,幸得兰亭以金针相救,虽被救醒,却神智不清,被朋友带走。
楚枫再看李木同,一脸文弱,霎时想起,正是当日带走江复的那个文弱书生!
这时,精舍传出一把妇人声音:“棠儿,去哄江叔叔,不要碍着爹弈棋。”跟着一名妇人从精舍走了出来。
晋小姐霎时整个呆住,她望着妇人,不敢相信,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妇人前,颤口道:“姐……姐姐!”
那妇人一愕,打量起晋小姐,赫然失声:“你……你是文嬴?”
“姐姐——”
晋小姐一下扑入妇人怀中,眼泪夺眶而出,妇人搂住晋小姐,同样泣不成声。
李桐呆立当场,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妻子竟是身份高贵的晋祠主人的姐姐?
棠儿见娘亲拥着她人哭泣,一脸茫然。
李桐那个朋友傻傻看着,不知所措。
最吃惊的是楚枫。从精舍走出的妇人竟然是晋小姐同父异母的姐姐——喜儿?如果她是喜儿,那么李木同就是——李桐!
也就是说,凤姐儿压根就没有害死喜儿和李桐?
凤姐儿……楚枫猛地想起凤姐儿要被处决,还好时间尚早,忙向晋小姐喊道:“慈公小姐,凤姐儿要被处斩,我们快去阻止!”
晋小姐浑身一颤,转身望着楚枫,那眼神……
楚枫吓了一跳:“慈公小姐……”
晋小姐颤着口唇,道:“我……我怕你劫法场,让监斩官……提前行刑……”
“什么!你!”
楚枫对着晋小姐怒吼一声,身形已化作流光电射而去。晋小姐呆呆立着,那眼神已经无法原谅自己。
……
晋阳大街一早便搭好刑台,刽子手手执钢刀,横眉突目。刑台四周挤满了百姓,许多是特地赶来为凤姐儿鸣冤的老食客,众衙役不得不架起护栏挡住众人。
一干凤临阁伙计挤到刑台边沿,哭喊:“大人,凤姐儿冤枉!凤姐儿冤枉!”他们这一喊,那些凤临阁的老食客亦跟着呼喊:“凤姐儿冤枉!凤姐儿冤枉!”一时震动。
凤姐儿跪在台上,很平静,她面朝大同方向,眼神没有多少悲伤,更多的是不舍。
监斩官坐在案前,对四周一声声喊冤充耳不闻,他好几次想下令斩首,但不敢,因为廉大人就坐在他后面。廉大人亲自监斩,他自然不敢提前行刑。
眼看午时将至,一干凤临阁伙计拼命冲开衙役,一齐向廉大人跪下,叩头喊道:“大人,凤姐儿冤枉,求大人明察!”
廉大人站起,走去道:“凤姐儿已亲自画押认罪,你们无须喊冤。”
“大人,凤姐儿是为救我们才认罪,大人明鉴!”
王灰在人丛中注视着一切,见廉大人离开座位,急向监斩官使了个眼色,监斩官会意,当即抽出令牌,往台上一扔:“斩——”
刽子手马上扔掉凤姐儿背后木牌,举起钢刀猛斩而下。四周霎时鸦雀无声,只能看着凤姐儿人头落地。就在这时,一道流光越过众人头顶,一丝指劲弹出,“当”,钢刀断开两截,半截钢刀“噔”插在监斩官桌案上,几乎将他吓翻在地。
流光消失,楚枫立在凤姐儿身前,向廉大人拱手道:“大人,请刀下留人!”
廉大人道:“你要劫法场?”
这时,晋小姐急步赶至,向廉大人微微欠身,道:“晋慈公文嬴见过廉大人。”
廉大人回礼道:“晋小姐,本官有礼。”
晋小姐道:“凤姐儿乃蒙冤,请大人重审此案!”
廉大人道:“晋小姐可有证据?”
“文嬴有证据!”
晋祠主人说话的分量不容置疑,廉大人当即道:“将凤姐儿押回公堂,重审此案!”
这一下变故让众人又惊又愕,纷纷向州府衙门涌去。
晋小姐马上在红霓耳边细说几句,红霓点头,飞身而去。芸娘走来,晋小姐又在芸娘耳边细说几句,芸娘亦急步而去。
……
晋小姐不快不慢来到州府衙门,红霓刚好赶至,马上递给晋小姐一张银票,晋小姐收入袖中。
廉大人端坐堂上,凤姐儿跪在堂前,凤临阁一干伙计站在身后,其他人密匝匝围在公堂之外,翘首以待。
晋小姐步入公堂,向廉大人微微欠身。马上有衙役抬来椅子,轻手放下,廉大人道:“晋小姐,请坐!”
晋小姐欠身致谢,红霓马上取出一方手绢,铺在椅子上,晋小姐乃坐下,红霓伺候在旁。
廉大人道:“晋小姐说凤姐儿蒙冤,证据何在?”
晋小姐乃从袖中取出那张银票,递给红霓,道:“你将银票呈给廉大人过目。”
红霓将银票呈给廉大人,廉大人接过一看,竟是一张三百万两银的银票!
银票上有“晋唐”印鉴,是晋阳最大一家钱庄“晋唐号”所出。票面上还有一个存银印鉴,赫然是“凤临阁”,一般银票只有钱庄印鉴而没有存银印鉴,只有大宗巨款才印上存银印鉴。只是这个存银印鉴看上去很新。
银票上有“凤临阁”的存银印鉴,也就是说,这张银票的持票人是凤临阁!
晋小姐道:“大人,凤姐儿因为无法说出凤临阁存银所在,故而判断她是用来购买毒散药方,私制毒散。但今早晋唐号掌柜无意中发现了这张银票,正是凤临阁积累百年之存银,分文未动。我怕凤姐儿蒙冤,故急请大人重审此案!”
晋唐号其实是晋祠产业之一,人人皆知。
廉大人问:“银票是凤临阁持有,并未兑换,为何却在晋唐号?”
晋小姐道:“或许凤姐儿并未察觉银票遗落,时过境迁,便以为自己不慎丢失,自然无法道出存银所在。”
这解释相当牵强,但廉大人没有细问,转向凤姐儿,道:“凤姐儿,你仔细看看这银票可是凤临阁持有?”
凤姐儿那会不明白晋小姐用意,答道:“银票的确是凤临阁持有,只因妾身不慎遗落,以为不可复得,所以昨天大人问及存银所在,妾身无以作答。”
廉大人又道:“但泼三说他亲眼见你私制毒散……”
这时,忽有人走入公堂,“卟”的跪下,叩头道:“大人,是小人诬告凤姐儿,小人知罪!”正是泼三。
廉大人一拍惊堂木:“波三,你证词反复,可知其罪!”
泼三叩头道:“小人知罪!”
“你从实招来!”
“小人原是凤临阁火夫,因好赌,便偷卖凤临阁的东西,被凤姐儿辞退。我想到凤姐儿平日克扣我工钱,便怀恨在心,于是弄来一套器具,偷偷藏入凤临阁,然后诬告凤姐儿私制毒散……”
“孽种!”外面忽一声怒喝,跟着一老太拄杖走入,还挽着一包东西,“锵锵”作响。
泼三回头一看,吃惊道:“娘亲,你怎么来了?”
老太颤颤巍巍走到泼三跟前去,劈头便骂:“畜生!”说着将那包东西往泼三劈面砸去。只听得哇啦一声,散飞出一堆白花花银子。
“畜生,这就是凤姐儿扣下你的工钱,你赶快拿去赌去,拿去赌去!”
泼三低着头,不敢说话。
老太喘着气,转向凤姐儿,道:“凤姐儿,你平日如此待我,这畜生竟然……竟然……”
凤姐儿急扶住老太,道:“大娘,泼三原不知情才有此误会,你莫生气。”
泼三跪在老太脚下,哭道:“娘亲,我知错,我已经向廉大人坦白认罪!”
老太忽扔掉拐杖,向廉大人跪下道:“大人,请斩了这畜生,老妇当没有生这个儿子!”
廉大人连忙让衙役扶起老太,安慰一番,然后执起堂木,宣判:“凤姐儿私制毒散,乃被栽赃陷害,立即释放,凤临阁即日解封。”
楚枫大喜,凤临阁一干伙计欢呼雀跃,众人无不拍手称贺。
廉大人又道:“泼三栽赃陷害,原该严惩,念在你自首认罪,未铸成大错,又有老母供养,本官着令重打五十大板。今后再有作奸犯科,绝不姑息!退堂!”
泼三马上被衙役拖出,“噼噼啪啪”打将起来,痛得泼三哇哇直叫。老太听着,眼泪直流,所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众人陆续散去,晋小姐亦站起,向廉大人微微欠身,正要离开,廉大人忽道:“晋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晋小姐乃随廉大人转入后堂,廉大人道:“晋小姐,本官有一言相告。”
“大人请说。”
廉大人道:“晋祠世代荫庇晋阳一方百姓,恩泽千里,老慈公在世之时,日行福德,积善无数。希望晋小姐毋忘晋祠之志,莫因私怨而失却人心。”
晋小姐连忙欠身道:“大人之言,文嬴谨记在心!”
堂外,兰亭和公主见凤姐儿没事,高兴万分,凤姐儿望向楚枫,惊讶问:“楚公子,你说晋小姐设计陷害我,为何她又帮我洗刷清白?”
楚枫笑道:“因为她知道你没有害喜儿。”
“喜儿?”
“喜儿就是李桐妻子戴喜。”
“戴喜……”
“戴喜就是晋小姐姐姐!”
“啊?戴喜是晋小姐姐姐?”
楚枫正要解释,忽有两人急步赶来,正是李桐夫妇。凤姐儿惊讶道:“你们怎会……”
喜儿急步上前,拉起凤姐儿问:“姐儿,这位公子说你要被处决,怎么回事?”
凤姐儿刚欲开口,晋小姐已从后堂转出,楚枫笑道:“看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有很多匹布那么长,我觉得我们还是先饱吃一顿再问缘由,你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