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章 璇霄动情
但她的以退为进则成了压在花紫阳良心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的各种纠结直接崩溃。
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几百年,花紫阳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虽然视孔孟为偶像,但并不说明他就是个死书呆,他也有不能触碰的底线。
这出闹剧,他,不能再奉陪下去。
老祖宗要罚要骂,他都认了。
“不是你不够好,是我不能娶你,我……有喜欢的人。”
花紫阳艰难地说完这句,突然觉得一下子轻松了,看向雷瑾的眼睛柔和中又透着坚定:“小瑾,嫁给心里装着另一个人的男子,你不会幸福。做不成夫妻,我也一直当你是妹妹,我会去找墨溪来给你看看,就算找不到他,也还有陛下,你不会有事的。”
歉意地向雷老爹拱手一礼:“雷世伯,紫阳失礼了。”
满屋子的人就这样怔怔地看着他离去,雷瑾黯然片刻,强忍住眼里摇摇欲坠的泪花,十分平静地说道:“爹爹,紫阳知道我们在做戏,他说得很清楚了……到此为止吧,他在等我们提出解除婚约,想保全女儿的面子……”
当天雷家主动去将军府解除婚约,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老太君也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人家把台阶搭好,不顺着爬下来,未免也太不识趣了。
婚约一解除,老太君亲临雷府,好言宽慰了雷瑾一番,又附送了一大堆奇珍异宝以示歉意。
没能促成这桩姻缘,紫嫣和青萝甚为遗憾,却也无可奈何,当事人不肯配合,她们再有劲也使不上。
只有公主殿下不露声色地在心里感叹一句:“有缘无分,意料之中的结果……”
*
夭朵朵同学这几天过的分外辛苦,上午要去补学班,下午要到璇霄家接受文化修养培训,回到天凤宫就是各种家庭作业做到她眼冒金星。
单纯的脑力劳动,咬咬牙倒也能坚持下来,可是,最最要命的是某帅说要“劳逸结合”!
于是,每天晚上俩凤凰的房间都会上演这样一幕——
侧卧在床上的男子嘴角噙笑,慵懒地用一只手撑着脸颊,宽松的雪白里衣胸襟大开,露出一大片莹白又结实的胸膛。
墨黑青丝妖妖娆娆地倾泻了一身,狭长的凤眸深光潋滟,暧昧的视线在几米外的小女人身上游走,懒懒的声音说不出的魅惑:“朵朵,这么多书你一时也看不完,不如……”
好一副美人春睡图……某朵狠狠地在心里唾弃自己不听话的眼珠子,咽了一口口水,目光闪烁地将视线移回书本上,淡定地说:“别打搅我勤奋,也别勾引我,既然给我找了一位严师,那我就得对得起帅帅的这番苦心。你早点睡吧,我再看会儿书。”
不就是去逛了回青楼嘛,居然就不依不饶了,白天让璇霄来折磨我,晚上你又来折腾我,床单一滚就是大半夜,还要不要人活了!
陛下也不恼,就这样看着她,细细长长的凤眸里闪烁着一丝意味不明,良久,他牵了牵薄薄的嘴角,笑了:“朵朵,你这招声东击西还真是用上瘾了是吧?”
“你说什么?我不懂。”心咯噔一下,“专心”地看着手里的书,继续装。
“你心里怕什么,你自己清楚。”
陛下不看她了,慢条斯理的坐起身,理了理垂在身前的头发,半响才叹了口气,道:“宇晋刚启程去晴海,你后脚就去找楚涟借阳春雪,还让他比宇晋先一步到晴海,给你大皇兄通风报信,你那脑子还真是好使……朵朵,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某朵这回没词了,都被当面揭穿了,这戏没法唱了!
“还有恰恰西,你让他也赶去晴海,必要时就将那女子劫走,你这一招还真是寓意深长啊!”陛下不咸不淡地道出她的打算。
某朵低头。
“你现在还真是长本事了,晚饭后说去小书房做功课,却神魂出窍去怀乱楼溜达了一圈,还顺手牵了一本春宫图,你这是打算爬墙犯事儿啊!”
陛下眼眸一眯,俊脸寒霜满满。
某朵偷偷瞥了他一眼,迅速把头埋得更低。
这时陛下已经站在她身边了,伸出食指挑起她尖尖的小下巴,凑近道:“宝贝,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美人呵气如兰,尽管面色阴郁,可某朵还是止不住心肝狂跳,小脸迅速布上一片潮红:“我我我我我错了……”
朝后让了让想避开他的气息,却不料陛下的左臂已是揽住了她的肩,令她后退不得:
“错了?错了就算了?你每次犯事认错都很快,却没有一次长记性,你好像忘记你上次跟墨溪去怀乱楼后我跟你说的话了啊!”
“没没没……”面前的美人容色倾城、气息温热,可就是眼神冷酷,某朵一边想要调戏,一边怕得要死。
“没有就好。”陛下一把将她拎起来放在书桌上,道:“这么着吧……既然你每次都记不住,今天就玩点让你印象深刻的新鲜花样,好不好?”
他说话的声音越发柔和了,身子也靠得越发近了,说话的时候唇角几乎就贴着她的耳朵,弄得某朵心痒难耐却又不敢乱动。
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陛下轻笑一声,道:“朵朵,这还没开始你就这样了,后面还怎么玩儿?”
某朵现在只想买块豆腐撞死自己,手贱啊,顺手牵什么不好?偏偏牵了春宫图,这不是存心刺激他吗?!
“宝贝,别这么呆愣着,教了你多少次,这腰要韧,不要硬,放软些。”
说罢,右手滑向她腰际,就那么游移了几番,某朵顿时瘫了,浑身都使不上劲儿:“你你你使诈!”
陛下闷笑两声,又舔了舔她的耳垂,轻声道:“我可不止会使诈……”
灵活的右手顷刻就扒了她本就单薄的睡衣:“春宫图里有一出‘秀色可餐’,恰好是在桌子上玩的,今日就如了你的愿……”
修长的手指挑开她胸衣的带子,舌尖下移,在她凝脂般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蜿蜒濡湿的痕迹。
瞧见那原本白皙的肌肤染上淡淡的绯红,他的眸色更深,吻上她精致的锁骨,细细舔抵啃咬,为那一片绯红中更添几分艳红。
之后的事情自是不消说的,某朵在他手下那就是待宰的羔羊,牵春宫图纯属手痒,去怀乱楼为的也不过是想学点经验,争取有一天能翻身做主人,谁知……经验没学到,人就已经瘫在了这腹黑男手下。
身上的男子俊美如斯,他那长长的流瀑般的黑发垂在身侧,映着雪一般的肌肤,白得恍惚。
她痴痴地看着他,不自觉的伸出手抚上那让人沉沦的俊脸,她一下又一下地抚着他的面容,从额到眉眼到鼻尖到下巴,然后到喉结到胸口,连绵不绝,小心翼翼。
他看着身下人的眼眸,那么浓的黑,黑得看不到里面的情愫,可他分明感受到那里面灼人的热度,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他是那样的用力,似是将她彻底地揉入骨血……
朵朵,看着你一天比一天美丽,一天比一天耀眼,我害怕了……我怕给你的爱太少,留不住你……
随着他动作的起伏,她如同一叶扁舟,整个天地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容颜,他的发丝,他的身体,那种酥麻地快意自下而上如同电流一般涌向四肢百骸,刺得心神都跟着颤动。
“……我爱你。”一声浅浅的叹息随着一道爆裂的华彩倾泻而出,他埋首在她的颈窝,于唇齿间轻声道:“别离开我,永远也别离开……”
*
国子监。
经过昨晚的剧烈运动,某朵消耗了太多体力,于是趁课间休息趴在课桌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祝黎用力地摇醒:“朵朵,快醒醒!醒醒!”
某朵极力地睁开朦胧的睡眼:“祝黎,又什……么……什么事儿?”
“唉呀,你怎么还睡啊!朵朵,你又出大名了!”
“你说什么?”某朵一头雾水。
祝黎用力摇晃着她,一脸焦灼:“你还不知道?今天国子监的头条重磅新闻,是你和璇霄校长的湖边幽会!”
“啊?”某朵被吓醒了:“这也太离谱了吧?!”
她什么时候跟人幽会了,诽谤也要有点根据才行啊……
“铁证如山,你就别跟我狡辩了!板报墙上照片都贴出来了,他在柔情地述说,你在旁边听着,神情那叫一个陶醉啊……好啊朵朵,连我你都瞒,要不是有人路过刚好拍到,我还蒙在鼓里呢!”
某朵要抓狂了:“什么约会啊!什么柔情述说啊!明明是他在训话好不好,老娘那不叫陶醉,那叫心怀忐忑、心惊胆战、心惊肉跳!”
他大爷的,被训话也能弄出绯闻来,呜呜呜呜……帅帅会拆了她的呀呀呀……
“算了算了,你不好意思承认我也不追问了。”
反应这么激烈,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祝黎摇头叹息道:“我看你以后还是小心点,板报墙将你们俩的照片一贴,璇霄的那帮女粉丝都把你恨死了,要撞上她们,难保不发生什么意外事件。璇霄的课你也先别上了,要不肯定被口水淹死,反正他现在也绝对不会抓你补考了。”
说完就去学生食堂打饭了。
某朵愣了一会儿,才抹了一脑门子的汗,飞奔到校园板报墙前,一边浏览,一边惊叹广大人民群众的想象力——
居然已经有人梳理出她和璇霄感情发展的轨迹来了:女方课堂睡觉,男方出手偷袭,结果不打不相识,碰撞出炽热的火花;然后是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之后是课下谈心,暗通款曲;再然后是湖边幽会,天雷勾地火……
某朵看着看着,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八卦人民真是太有才了!
这世界上的yy强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下跳进湖里也洗不清了。
刷刷刷的用袖子把那条八卦新闻擦干净,谁他奶奶的这么大胆子,也不怕璇霄暴走,敢在板报墙写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一路冲回天凤宫,让邱析去璇霄家里帮她请假,下午的文化修养培训果断翘了。
第二天猫在天凤宫,没敢去上补习班,更巧的是,这天刚好有璇霄的课,她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勇气出门,决心还是把课一跷了之。
结果快上课的时候,璇霄用意通术催来了:“夭朵朵,你是不是睡过头了,怎么还不来上课?!”
“变态王”积威之下,某朵噤若寒蝉,战战兢兢道:“师傅,我这就到、这就到。”
然后她就背起书包上学去了,一路上收获了超高的回头率,害得她以为自己脸没洗干净。
等她来到课室,已然迟到了。
补习班有来自不同班级的几十名学生,有男有女,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
她站在门口,进退不得,璇霄回头看见她,一挥手:“进来吧!”
某朵便溜着墙边进来了。
于是一台台强大的人形八卦机又马力十足地发动了:“咦,以前如果有人迟到,校长会让他在门口站上半节课呢。”
“可不,这绯闻女友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真是另眼相看啊!”
……
声音很小,却足够让你听个一清二楚,某朵那个郁闷啊,到了座位上就打开课本,做认真听课状。
其余的同学时不时会回头好奇地看一看她,特别是小狐狸要抛刀子杀人的眼神,令她如坐针毡。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终于熬到下课了。
某朵如释重负,急忙收拾东西想溜,结果却被璇霄叫住了:“朵朵,你等一下。”
课室里的空气仿佛都静默了,某朵在众人如火如荼的八卦目光中回头,视死如归地问:“什么事儿?”
璇霄走到她跟前,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你中午来我家吃饭。”然后就潇洒飘逸地走掉了。
接着,某朵就听到旁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唉呀妈呀,现实版琼瑶《窗外》啊……”
是真名士,自风流。
真名士,可以无视众人的好奇目光,也不必探究旁人心里究竟有何想法,只要自己心中一片风光霁月,又何必事事畏首畏尾,顾虑不前?
璇霄是当之无愧的真名士,可惜夭朵朵同学不是啊,她只好鼓足勇气,去直面惨淡的人生,去正视八卦的目光。
她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收拾东西跟着走掉了。
当走进璇霄的家里时,精美的饭菜已然上桌,散发出热腾腾的香气。
某朵规规矩矩的在桌边坐了下来。
璇霄这回并没有难为她,拿起了筷子,慢慢道:“子曰:仁者不忧,智者不惑……”
某朵跟着他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勇者、不惧。”
从璇霄家里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突然之间狂风大作,夕阳如血,竹林里冲出一只野鸡,嚎叫的声音极为凄厉,挣扎着扑梭着翅膀飞走了。
璇霄一阵风似的出现在她面前,一把拉住她,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快跑!”
身不由己地跟着他一路狂奔,此时夕阳已然摇摇欲坠,风沙越来越猛,璇霄沉声说道:“闭上眼,抱紧我!”然后抱起她御风向竹林里飞去。
朵朵紧紧拉着他的衣襟,只感觉身上忽然有如烈焰灼烧,又仿佛有人狠狠地蒙住了她的口鼻,让她透不过气来。
幸很快就到了璇霄的家,一进到屋里,她感觉到身上的压力一下消退了,她的手还紧紧攥着璇霄的衣襟,面色苍白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璇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神色凝重道:“好像是天庭又出事了,上一次出现这种天象,是‘七星乱世’的时候,神仙妖魔都惶惶不可终日,把天地间搞得乌烟瘴气。这一次不知又是什么……”
朵朵没听过什么七星之乱,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地说:“这种天象会伤及无辜吗?”
璇霄轻声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别担心,有你父皇在谁都不会有事。他现在很忙,你乖乖待在这儿等着就好,为师自会护你周全。”
屋外乌云蔽日,风雨大作,雷电交加,但看着他从容的身影,朵朵心里忽然安定了许多。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如同置身于一个小小的孤岛,尽管海浪再汹涌,也不能将她连同小岛席卷而去。
她放松下来,盘腿坐在榻上,璇霄则在一旁闭目打坐。
天渐渐黑了,璇霄突然睁开眼,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若有所思,良久,他才问:“朵朵,你身为神凤却不敢飞,又很怕这种雷雨天,有什么原因么?”
朵朵低下头,抱着一个软垫,想起以前的事,不由心潮起伏,她从来没有跟人说过那些,但这一刻,就那样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因为,我在人界的时候,大概六七岁吧,被几个别有用心的人从孤儿院绑走了,他们把我藏在一栋几十层高的废弃大楼里,我跑了几次都被抓回去,后来才知道那是一个基地,很多有特殊能力的孩子都被关在那里,我不想被他们研究,就从十几层的高的窗户跳了下去,还好命大挂在树枝上没死成,可是……自那以后我就畏高……”
吞吞吐吐、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完了当天的情形,又说起了那十几年的过往。
她觉得自己好逊,说得颠三倒四,还絮絮叨叨。
但是璇霄就这么侧耳耐心听着,眼睛里有那么多的温柔和了解,鼓励着她接着说下去。
等她说完了,璇霄拍拍她的小手,安慰道:“朵朵,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独自一人还能这么坚强。”
某朵的眼圈忽然就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对着他,有那么多的心里话说。
在这天昏地暗的夜晚,她觉得他就是那样令人信赖,有着那么可靠的安全感。
“在孤儿院那些年,因为没有爸爸妈妈,每当打雷下雨的时候,我就会钻到床底下躲起来,很害怕啊,我总是会想,我爸爸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很帅,很勇敢?我觉得一定是的。有一件事儿我从来没有告诉谁,连帅帅我都没有告诉过,我七五岁的时候就决定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很man很勇敢的人,怀抱很温暖的那种,我可以在他怀里睡觉,多大的风雨我也不害怕……”
夜慢慢深了,璇霄的家就像一个坚固的温室,将狂风暴雨统统挡到了室外,在这天翻地覆的非常时刻,这里却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自成一片天地。
过了一会儿,风雨似乎小了一些,朵朵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
轰隆隆的雷恶狠狠地炸了半晌,终于消停些了,她隔着窗户看着天地间那晦暗的一片,大树东倒西歪,花草奄奄一息。
突然,又一个霹雳就这么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砰”地一声穿透了屋顶,于是雨水便哗啦啦地从天上倾泻而下,灌了进来。
璇霄拉了她一把,两人急急躲到了没雨的角落。
但是雷霆不断,风雨滔天,朵朵觉得自己就像天地间一片伶仃的树叶,仿佛随时会被风雨撕得粉碎。
她不由自主地靠得他更紧了一些。
璇霄感受到了她的瑟缩,伸出手抱住了她。
她晕乎乎地埋进了璇霄的怀里,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腰。
过了一会儿,又不知所措地仰起脸来看他。
璇霄也正看着她,就在这狂风骤雨的当下,不知怎就想起了她躺在课堂上酣睡的模样:就那么乖乖地趴在桌上,乌黑的头发下露出一截嫩白的手臂,嘴角微微含笑,睡得就像一个婴儿。
又一道白花花的闪电,从屋顶的裂缝中劈了下来,正照着她小小的惊惶的脸,她的瞳孔正对着他的眼睛,清澈得令人心悸。
璇霄看着她的脸,忽然间很想很想,很想俯下身去吻她的唇……
对着他幽深的眼睛,朵朵霎时愣住,心忽然间猛地跳了一下。
他慢慢地、身不由己地俯下身来,小心地寻找着她的嘴唇……
她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唇,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但就是在那一刻,又一道惊雷从头上滚过,于是他们统统被惊醒了。
璇霄缓缓地直起身来,扶了她一把:“没吓坏吧?”
她惊魂未定,他也背过身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望着璇霄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一种闷闷的感觉。
恍惚间,她想起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想起曾经那场倾城的灾难,仿佛只是为了成全一个小女子的爱情。
可是此刻,外面依旧风雨飘摇,但是屋里却只剩下了尴尬而无措的两人。
她瘫坐了下来,对着自己默念:镇定,镇定一点,这只是意外,是的,只是意外。
那边厢,璇霄却也已经魂飞魄散:多少年了,他早已习惯独身一人,但他居然会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对自己的学生动心。
一想到她的身份,璇霄心里满满的全是羞愧和内疚,他与夭魅上万年的交情,他怎么可以对老友最珍爱的女子心起妄念!
明知夭魅视她如命,自己怎么还会鬼迷心窍,差点做出不义之事?
如果当时那个惊雷没有在他头上响起……或者如果他不管什么惊雷响不响,就这么眼一闭,不管不顾地吻下去……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了……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终于渐渐透出了鱼肚白,启明星高挂在天空,就像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闪闪发光。
肆虐了一夜的风雨终于渐渐停歇了,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一只小鸟探头探脑地跳上了枝头,畏畏缩缩地开始练嗓。
朵朵沉默着,跟着璇霄慢慢走出了他的家门,远处传来几声鸡叫,竹林里依然留着昨夜风雨的痕迹。
她回过头去,再看一眼璇霄的家,忽然想起了他日日催促她背的《诗经》,其中的两句此时此地蓦然涌上心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风潇潇呀雨潇潇,远处鸡鸣声声绕,既然已经见到了你,怎么能够不欢喜?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是不欢喜。
带着这样的惆怅,她向前走去,没走多远,就被迎面跑来的邱析撞了个满怀:“朵朵!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都好吧?”朵朵抬起头看着他,甜甜地笑了笑:“帅帅回天凤宫了吗?”
“陛下还在忙。我们回去慢慢说。”邱析细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又看了璇霄一眼,然后,挥了挥手:“璇霄大人,我带朵朵先回去了。”
璇霄沉着脸,点了点头。
一回到天凤宫,邱析就抓着自家公主紧张地问:“昨天晚上,就你们俩,在他家里过了一夜?”
“……呃……怎么了?”
邱析的鼻尖都冒汗了:“那、那他没欺负你吧?”
朵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脑子有病吧,你想什么呢?”
邱析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但是某朵接下来的话差点儿让他跳了起来:“可是,那样的气氛中,他……他……他差一点……”说不下去了。
邱析明白了,看着公主殿下困扰的样子,他走过来坐在她的身边,充满耐心地说:“根据科学研究表明,极度危险和紧张的气氛会刺激肾上腺素的激发,同时带动荷尔蒙的分泌……所以你们孤男寡女的,在那样的情况下,有那样的冲动是很正常的嘛。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你们俩,现在还是很纯洁的师徒关系。”
他嘴里不停念叨着,就像是在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一样:“比小白兔还纯洁,比雪花还纯洁,比陛下的心灵还要纯洁……”
某朵晕晕乎乎地听着,又晕晕乎乎地想着昨晚的场景,魂游天外。
“朵朵,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儿,陛下和魔尊、妖王都忙着,没这么快回来。”说罢,邱析就将她推回房间。
“等等!”回过神来,某朵一把抓住他,眯着眼一字一字地说道:“我可当你是哥们,才把昨晚的事说给你听,你不会在帅帅面前告我一状,把我给卖了吧?”
“看你想到哪儿去了!”邱析感觉很受伤,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朵朵啊,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了,你当我是风音吗?放心啦,这事我会烂在肚子里的,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好了,你去歇着吧,现在宫里宫外忙得人仰马翻,有法力的大人全都修补被破坏的结界去了,连老太君都带着天狐一族的精英去帮忙,我也不能闲着什么都不做。你就乖乖待在天凤宫,等我们回来,哪儿都不准去啊!”
*
临近黄昏的时候,陛下回来了,清朗的眉宇间颇有几分倦意,去房间看了看还在死睡的某朵,见她毫发无损,便放心下来。
之后玥琅和花紫阳也来了,陛下向交代了一声,便去静室闭关七天。
某朵连续跷了三天的课,其中有两天是璇霄的课。
足不出户,成天就在床上闷头狂睡、怒睡、往死里睡。
花错几天不见她去补习班,心里奇怪,于是就拉着祝黎到天凤宫来看看她到底在玩什么。
一来就见睡神公主还窝在床上,花错一把拉开她的被子:“朵朵,你养颜哪?这么个睡法?”
某朵把脑袋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哼了一声。
祝黎摇了摇头,小叹了一口气:“得,你接着睡吧。朵朵,你可真牛,你这两天没来上课,璇霄既不点名,也不抓你,还经常看着你的空座若有所思……喂我说,你们这出琼瑶版《窗外》唱到哪儿啦?”
某朵悲愤的一枕头砸过去,祝黎呵呵呵笑了:“好啦,别闷着啦。跟我们出去走走,我跟花错都是帅哥,看着多养眼啊,我觉得养眼比养颜强,你觉得呢?”
某朵觉得有道理,于是起床,认真梳洗了一番,跟着他们出去散步了。
珍珠不知从哪儿蹿出来,“喵”了一声,又亲昵地在她腿上蹭来蹭去。
看着这只在她脚下打转的猫,花错打趣笑道:“你们的感情还真好,可惜是只猫,要不直接把他升级成男友算了。”
话一说完立即招来某朵一顿白眼。
而珍珠却是羞涩不已,刷地一下红了猫脸,说什么呢,朵朵是我家神医主人的,我只是帮主人看着她,以防别有用心的男人将她抢走。
在国子监的绿化带遛达了一圈又一圈,某朵看到东倒西歪的树木都已经被扶起了,那些残花败柳在喘息之后也渐渐恢复了生机,不由由衷感慨:真不容易啊,但是万物的生命力又是多么顽强啊!
珍珠撒着欢,跑在他们的前头,偶尔扑个蝴蝶,吓跑蜻蜓什么的,玩得不亦乐乎。
花错忽然很认真地说:“朵朵,你不觉得这只猫很特别吗?”
某朵愣了愣:“当然很特别,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花错叹道:“你看,它有的时候很温柔,你跟它说话,它就乖乖听着,就像你的闺蜜;有的时候又很活泼,比如现在,而且它好像还很彪悍,我看别的动物没有敢跟他打架的。”
赞叹了一番,最后总结道:“真是居家旅行、解人烦忧的万能宠物啊。”
万能宠物回头向他们甜甜地一笑,然后继续撒着欢往前跑去。
“朵朵,你看前面是谁。”祝黎笑嘻嘻地对她使了个眼色。
啊?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某朵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一抬头就看见前方走来了她敬爱的璇霄师傅。
璇霄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本就白皙的俊脸也就更白了。
然后祝黎看着他们俩这么四目相对,默默无言,非常识趣地说:“校长好!朵朵,你们慢慢聊哈,我们先走了。”
话一说完,就强拉着被怨念缠身的花错遁了。
珍珠杵在原地没有动,神情警惕地看着璇霄。
璇霄走过来,一向傲岸从容的他,看上去竟然有些局促:“朵朵,几天没见你来上课,还好吗?”
某朵也口吃得厉害:“我我我,我挺好的……呃不,我不好……呃不,我现在好了,不是故意跷课……”
璇霄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忽然笑了。
一片树叶落在了她的头发上,璇霄伸出手去,像是想帮她把叶子拿下来,但他伸了伸胳膊,迟疑了一下,又放下了。
珍珠一直虎视眈眈地看着璇霄,此刻见到两人间这暗潮汹涌的情势,不由地更加紧张起来。
某朵咳了咳,扯着嘴角笑了笑:“师傅,你要是忙的话,就先走吧。我跟珍珠继续遛一遛。”
璇霄点点头,说道:“好吧。你、多保重。”然后真的走了。
某朵看着他从身边,飘然擦肩而过,挥一挥袖,仿佛有着不带走一片云朵一般的利落。
但是他走出几步,又踌躇了,站在原地半晌,思量一下又转过身来,回头见她正巴巴地望着他,心一下软了,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某朵心一慌就开始胡言乱语:“啊,我们还没说再见是吧?好吧,师傅再见、byebye!”
璇霄苦笑了一下,然后轻轻浅浅地说:“再见。”这次是真的走掉了。
某朵站在原地想开口叫住他,却又欲言又止,只能目送着他孤寂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回到天凤宫,陛下要闭关七天,风音和邱析忙得不见人影,某朵心里顿觉堵得慌,又不知道做什么好,于是又爬上床睡觉了。
夜里,她忽然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又觉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难受得很。
勉力支撑了一会儿,终于撑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珍珠同志听到响动,飞快地蹿上了床看她,用冰凉的鼻子碰了碰她的滚热的额头,暗叫不好:朵朵发烧发得好像很严重啊!
它急忙蹿到邱析房里使劲地拱啊拱,把他给拱醒了。
邱析一睁眼,就见公主的宝贝猫着急地冲着他咪呜大叫,又不停地用爪子指着某朵的房间。
邱析急忙起身过去一看,发现自家公主浑身滚烫地躺在床上,连忙叫风音去宣御医。
某朵只觉得自己一直迷迷糊糊的,几乎烧得糊涂了,头疼欲裂,浑身都快烧着了。
浑浑噩噩间忽然身旁多了一个毛茸茸的冰袋,她伸手就抱着了,终于觉得冰凉清爽一些,头一歪,又睡过去了。
半夜,醒过来一次,看见珍珠跑到门外冻得哆哆嗦嗦,然后又飞快地钻进被窝,给她降温,过了一会儿,又爬出被窝,冲到门外……朦胧中,她又想起了那本古代八卦杂志《世说新语》里那个把自己冻凉了给老婆降温的荀奉倩的,差点儿就哭了。
她有气无力地说:“珍珠,天凤宫在夜里很冷,你这样会把自己冻坏的……我吃过御医开的药,应该一会儿就能退烧的……”说完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一夜,某朵一直烧得不省人事,昏迷中偶尔会哭着叫帅帅,过了一会儿又开始可怜巴巴地叫小夜、楚涟……
等到略微清醒一点的时候,也不想睁开眼,一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忽然不知从哪儿伸过来,轻轻地抚上她的额头。
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紧紧地攥住了那只手不肯松开。
那双手是那么强壮而有力,给她梦中所渴望的安全感,她终于安稳地睡了过去。
清晨,她终于醒了过来,睁眼就看到怀中的珍珠正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勉力对它笑了一下,以示安慰。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抓着一只大手——原来这不是梦境。
慢慢地抬头,顺着手臂看到了这只手的主人——璇霄正靠在床头向她微笑。
她忽然就又想哭,抽了抽鼻子忍住了,问:“师傅,你怎么来了?”
璇霄微笑道:“你父皇闭关,师傅就不能来看看你了?风音和邱析也守了你半夜,我让他们回房休息了。”
璇霄坐在她床头,给她削着水果,削一会儿水果,又放下水果刀握着她的手,这么看她,也不说话,就这么微微笑。
她看着他,心里觉得很安定……
清晨的阳光照进了房间,某朵觉得神清气爽多了,放下心来的珍珠,又开始在房间里蹦蹦跳跳,心里却在罗哩罗嗦的吐槽:我说这位上仙,你已经可以把我家女主人的手放下了……朵朵你也真是的,真不识货,我的手比他好看多了,又温又软又性感,竟然不抓我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