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零度空间

出现在少年面前的，是一个身材单薄的孩子，长时间不曾清洗过的乱发纠结成团，几乎看不到肉的脸仅贴着面骨，看起来就像包了一层人皮的骷髅。孩子的衣服已千疮百孔，完全可以想象这个孩子到底活的有多艰难。

当孩子对少年毫无威胁的时候，少年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个瘦弱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来到这条街道的，但确实是一个外来户，早在大半年前，这条街上的活人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而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少年冷漠的看着这个瘦弱的孩子，在低温中，两人都瑟瑟发抖，在确定这个孩子没有威胁后，少年才走到冻库的角落提起一个罐子，打开罐子，浓重的汽油味瞬间刺激到他的嗅觉，他随手取下已空置的纸质包装箱，一片片撕碎放到空置的钢制货架的底层，然后将汽油小心的倒在碎纸堆上，盖上罐子，放回原地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瞬间火焰冲起。

这火焰暂时驱散了寒意，瘦弱的孩子看到火光，吞了吞唾沫。寒冷和饥饿早已经让这孩子的体能接近极限，如果不是少年进来，这孩子恐怕再等十来分钟就会成为冻库中的肉制品之一。

少年谨慎的看着孩子的接近，对少年来说，这个世界上仅有两个值得信赖的人已经死去。现在的他不信任任何人，一年多以前他亲眼看着自己家对面的楼宇中爆发的惨剧。存粮耗尽的人，那些熟悉的街坊邻居无力抗拒楼下汹涌的尸潮。那些活尸爬不上来，而这些人类不敢下去，仅靠着清水根本无法维持生计。少年亲眼看到熟悉的邻居杀死自己的朋友，患难与共的人类在活尸的逼迫下爆发的残忍，甚至比活尸更可怕。

那栋楼从那天开始就已经死了，当吃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哪怕百米之外就是配送中心，他们情愿杀人而不愿穿过活尸盘踞的地盘获取食物。在四个月后，这栋楼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强壮的男人，这个男人先杀了自己的妻子，又将自己的女儿侮辱后变成自己果腹的食物，最终，这个男人铤而走险却惊动了活尸，走投无路的他爬上少年的家，少年的父亲将这男人毫不犹豫的从十二层楼上推下。这个男人身上至少有数十条人命，在他绝望的目光中，楼下的活尸群开始享用自己的美餐。

这个瘦弱的孩子，气力比不过少年。但是在地狱中生活了整整三年的少年很清楚，有时候杀人不需要多大的力气，人的智慧才是杀人的凶器。

少年一只手一直没离开挂在腰间的短斧，走到一个放满货物的货架中抽出一袋培根，他将培根肉片一片片放在火堆的上层钢架上，这时候铁皮已经变热，货架俨然成了烤架，培根在高温的炙烤下溅出朵朵油花，少年的身前传来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个孩子没有冲上来抢肉片，也没有别的任何行动，乖巧的坐在火边取暖，哪怕现在已经饿的饥肠辘辘，他也没有抢这些看起来美味无比的肉片。少年叹了口气亦松了口气，他还不饿，将一片熟透的培根肉提起交给孩子。

孩子的眼很亮，和肮脏邋遢的外表完全不符，他能看出孩子眼中的感激。少年挥了挥手：“吃吧！我不饿。”

少年的确不饿，哪怕刚才耗费了不少气力。但早有经验的他，出来获取食物之前，已经饱餐一顿。少年看着孩子，孩子亮晶晶的眼盯着一片片泛着油花的培根。这寒冷到让人绝望的冻库中，两人就这么诡异的僵持着，似没有少年的允许，孩子不敢动手。

少年再次叹了口气：“吃吧！”这个世界，要么就是变成活尸的人类，要么就是化为骨骸的人类。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在如何绝望痛苦的环境下活到现在。

孩子只有一米五左右，即使站直了也只到少年的肩膀，少年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露出一丝苦笑：“我叫苏晨！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停下被烫的发红的手指，努力咽下已经被炙烤的有些发硬的肉片：“周芸。”孩子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我是出来找食物的，如果……如果再找不到食物，我就会被他们杀死。他们在没有食物的时候，会吃人。”

他们……少年心中已经有些警惕，大城市中难道依然存在活人？这完全没有任何道理，自己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侥幸之中的侥幸，在城市中，越多的人集结到一起，就意味着越容易吸引活尸的注意，无论是深夜中泄露的灯光，或是不经意发出的声响，都会成为明显的信号源，引动陷入深沉睡眠的活尸。

活尸的惊醒是辐射性的，一旦没有足够的防卫措施，人类只会是待宰的羔羊。

苏晨沉思片刻，才发现周芸已将培根一条不剩的吃了个干净，汽油燃烧的火焰已经小了些，好在冻库里还有不少原料能支持下去，他拖过来几个木箱，用短斧慢慢肢解木箱，他不敢太用力，冻库虽然隔绝了声音和火光，但是配送中心之外的活尸短时间内不会散去，用力劈砍木箱造成的震动，只会让活尸聚集在冻库附近不会散去：“我们看来得在这里过一段时间了，怎么样，吃饱了没有？”

周芸点点头，一袋350克的培根对他瘦弱的身材来说已经足够，苏晨将拆开的木条一根根放好，一边处理着自己手中的活，一边问道：“说说你们的情况吧！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其他人了。”

周芸眼中流露出恐惧：“他们在市南的天君集团总部，那里有72层。最开始有四十九个人，他们扫清了整栋大楼，五个多月前，大楼内部已经找不到任何吃的东西。”

“然后，他们开始吃人？”苏晨冰冷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周芸眼中依然是恐惧：“我和其他被认为没有价值可以放弃的人，被他们赶出来寻找食物。所谓的没有价值！”周芸指了指自己瘦弱的身材，露出一丝讽刺：“我只有三十多公斤，这也就意味着，这种骨头多于肉量的食物也不能支撑他们几天的消耗。和我一样被赶出来的还有五个人，现在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楼里还剩下多少人？”苏晨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望，熊熊燃烧的血红色右眼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目标。

没错，这里除了食物，什么都没有。但是天君集团不同，作为战争中扮演着重要军火商角色的天君集团，现在至少拥有足够的武装力量。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天君集团总部至少保留着战争结束前最尖端的部分武器，这些可能是样品。不过只要能杀人能杀活尸，这些样品依然还是武器。在战前能够无声杀人的热兵器可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这些高精尖的武器很显然不可能普及平民。看着苏晨的眼中那闪烁兴奋的晶亮，周芸不得不泼下一盆冷水：“大楼里有五个固定的值守人员，还有十个人在大楼附近寻找食物，他们不会去危险的地方。一旦天君大楼报警，他们最迟能在二十分钟内回到大楼，而且他们有枪。”

“二十分钟吗？”苏晨陷入沉思之中，他很清楚这是一个风险极大的计划，一不小心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困守这里三年的时间，尤其父母的死去让他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幸运女神的私生子，在群尸环绕的大城市内，随时都有可能成为那些被饿疯了的活尸的食物。

在战争爆发时，作为一个国家中部的城市，事实上并不曾有过任何战火硝烟，如不是上帝之手的降临，这里依然歌舞升平。在苏晨不算清晰的记忆中，还记得自己中学时参观过天君大楼，这换在和平年代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是在第三次世界大战，领导者们开始培养下一代对军事武器的知识。

而那仅有的一次参观，给苏晨留下的印象就是天君大楼的先进性。天君大楼实际上是四个锥形的建筑构成，从空中俯瞰下来，更像是十字准星，十层以下都是对平民开放的展馆或停车场，苏晨的印象也就仅止于这十层。至于十层以上，那绝对不是一个学生能够探知的。

大脑深处的记忆开始复苏，仿佛放电影一般从苏晨的脑中闪过。停车场无论一二三层都不会是安全的地方，四通八达的通道就决定了停车场会成为活尸的乐园。为了防止活尸在五个人的防线下抵达高层，很显然所有的消防通道都会被砌死。而他们能出入大楼的途径只有两个，一个是依靠电梯，一个是从电梯井爬上去。而第一种可能微乎其微，电梯运行的声音和震动都会吸引活尸。

五个人，或者更多人，天君大楼一共四栋，高层还有自动天桥连接，这就意味着即使整栋大楼就算满打满算十五个人，也足够有他的藏身之地。已经在电梯井中爬上爬下很多次的苏晨清楚的意识到，这将是自己的机会。

想要活下去，必须更好的活下去，哪怕世界已经变成一片人间炼狱，他依然要好好的活下去。他要让那永不归来的父母看到，自己在努力的，好好的活着。

而此刻，配送中心的外面，几十只活尸正贪婪的啃食着同类的尸体，这是一道鲜美无比的大餐。先到——才能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