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父与子
两辆SUV的离开，让苏晨的队伍少了十二个强壮的男人和一个美丽的女人，苏晨并没有杀他们，他不是杀人魔王，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这些人哪怕过去作威作福，现在也不是双手染血的时候。
放过这个女人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苏晨和这个女人进行了一对一的单独谈话，没人知道苏晨说了什么，只是那女人出来的时候惨白的脸色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聚集在苏晨身上。
苏晨不做解释，而是将临时找到的SUV分出来两辆给他们，至于他们去哪里，这已经不是众人关注的目标和话题。
短暂的休息后，一百多人驾驶着车辆在缓缓前进，在大桥停下后，一部分人下车开始扫荡活尸，这里不会有尸潮，也不会有集群的尸群，零星的活尸在这里成为最好的训练靶，大量的子弹换得的是这些持枪的战士们更熟练的应对活尸，加上妮莉的指导，虽然短时间内很难成为精英，却已经能平静的面对活尸。
当大桥被清扫干净，大量的人从车内走了出来，他们开始清理桥上的车辆，能够用工程车推下桥的车就用工程车推，如果工程车没辙的大型车辆就只能用运兵车或者工程车拖离桥面。
一百多人的力量是惊人的，大桥虽然长达四百多米，但仅仅十来分钟，桥口就已经被清出一条通道。
而就在这时，一辆红色皮卡出现在众人眼前。在众多车辆中，这辆红色皮卡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当众人一如往常一般想要处理掉这辆红色皮卡的时候，苏晨突然走到车前，看到苏晨走到车前，众人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皮卡车的玻璃是背光玻璃，没人能看清楚车内的情况，可看到苏晨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呆滞的眼神看着这辆车的时候，敏锐如王晓丽和妮莉，都发现了异常。她们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去清理别的车辆。
苏晨轻轻的抚摸着落满了灰尘的车前盖，眼神中带着无限温柔，这个眼神，很难想象会出现在苏晨的身上。大多数时候，他的眼神是冰冷的，冷漠的，甚至是妖异的，但绝对不会让人看到温柔。
可是现在，这双诡异的黑红双瞳，流露出的是……温柔。
王晓丽甚至拉住了周芸，不让她靠近，以周芸那种静不下来的性子，现在去打扰苏晨显然是不合适的。
顾不上灰尘满布，也顾不上随着不断移动而沾满灰尘的双手，苏晨只是静静的抚摸着车身。这辆车的来历，没有人知道，但与苏晨有旧却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实。
……
“老爸，妈让你赶紧回家！”
“小晨乖，你妈她正在气头上，这时候回去找骂呢？”
“那你蹲这里抽烟就能解决问题了？”
“臭小子，要不是你，你妈怎么会和我发火？”
“爸，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是你告诉我如果有人欺负我，就揍回去。”
“是我说的没错，可是你告诉你老师干嘛啊？现在好了，你老师直接告诉你妈了。”
“你看，如果我不这么和老师说，老师一定会和妈说我在学校打架。到时候倒霉的肯定是我。”
“臭小子，合着你爸我就是个替死鬼呢？”
“爸，你要不回去我可不敢回去，妈正在气头上，实在不行我们两就窝桥洞里睡一晚得了。”
“混小子，别挤兑我。你要不回去，你妈非得把天捅个窟窿来。”
“那你跟我回去，不然就我们爷俩在这里窝一晚上。”
……
扔下最后一袋大米，中年男子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他揉了揉少年的头，看着相濡以沫的妻子，拍干净身上的灰尘。终于站直了身子：“小晨，以后你就是家里的男子汉，你妈就交给你照顾了。”
说罢，中年男子忽然将少年推入门内，将大门关住，隔着防盗门看着两人，笑了笑：“你们都看到了，活尸抓的。呵呵，躲了这么久还是没躲过去。”
中年男人背过身去，他的背心被划开，一道长达一尺多的抓痕在男人背后如此显眼：“这些粮食够你们娘俩过一段日子了。下次去取吃的，记住一定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这些怪物的听力很好。”
男人叨叨絮絮又说了很多，全然不顾门内两人已经泪流满面：“好了，我要走了。小晨，照顾好你妈。”
男人留下一个宽厚而结实的背影，那条被抓伤的血痕成了少年最后的记忆。
……
苏晨呢喃着，没人能听见他在说什么，大家都有意识的为苏晨留下独处的空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伤痛，这些不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是末世中每个人都要面临的苦难。
而就在这时，车身开始轻微的震动。这样不正常的震动同时引起了妮莉和李飞的注意。两人的警觉性是所有人中最高的，妮莉更是急冲过去，拉住苏晨。
只是，她没想到苏晨这一刻爆发出来的力量惊人，她一拉之下，苏晨并没有被拉动，而苏晨的手已经碰到车锁。
“你疯了吗？”妮莉忽然抱住苏晨：“理智一点，苏晨，不要冲动。”
没人能看到苏晨的表情，苏晨低着头的样子让人感觉这个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此刻就如同冰山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妮莉，放开。”苏晨的声音没有愤怒，那种仿佛瞬间透支后虚弱疲惫的声音让人明白这个一直坚强如铁的少年在这一刻如水晶一般脆弱。
正因为如此，妮莉更不敢放手。这辆车并没有被破坏，车身的抖动说明了车内存在着某些东西。而末世，最多的不是老鼠和蟑螂，而是……活尸。
“不管车里是什么人，现在它已经是活尸了。苏晨，你必须冷静下来，别忘了你还有自己的路要走。”妮莉试图说服苏晨，虽然苏晨没有用力挣扎，就这么静静的被妮莉抱住。可这种平静却让人心悸。
没有人注意到，低着头的苏晨，脚下已多了几滴水迹。这个哪怕受伤，哪怕伤口再次崩裂，哪怕明明痛的旁人都觉得难以忍受也不曾落泪的少年，这一刻在无声的，静静的流泪。
“你说的我知道。”苏晨从长袍中掏出一支手枪，没人会小看这支手枪的威力，五十米内，这种堪称手炮的手枪能对活尸造成致命杀伤：“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
妮莉看了看身后的众人，大家都点了点头，大家相信他吗？妮莉终于缓缓松开苏晨，不过这也仅仅是松开苏晨，在这时候她根本不敢离开苏晨，苏晨的精神状态实在让她放心不下。尤其是在车内很可能有一只活尸的情况下。
打开车门，没有犹豫，可车门真正打开的时候，一直警惕的妮莉却突然放松下来。车内的确有一只活尸。
可是当妮莉看到这只活尸的时候，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害怕自己的惊叫会惊扰到苏晨。这只活尸显然很久没有进食了，消瘦的面容和狂躁的眼神说明这只活尸刚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
而妮莉之所以放松，则是因为这只活尸被束缚带牢牢的捆住了。这种束缚带当初是用来对付暴力罪犯的警用器械，这种只要按动按钮就能瞬间将人体活动关节彻底锁死的捆缚带弹性不错，韧性也很强，活尸力量再大，也很难挣脱。这种束缚带能承受的拉力极限是普通活尸无法挣脱的。
正因如此，活尸的挣扎，让妮莉放松了下来，而她之所以捂住自己的嘴，最大的原因是那张消瘦的面容，居然和苏晨有七分相似。
血缘……遗传……这只活尸是……！
“老爸！”苏晨并不避讳让妮莉知道这其中的关键，这不是秘密。虽然明知道这声呼唤不可能让活尸的记忆复苏，更不可能让活尸回应。可是苏晨这让人心酸的一声呼唤，却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妮莉，你去做你的事吧！”苏晨的声音低沉而软弱，可妮莉却能听到，这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他是在哭吗？或者是吧！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啊！哪怕过去伪装的冷漠和掩饰的强硬，在这一刻都无法掩饰他心中最后一片柔软。
可现在，妮莉宁愿看到当初那个策算无遗，那个冷漠着坚硬着无情着的男孩，而不是现在这个看到自己至亲，软弱无助，强抑住自己悲痛的少年。
可这就是……末世，这就是末世的主题，妻离子散，骨肉分离，丧亲失孤，活着的人卑微的活着，死去的人甚至要比挣扎求存的生者幸福。
妮莉静静的退开，有束缚带的约束，活尸不可能伤害到苏晨，除非苏晨自己凑上去让活尸咬。
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苏晨看着这个曾是自己父亲的活尸，低沉哽咽的声音无助而凄惶：“爸！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妈妈。”
“我知道你不愿意伤害其他人，这束缚带一定是您自己带上的。爸，对不起……！”苏晨呢喃着重复着，似在忏悔。可这个世界哪来的后悔药和回头路？
众人不会惊扰这时候的苏晨，这或者是他最后一次宣泄自己的情绪。没有人偷听或者听到苏晨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哽咽沙哑。
似在回忆过去，苏晨对着曾身为父亲的活尸叨叨絮絮琐碎的述说着，没人听到苏晨的哭泣声，但他脚下的湿痕却越来越多。
“爸！你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我已经失去了你和妈妈，我不想更多的人成为我这样的孤儿。人类要寻找一条新的道路。”
“在这之前，你的儿子会成为恶魔，双手染满鲜血和无数冤魂。老爸，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这样的我。”苏晨擦了擦自己的双眼：“可是，我们已经输不起了。所以，对不起，老爸，我一定让你失望了。这样一个屠夫，一个恶魔，不是你希望的儿子。”
“老爸，对不起！这是一条用鲜血铺就的路。现在，我还不能停下脚步，也许我会失败，也许我会成功。”
“我相信你一定不希望看到更多的人变成你这样子。”苏晨微微抬起手，手中的枪口瞄准的是挣扎的活尸，这个曾经是父亲，是至亲，流淌着同一血脉的活尸。
“所以，老爸！永别了。”
枪声响起，惊扰了一直留心苏晨的众人，看到那不再坚定，微微颤抖的手，剩下的只有沉默。生离死别是末世不变的主题，无人能够例外。即使是完整的家庭，早晚也会面对。
从一辆SUV上抽出拖拽缆，钩住红色皮卡的保险杠，沉默的进入SUV中，沉默的启动SUV，最后沉默的离开。
这是属于苏晨的世界，他人无法介入的世界。
这亦是苏晨最后一次软弱，赤裸裸的呈现在他们的面前。或者有一天，有人会想起这样的苏晨，或者有一天，一切会掩埋在历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