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羽烬之毒
木桶里的人的死给苏通如此大冲击,王景始料未及,眼见着苏通惊恸的目光钉在木桶上,痛苦,怨恨,哀怒,凄凉,迷惑,错乱不堪地在脸上浮浮沉沉,他的手禁不住微微地抖着伸出,直到轻轻扶住了苏通双肩,才微觉踏实,但同时又发现掌心之下仍传来颤栗之感,才觉察到苏通竟然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王景心头也乱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把陷入混乱的苏通圈在怀里,连声宽慰,“阿苏,有我在呢,还有我……”
苏通大口大口艰难的呼吸声,胸口剧烈地起伏,王景再不敢随意说话刺激到他,只一下一下顺着苏通的背,渐渐地感觉到苏通气息平缓了,他才退开了,看着仍是惊魂未定的人,话到嘴边全给咽了下去。
苏通恐惧的盯着王景,声音在颤抖,“这般歹毒狠辣的手段,你认为是谁做的?”
王景身子一震,一脸灰败,默然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对上苏通的双眼,声音都彷佛从嗓子里用力逼出来一样艰难,“我不想骗你,我是看见了云烟阁的求救信号,才赶来了这里。”
苏通屏住呼吸,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我若是没有派单笑他们去查探贺靳与苏明的下落,就能够看到放焰火的人是谁了。”王景的声音起伏不定,双眸里的光芒刹那间都一片黯然,“对不起,杀人的应该是我的人。”
苏通眼珠子像被打乱的弹珠一样,滴溜溜直转着圈,“云烟阁有将人化成血水的毒?”
王景以为他亲口说出杀手来自云烟阁,苏通在哀恸之下会迁怒于他对他深恶痛绝,但苏通竟然会不太相信他的说辞,甚至有些激动。
他不知这是为何,但眼中却因为并没被嫌弃,泛起了泪花。但说到将人化为血水的毒,他也颇为疑惑,“据我所知,云烟阁以前有过可以让人沾之即化的毒,一度威慑江湖,为群雄忌惮,江湖上称之为羽烬,但我没有见过,今日清荷说起,才想起小时候听到阁里的长辈提到过,印象却不深刻。”
苏通喉咙发紧,双目盯住王景,“王景,你对你外公知道多少?”
突然提到观云,王景心头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深想,如实摇摇头,“与外公相处的时间原本就不长,养病期间,外公很少来看我,所以住了好几年我也仍然对他不熟悉。”
苏通脸如冰霜,“你可知道他也叫云伣,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
王景惊得瞪圆了双目,少顷回神,牵强笑道,“不可能。”
苏通眼中泛着寒光,脸上似笑非笑,看上去很是冷酷,王景再不觉得这是个笑话谣言,可以一笑置之,“你从何处得知?”
苏通退了退,盯着王景身后的木桶,脸上浮起的冷淡笑容比冬日下的雪还刺目,王景心都停止了跳动,还想追问,却听苏通鼻腔里哼出冷笑,自言自语道,“除了他还有谁能使大哥与君子盟反目成仇……我早该猜到,一样的灵蝶,一样神出鬼没的组织,一样可以遍布天下威震朝野的江湖盟派!”
王景彻底闹不明白苏通在说什么,但他却敏锐地捕捉到镇南王,君子盟似乎都与云烟阁有关,但这样若有所指地真相令王景都不禁一哆嗦打个冷噤,“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
苏通抬了抬眉,冷盯着王景,笑着道,“我大哥从来是非分明,除了观云我真想不到有谁可以令大哥与君子盟决裂。映雪知道实情,所以他才选择了死,因为大哥和观云他只能选一个,永远没有恩仇相泯那一日。”
这是王景见到苏通对着他为数不多的笑容,依旧美丽,却冰冷得如坠冰窟,脚心的寒气直直贯穿身体涌上脑心,整个脑门都泛着冷气,紧绷得不能思考运转。
“阿苏……你只是在胡乱猜测……”王景的声音显得异常脆弱。
苏通却还在笑,淡淡地远远地,好似王景再如何伸手这辈子也触碰不到。他终于等到他对他展颜相笑,他没想到那笑容的前面有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这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但苏通却一直笑着,眼中闪闪烁烁出泪光,好似一生都不曾遇上过这般好笑的事情,看得王景头皮发麻,心间直颤,几乎用乞求的语气道,“阿苏,别笑了,求求你别笑了……”
王景伸出手,苏通仍是不说一字地望着他笑,王景走上前,试图摇醒入了魔怔的人,手刚伸出去,苏通便喷出一口血,骇得王景瞪大了双眸,只见眼前的人像一朵跌落树干的花迅速地砸向地面。
王景下意识伸出齐齐伸出手去抓,却是两手空空。那清亮沉重地砸地声一响起,王景整个人被震得魂飞魄散,傻盯着地上一动不动地人,竟忘了上前去扶。
一溜儿鲜艳夺目的红色像一条小蛇自苏通身上缓缓爬向王景,召唤回王景四分五裂的神智,他慌忙抱起苏通冲出茅屋。
单笑早已回了自己家,原以为主子与苏通一番恳谈后什么都能够烟消云散,两人和和美美的回来,于是他让清荷去厨房亲自安排了很多好吃的,尤以能把酒畅谈的为最。
单笑兴呵呵地坐在前厅里张望着,只等到一卷穿堂风过,他惊坐起直追到后院小屋,看见主子胸膛沾满了血,将怀里也满身是血的人放到床上。被放在床上的人已经昏迷不醒,他便望向站在床边那个唯一清醒的人,却瞧见自家主子丢了魂似得呆呆立在床前,目光发颤,垂在身侧地双手也剧烈地颤抖着。
单笑才知事态严重,忙走到床前,利落地解开苏通的衣裳,当见到那伤口还在往外涌血时,单笑倒抽一口气,他万万没想到自家主子连最基本的止血都忘了替苏通做。
单笑忙又点了苏通几个大穴,回头却见王景浑然不见自己的盯着床上的人,又看看自己手上的血,骇得像个什么也不会的小孩子,可怜巴巴地干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