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转机
苏通低头不语,像是有意避开。
王景愈加怀疑,他原就不信苏通只是想他帮忙引路去见贺靳苏明而下跪求人,而且求的人还是他。
相识至今,苏通虽倔,但有骨性,非被逼至绝境,定然做不出如此激烈逼人之举。
他满心不安地问,“阿苏……你刚才说的是真话,你没有其他打算?你是不是……”
“没有。”苏通打断道,仰脸看了一眼王景,迈步走开,“带我去见他们。”
那般傲气横生的姿态,又让王景有些恍惚,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复杂。但这十分像欲盖弥彰,王景眼神变得深谙,心里清楚有的事苏通不愿他过问,也聪明的不再问,照苏通的意思,带路去见贺靳。
苏通能感觉到,一路上一直落在身上的目光,直到到了地方,一直在身旁半步也不会快过自己的人走到前头引路,才将眼望了过去。
风吹动着黑色衣衫,搅动着安静的日光,晃得心头微乱。
那个时候听到罗庭说没有云烟阁,是他授意暗云欺骗自己,让自己误以为他再无官无爵,两人之间不会再有联系时,自己竟不似往日一般恼他,心上忽然蹿出的是丝丝绕绕的惶急。
那一刻,非得要见到他才能安心。
那一跪,完全不受控制。紧连着为了掩饰,编了个连自己都說服不了的理由,心慌意乱,竟是走了这一路才渐渐平静。
他到此刻也未明白,为何非逼他来见,为何会怕?
人来人往的安静屋子里,几个熟面孔神色沉重站在一处,登时心头一堵,半分追探刚才异举的心思都无,忙跨进屋,视线慌忙一扫,瞥见几个火炉围着个贵妃榻。
榻上躺着的人正是贺靳。
终于再见到这张熟悉的脸,苏通几步就要迈过去,却被王景拽住,用很低的声音在他耳边提醒他不要乱来。
苏通稍一踟蹰,望着榻上沉睡不醒的人,断然挣开手,快步穿过火炉,矮身在榻,轻声叫贺靳。
一连几声,一声比一声难过,但贺靳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无。
伸手覆上那瘦削脸颊,冰冷寒意直灌掌心。
“他怎么了?”苏通颤声低问,双眼生红,一双手慌张地检查贺靳的身子,连被褥之下,触手也都是冰冷寒意,“他睡了多久?一直没醒过?这么多火炉,他怎么还是冷……”
王景没曾想看到苏通如此慌乱无助,害怕畏惧的样子,就算是云初,也只让他受伤无助却不曾见过这般慌张害怕。
将贺靳害成这样的人,真是罪该万死!
王景微一失神,连安抚的话都说不出口,连大夫都素手无策,何况他一个武夫,又拿什么去劝苏通冷静的面对这个样子……即将离世的贺靳。
“我要见云宗。”苏通眼神一闪,将被子裹住贺靳,抱上身,转过来却见屋里的人都跟傻子一样杵在那儿,连王景也沉默地看着他。
心中哀怒之火一冲而起,竟是觉得贺靳的病就是被他们这样不知所措所致,脸若冰霜,目光寒凛宛若刀光,“云宗在哪儿?我要见他。”
王景心中一紧,伸手要按住苏通的手,却被苏通退避开,要说的话也在苏通质问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屋里一群人,终于有了反应,七嘴八舌地不让苏通带人走,但都是有身份的人,只是挡在路前,并无人上前抢夺贺靳。
苏通冷睨了一周,大步迎面而上,字字掷地有声,“就你们这样,镇南王就是有救,你们也救不了!”
所有人都被删了耳光,脸上挂不住,却又无人说得出能救镇南王的方法,为自己挣个颜面,一时间都消了音,不敢妄动。
趁着这机会,苏通闪出门就用上轻功,直奔岚峯住处。
王景奇怪苏通急着带贺靳去哪儿,皇城之下苏通不会不知道他带不走贺靳,苏通的样子也不像是带贺靳逃遁,更像是急着救命。
贺靳那副模样,还有得救么?!
王景既怀疑但又期待,连心跳也快了起来,七上八下起起伏伏。也不知是这心神不集中,苏通的身影又远了些,自己的轻功原在他之上,但此刻竟要竭力追赶,才能不被甩掉,而那些个云宗找来保护贺靳的高手,早已被甩掉。
想着刚才屋子里苏通冷若冰山,怒得想要吃人的模样,此刻又拼命狂奔,王景很担心太这刺激了苏通身体里还不知到底解了还是没解的合欢蛊,还有忘尘……
王景双眉紧拧,思绪又乱,前头的人已不见踪影。
他停下来立于墙头上,看着这一路的高门大院,不知苏通进了哪一户。
正竖起两耳,屏息凝听时,空气中竟传出来苏通焦急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绿油油的院子,那熟悉的身影自那绿意之中如风一般从院中掠过,带着那一片清幽之色轻轻摇动。
那一刹,望着那青松背影,犹如失而复得,欢喜得连眼里都盛满了笑意。
风自身畔吹过,亦是一阵恍惚,他道不明白那种差点见不到却忽然间又寻到他时恢复心跳的满足感,连这欢喜的余韵都令人回味无穷。
“前辈,快点……”那声音传出的同时,一院的浓郁绿意中,苏通拽出个身着墨色长衣之人,匆匆进入屋里。
他吃惊不已,真被他猜中了,贺靳真的有救?!
真想亲眼去看看这个能救贺靳的人,真想去看看此刻苏通又是什么神情。越是好奇越是想见,贪婪到脑海里不停想象他的神态,但脚刚抬起,却又不甘地缩了回来。
这一辈子明的暗的都没干过好事,走进这个院子,不请自去,不知道会不会坏事,只好一动不动站在墙头,远远的看,屏息凝神地听。
但自望河村他不辞而别才短短半日,他竟能遇到这居于深巷之中的黄道圣手!想想都觉得离奇不已。
可无论如何,他真感激,这短短的一夜一日,只要一想到贺靳如果死了苏通的痛苦的模样,就觉得心如刀割。
不曾想今日竟得如此转机。嘴角的笑那么浅浅的展开,长久地迎风而展,很久没体会过这种庆幸,曾经一切都如风烟而过,从此一切都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