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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雁丘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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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舞遂将前前后后的经过都仔细的告诉了太后,太后只是轻轻皱着眉头听着,最终看着我,轻轻问道:“云儿,那次的腰牌遗落,并不是偶然遗落到了璞儿那里的,是吧?”

我轻轻点点头,把腰牌遗落的始末告诉了太后。太后听罢,许久才静静道:“作孽。”说着,一大滴泪水滑落,太后满脸泪水的看着我,静静哭道:“我到底要赎几辈子的罪,才能赎清这些罪啊。”

我摇摇头,虽然还是止不住的眼泪,却坚定道:“母后……不怪你……”

太后忍不住哭出声,道:“这到底是哪辈子做的孽,摊上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家啊?”慢慢的,老人哭的声嘶力竭,“到底我是哪世里造的孽!我的儿子!”

我知道太后是又想起了阿情,梁家的野心葬送了她,也害死了阿情,最终梁家还是选择丢弃了她。亲情淡薄,骨肉相残,太后半生坎坷,在失去儿子之后才痛彻心扉。而梁相,失去儿子之后为何是变本加厉了?人心,果然是最不可猜测的。

夜色如泼墨,浓的散不开。上次,梁玉儿破门而入,却使我痛失爱子。这次,太后翻墙而入,却使我十分动容。如果人们就是以从门如还是从墙进来判别一个人的好坏的话,那么从门入的人未必是好人,也有可能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翻墙进来的也未必全都是心怀鬼胎,也有可能是孱弱老人。

太后坚持要走,她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如此受委屈,便实在不想给我再添事端了。只是这次我叫妙舞打开门,堂堂正正的送太后娘娘出去。好人想堂堂正正的离开,虽然从门走,却还是夜里走的。

冷宫的门自打阿晗来过,便不再从外面上锁了。只是妙舞说得对,不是不上锁了,而是不值当上锁了。

太后娘娘走后,我久久不能入睡。我窝在床上自嘲的想,曾经让梁玉儿深为忌惮的我,此时已经没什么可以让她害怕的了。我失掉了阿晗此刻光明正大的保护,失掉了孩子,还失掉了皇贵妃的头衔。

夜空中的北辰,果然还是不适合我的。我注定不能成为阿晗心目中的宸妃娘娘,只是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成为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存在。

冷宫的日子到如今才真的算是冷宫了,安静的如死水一般,就连梁玉儿都不肯再来挑衅了。

李蓉蓉还隔三差五的偷偷来看我,有时候会和我待上很久,有了她,我和心绪也平静许多了。

夏季逐渐要来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李蓉蓉拿了针线和我一起绣荷包。

坐在廊下,冷宫倒也阴凉,不用供冰也在炎热的夏日里是凉爽的。李蓉蓉一针一线的绣的仔细,我轻轻笑道:“如今你也用不到,这是绣给谁的?”

李蓉蓉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缎面,淡淡笑道:“绣着看的,我真正想送的人都不在了,我哪里还要送给别人呢?”

我搁下针,轻轻道:“如此,我也不知道我这荷包要绣来做什么的。”

李蓉蓉笑了,道:“没关系,你尽管绣,绣好了,我代你送给皇上,保管不叫别人知道了。”

我叹了叹,摇摇头,道:“还是不必了,这东西,若不是怀着那样纯粹的心绣出来的,是不好看的。”

李蓉蓉只是怔了怔,少时又安静的绣荷包了。安安静静的待了一下午,李蓉蓉在日落后走了。炎夏时候,即便是太阳落山,那余热也是不散的,只热的人汗津津的。

我和妙舞在院子里纳凉,廊下借着屋里的灯,我坐在那里练字,妙舞在一旁拿着蝇帚子帮我赶蚊子和小飞虫。妙舞看着满天的乌云道:“姑娘,这时候闷热的紧,只怕要下大雨了。”

我淡淡笑道:“那最好。”

话不多时,雷声轰鸣,电闪雷鸣之间,豆大的雨珠纷纷落了下来。倾盆大雨顷刻间就下了起来,竟将刚刚那散不开的余热都驱散了开来。

廊下是看雨的好地方,近景却不容易湿了衣裳。借着灯,我写字的心境愈发的清静了。

我写了许久,搁下笔,叫妙舞将筝取了来。我将筝调好,随着雨声随手弹起了曲子。

雨过处,天地一片迷茫的水汽。冷宫益发凄迷,铮铮的声音回响在雨中,我恍惚随着筝曲念道: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

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不知多少时候过去,大雨磅礴中,阿晗在门口站着,小太监在身后执着伞。我们只是彼此这样,一个在门口伫立着,一个淡淡抚筝,中间隔着这场大雨。

太后说的没错,都是孽。是赎多少也赎不回来的。

只是,这样的大雨中,我的心也澄明了许多。这一世里,我不想再过得这样痛苦了,我已经没什么能失去的了。阿晗,我更不能失去。

他在那样的大雨中还是静静站在那里,我停下,淡淡的唤道:“阿晗。”

他愣住,只是随即便安心的笑了笑,大步走到了廊下。

我看着他走近,问道:“朝堂之事如何?”

阿晗微微一笑,安慰道:“尚能控制。”我点点头,看着漆黑夜色中的大雨,尚能控制?唯独我不能控制这一切。

妙舞见我又无话可说了,便笑道:“皇上,我们姑娘还给您绣了个荷包呢。”

我只是望着外面的大雨,我知道妙舞是好心,她不想让我在失去孩子之后便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她更是希望我早些脱离了这个牢笼。我便没有多说什么,妙舞在屋里拿出了绣好的荷包,递给阿晗。

阿晗看了许久,笑着问道:“怎么这次是鸿雁?”他轻轻笑道,“我还以为晞儿你会绣鸳鸯呢。”

我不能对阿晗说其实鸳鸯并不是什么忠贞之鸟,我现在学会了对阿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以前说的什么要坦诚相待,我此刻的处境,我是万万不敢尝试的。

为何是绣鸿雁,若是之前的我,大抵会给阿晗念那句“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来告诉阿晗,鸿雁是忠贞之鸟,还会将雁丘的故事说与他。但是,此刻,我只是轻轻笑了笑,道:“传说衡山有回雁峰,雁飞至此而止,不再南飞,待春而归。我也算得上是离家在外的人了,是寄托思念之情吧。”

阿晗笑道:“这么说这荷包跟我丝毫关系也没有,”说着假意斥责妙舞道,“亏得你还敢来诓骗朕!”

妙舞见阿晗仍是高高兴兴的样子,也安心不少,便向阿晗告罪,阿晗摆摆手不在意。我轻轻问道:“不是你说的,我什么都可以说与你吗?”

阿晗先是一怔,随即有些惊喜,道:“是,什么都可以,”他拿着荷包道,“所以,我很喜欢这个荷包。”

我有些不解:“这是什么话?反而喜欢这个荷包?”

阿晗微微一笑,道:“这个荷包让你终于能对我无话不谈了。”

我只是静静看着阿晗,心底不知道为什么会愧疚和难过。总是在错过的,我选择相信的时候,他一次次的让我寒心,我选择虚与委蛇的时候,他却在真正的相信。我轻轻的叹了叹,我是不是也要再次相信阿晗才对。

夜已深,阿晗离去的时候,很少见的像个孩子一样的喜悦。关上门,我和妙舞也去歇息了。

妙舞在一旁看着我靠在床上打盹,问我道:“姑娘,你那个荷包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睁开眼睛,吃惊道:“你竟然看出来了?”

妙舞点点头,道:“嗯,姑娘说的时候,情绪没有一丝波动,定然不是为那个绣的大雁。”

我略吃惊,妙舞已经看出来了,阿晗定然也看出来了,那他为何那样高兴?是因为我问的那句话吗?我什么都可以说与他。我叹了口气,看着妙舞正眼巴巴的盼着我把缘故说与她听,便笑道:“你真想知道?”

妙舞点点头,我笑道:“以前有一个诗人赴并州应试途中,遇到了一位射雁者,听这位射雁者说,天空中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其中一只被射杀后,另一只大雁便一头栽了下来,殉情而死。那个诗人被这种比人还忠贞的感情所感动震撼,便买下这一对大雁,把它们合葬在汾水旁,并且建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叫“ 雁丘”,诗人还为了纪念这件事,写了诗被人们传颂。”

妙舞只是听着听着便动容道:“很感动。”

我看着妙舞有些忧伤,便推了推她,道:“去把笔墨取来,我要默一首诗。”

妙舞回过神,把笔墨取了来,我提笔将雁丘词默了出来。我看了看,妙舞也伸着脑袋看,半晌道:“好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我回过头,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丫头还有两下子啊!”

妙舞撇撇嘴道:“那是,前太子府里的奴才丫头可都是识得几个字的,我算是最好的。”

我笑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妙舞叹了叹舌头,道:“我这不是跟着姑娘,又进益了许多吗?”

我不理会她,道:“好了,快睡吧。”妙舞答应着,将东西收拾了,便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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