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昔日天才
碧空如洗,骄阳似火。
蒸笼似的无名山谷里,连一丝儿的风都没有,张浪就在这滚滚热浪中,赤着上身,一遍遍地打流星拳。
流星拳是流星剑派最基础的拳法,招式简单,平平无奇,连街头卖油条的老大爷,早上起来以后都能慢悠悠地打上一圈儿。随便找一个入门超过三个月的弟子,都能在数个呼吸间打完一遍,但是入门已经超过二十年的张浪,花一盏茶的时间打完一遍流星拳,都显得很是吃力的样子。
“动作够标准的啊,不愧是当年风头最劲的天才,可惜现在是个标准的废物。”
“废物就是废物,再练二十年也只能达到入门弟子的水平了。”
“他娘的,没想到张浪你也有今天。”
十几个流星剑派的弟子聚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张浪笨拙的动作。
说到兴起时,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突然走上前来,一脚将张浪踹翻在地,然后踩在张浪的身上摆了一个胜利的造型。一群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纷纷围上前去一人一脚将张浪踩在脚下,片刻就将虚弱的张浪踩的咳血,直接晕死过去。
“废物就是废物,踩两下都能晕,小爷想玩玩都玩不尽兴,真想把他肚子上的那个伤疤给揭下来玩玩。”
“还是小心些吧,玩玩没关系,真把他给弄死了,掌门和长老们肯定饶不了我们。”
“不过这小子的命够硬的啊,元丹被硬生生掏出来都没死,我记得两年前的时候,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吧?”
“命再硬也是个废物,难道他的元丹还能再生?”
“就是,跟一个标准的废物浪费什么时间,这大热天的,咱们去骆驼山吃红果吧,那里的红果又甜又脆。”
“还吃红果啊,还是去落凤坡烤鱼吧,那里的刀鱼味道最鲜美。”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好半天以后张浪才苏醒过来,狠狠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默默将仇恨埋在心底,然后挣扎着爬起来,朝不远处的草棚走去,那里便是他的住所了。
地上的石子滚烫,张浪的身上已经被烫出了大大小小的燎泡,在加上嘴角的血渍和满身的脚印,张浪现在的模样真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但是最触目惊心的,还是张浪小腹上的那个拳头大的伤疤,黝黑发亮,狰狞如蜈蚣一般可怖。
伤口早已然结痂,但张浪心中的痛,却始终都没有结痂,因为他曾是整个云州最耀眼的天才,没有之一。
六岁时,张浪因为资质优异,被当时还是长老的宋东鸿带入流星剑派,开始修炼,顺利地完成了淬体阶段的五重关——皮、肉、筋、骨、脏。八岁时凝结出元气种子,成为整个云州年龄最小的元气境修士,这个记录至今无人能破。
直到十六岁的时候,张浪再次刷新纪录,结成元丹,成为整个云州年龄最小的罡气境修士,位列云州青年一代十大高手之一,风头一时无两。同样地,这个记录至今无人能破。
许多豪门大宗都向张浪伸出了橄榄枝,希望这个天才能改换门庭,但张浪却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婉言拒绝了所有的盛情邀请、甚至是威胁,硬是以一己之力,在云州十大门派排位赛上,为流星剑派拿到了一张入场券。
之后张浪更是带领一帮悍不畏死的小兄弟,将名不见经传的流星剑派,打造成为云州十大门派之一,继而在二十岁的时候,张浪被推举成为流星剑派掌门的候选人之一,而且是公认的最具有竞争力的种子选手,成为当时年轻人疯狂崇拜的偶像级修士。
风头如此之劲的绝世天才,却沦为一个连最基本的流星拳都打不连贯的废物,这叫心高气傲的张浪,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而且张浪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并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因为自己人的阴谋陷害。
阴谋的起因,就是从张浪被推举为下一任流星剑派掌门候选人开始的。
五年一届的云州门派排位赛,谁都不曾想到,张浪竟然在初赛当中,就意外落败了,而且是败在一个刚加入落花剑派不足三个月的菜鸟手里。
更离奇的是,那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赤手空拳硬生生挖出了张浪的元丹。虽然行凶者随后就被当场击杀,张浪也命大没死,却从此成为一个永远无法修炼的废人。
英雄的悲情就在于被遗忘和抛弃。
流星剑派的长老宋东鸿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当着整个云州的修士门派大声疾呼:“赛场比武,点到即止,否则谁还敢将本门最有希望的弟子送来参赛?张浪这件事,必须要严厉惩处才行。”
然后宋东鸿长老又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流星剑派是云州十大门派之一,也是最有人情味儿的门派,张浪为流星剑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虽然,他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但是我们绝对不会抛弃他,他永远都是我们流星剑派的一员。”
之后,落花剑派果然受到了最严厉的惩处,原本最有希望冲击云州十大门派的,现在直接衰落成为云州的三流门派了,没有一甲子时间的蛰伏和积蓄力量,落花剑派绝无再度崛起的可能。
很快,宋东鸿就成为下一任流星剑派的掌门人,这么漏洞百出疑点重重的一件大事,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所有人有意无意地无视了。
之后,宋东鸿动情的话语言犹在耳,重伤未愈的张浪就被赶出了山门,背着一套赊借给他的农具,一步一血印,蹒跚着来到后山的一处无名山谷里,住着四面透风的草棚,从此开荒种田,自食其力,偶尔客串一下铁匠,给附近的农户修理修理农具,赚点小钱补贴生活。
当然,被赶出山门不等于被革除门籍,张浪还是流星剑派的一份子,也永远都是流星剑派的一份子。为了门派的脸面,张浪被勒令永世不得离开后山一步,否则格杀勿论。
流星剑派昔日的英雄,就这么被毫无犹豫地扫地出门,成为头一号的悲情人物。
但是,那又如何?
张浪的元丹都被掏出来了,标准的废人一个,此生再也无缘修炼,谁又会为了一个废人而得罪流星剑派的掌门和长老?甚至,整个云州十大门派?
一开始的时候,张浪也怨愤,也痛苦,他不理解,为什么以前把他当祖宗供着的掌门和长老,不仅不彻查此事,给他一个交代,反而一下子就翻了脸?
最让张浪心寒的是,那些得到他恩惠的同门,竟然竞相嘲笑他羞辱他。而张浪一直视为师傅和慈父的宋东鸿,甚至一直都没有露过面。
后来张浪终于明白了,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没人会在乎一个废物的感受,只有弱者才会期盼别人的同情。想要活的有尊严,想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惩罚恶人,唯有努力让自己重新变的强大起来。
于是张浪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他深深地将疑惑和仇恨埋在心底,从此他种地打铁,辛苦劳作,自己养活自己。他采摘草药,坚持修炼,把痛苦当成对自己的磨砺。
不管过程多么的艰难痛苦,张浪的心中始终抱有一线希望,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这一线希望,就是张浪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这个坚持的过程,使得张浪的意志变得如钢铁一般坚强独立。
张浪始终坚信一点,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重新站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年前的张浪,连自己站起来都很吃力,更别说修炼了,而现在张浪已经能挑着一百斤的水桶健步如飞,而且他也能在几个呼吸间,就打完一遍流星拳了,只是故意在那些昔日的同门面前,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罢了。
事实上,能够恢复的这么快,这么好,张浪自己都觉得很意外,以前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失去元丹而又没死的修士,从没听说过谁能恢复到张浪这种程度的。
虽然恢复的速度很慢,但是张浪很有信心,因为他每一天都在踏踏实实地进步,一步一步接近目标,这让张浪看到了重新凝练元气种子的希望。
在草棚里找到那条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粗布汗巾,张浪蹒跚地走到山谷深处,这里有一处隐蔽的清潭,碧绿如翠,冬暖夏凉,两年来张浪一直喝着这里的潭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当张浪泡在这里时,总觉得浑身舒畅,伤好的快,精神也格外集中。
凉飕飕的潭水浇在身上,让张浪精神一震,身上的痛楚也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张浪干脆纵身一跃,跳进潭水中,将全身都浸泡在凉飕飕的潭水里。
痛快地玩了一会儿水,张浪不知不觉游到了水潭中间,脚下突然踩空了,惊慌失措之下,人也呛了一口水。张浪好奇心顿起,想起这一汪泉水的神奇之处,张浪干脆潜水下去探个究竟,这才发现,原来水潭中间是一个水缸大小的凹洞,下面根本不知道有多深。
想起这个清潭的神奇之处,张浪决定冒一次险。于是他抱着一块大石头,自沉到那凹洞开始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