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春无罪
世间的事不见得什么都非要亲身体会。欧鹏害怕了！他尝到了“害怕”的滋味，这一新发现却未能带给他快乐；相反，却把他带进深深的反思中去。
打架，初中就有的勾当，他从未胆怯过。可这次欧鹏怕了！他原本认为打架斗狠就是勇气；而如今他才知道他是如此的怯懦！他甚至不敢向人提及那天的事情。
有人曾经给人才下过一个定义，“在特定的时间段和特定的环境，完满完成规定的任务的人就叫人才。”
这个道理在欧鹏他们那个年龄，空白明白的人真的不多。
光头没了。
他想给光头买个花圈，可是他连买个花圈的钱都没有，父母给的零花钱，早被他近似糜烂的夜生活给搞得精光。
他心里暗暗在想，一定要给光头买个花圈。他觉得只有这样或许才可以令他稍稍心安，毕竟那场刀光之灾他就近在咫尺。
借钱？他感觉耻于张口。
魔鬼非主流的思维模式验证着自己眼中的所谓“自尊”。
向父母要？
这是个好办法。可后天才是周末，这个时候回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想想父亲严厉的目光，他背脊发凉。
可光头明天就要遗体告别送去火化了。
他忽然眼前一亮，他清晰地记得下课回宿舍前，看见刘俊杰把一叠钱放在了书包的侧兜，然后把书包塞到课桌下面。
干。
趁同学们都在吃晚饭，欧鹏偷偷溜回教室……
魔鬼吞噬了欧鹏最一般的价值观。
他完全丧失了理智，他在那个还无法承受“死亡”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的冲击下，完全迷失了自我，甚至为了所谓的“目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相反，魔鬼还在庆幸自己迎刃而解问题的睿智，他此时此刻完全颠覆了价值底线，颠覆了严苛的家教。
花圈买到了。
欧鹏让寿衣店写上：“沉痛悼念李穗明同学，弟弟欧鹏敬挽。”
第二天，天空下起了小雨，丛林环绕在半山腰的火化场灰濛濛的一片，更显阴森。
此时此刻，欧鹏的心说不出的抽搐，他不敢看光头父母的眼睛。光头的奶奶执意要来送送唯一的孙儿，她已经哭不出声了，几次昏死都是靠掐人中转醒。
作孽啊！
要不是他们，光头今天一定不会冰冷地躺在这里；要不是他们，光头今天肯定还在摸着他那铮亮的脑壳装酷。
他忽然感觉躺在那里的不是光头而是自己，周围的人不是光头的亲人，而是给予自己生命，含辛茹苦养育自己多年的亲人……
哀乐奏完了，悲戚的哭声撕心裂肺！
他打了个冷颤，他不敢再想下去。
遗体告别，欧鹏流泪了，他为失去光头这个朋友伤心难过！他悔恨没能挽救光头的性命！他懊悔二两猫尿进肚的那股子不可一世……
花圈是烧给了光头，不知道九泉之下的光头为这个“义气”哥们的举动作何感想？
欧鹏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满足了自己一个原本很简单，只要大胆面对就能完成的愿望。他的心却空荡荡的，更加惴惴不安！
怎么可能不空？
尊严、道德底线、价值观……都这样被他的一个奇怪的逻辑，几乎遗失殆尽。
不空才怪。
魔鬼被学校这个圣洁的环境驱逐，良知得到回归。
他后悔了，这次是真的害怕了，甚至比面对死亡更可怕。他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恐惧，一个人跑到学校的后山……这次他没有放声空哭流涕，而是迎着风任由眼泪流淌，冲刷着无尽的耻辱。
欧鹏啊欧鹏，你到底干了什么？他默默在心中念叨着。
“偷盗。”一个前所未有的词在欧鹏的心中蔓延开来，他不敢想象这是自己做过的事情，昨天，不，好多天以来怎么仿佛在做梦。
欧鹏下意识地在憋闷的胸口重重锤了一拳。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冷静下来的欧鹏脑子又开始变得一片空白，他忽然扭头望了望，他仿佛听到背后有人指着他说：“小偷。”
欧鹏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心中念叨着：“完了，我彻底完了。”
回到教室的欧鹏仿佛换了一个人，整个人深沉了许多。
虽然学生被盗的事情时有发生，欧鹏也没被人发现。可良心在他的脑门上烙下了小偷的字样。
消停下来的欧鹏不再去纠缠方蓓，他从心里开始自卑起来，因为自己是个小偷。
天冷了，欧鹏渐渐习惯了另外一种生活，一个人站在黑压压一片的后山，没有思绪，任由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他不觉得冷，因为他的心更冷。
“你到底还要不快乐多久？”
一个熟悉而又动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欧鹏猛然扭身，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来到身后的方蓓，两个鼓鼓的雪白小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在远处教学楼照过来的微弱灯光下依稀可见。
“我……”欧鹏甚至有些哽咽。
此时此刻，他多么想冲过去紧紧抱着这个让自己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倍加爱怜的女人；他想趴在她的肩膀上痛哭流涕乞求她的原谅；他想用自己揣在裤兜里的大手去暖和一下那可爱的小脸蛋……
可欧鹏什么也没有做。
他怕，怕吓到方蓓。
其实，他根本没有勇气，面对简单女孩身上带来的如斯圣洁气息，魔鬼只能老老实实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你怎么来了？”欧鹏的语气很冷漠。
话一出口，欧鹏都被自己冰冷的声音吓了一跳，自己何时这么善于伪装？怎么会用这种语气对方蓓说话？
方蓓倒不觉得诧异。她已经关注欧鹏好些天了，女人天生的敏感让她确信欧鹏在回避她。而这些天以来，她几乎总能见到欧鹏一个人前往后山，远远地望着欧鹏的背影，这个善良的小女孩感觉到了欧鹏的郁郁寡欢，觉得欧鹏变了。
“怎么了？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方蓓没用回答欧鹏的问题，而是用纯净的目光注视着欧鹏的眼睛反问。
欧鹏像是被洞穿了一样，赶紧把目光转移开。
他心虚了。
“没什么。心里不痛快而已，也许明天就好了。”欧鹏喃喃地说，声音越说越低。因为他心里也没底，这个阴影能走出吗？
他不知道，毕竟这个弯绕的有点远。
方蓓看着满眼充满悔恨的欧鹏，忽然握起小粉拳在高个男生的眼前晃了晃，坚定地说：“青春无罪！”
这简单的四个字从这个最最简单的女孩杏口中说出，更像是一道“特赦令”。
欧鹏像野兽一般发了疯地掉头就跑，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仿佛他的灵魂正在经过天使的涤荡，迎着寒风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路抛洒，她要振作起来，摆脱耻辱。
看着奔驰的狂野，方蓓的嘴角扬起了骄傲的微笑，“青春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