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藏宝
他身形刚消逝在夜色里,”天宫“门口掠出来了傅砚霜,她”咦“地一声道:“韩大哥呢?“傅青主道:“走了,他还有正事不能多耽搁,我让他走了。“傅砚霜猛然跺厂脚,道:“韩大哥真是……”傅青主伸手拍了拍她道:“砚霜,不急在这时候,以后还有机会的,走吧,进去吧,怪黑的,别让你娘一个人在里头。“推着傅砚霜进了”天宫“!
韩川所以不进”天宫“,走得匆忙,一方面是心急刃贼,另一方面他也是怕见傅砚霜。
那倒不是怕惹上儿女情债,傅砚霜还只是个小姑娘,只因为他一见博砚霜就会想起李慧儿跟北天香。
他心急刃贼,可是世间事往往是欲速则不达的。
他往回走,刚到”狄村“外,忽然有所惊觉地停了步。
就在他刚有所惊觉停了步的同时,一声冷笑从村口那—片暗影中传了过来:”瞧不出他还挺机警的。“暗影中人影闪动,并着肩走出四个佩长剑的黄衣人来,步履稳健,态度从容,各有一双逼人的锐利眼神,韩川一看就知道是冥神宫左右的剑术好手。
在四个佩剑黄衣人从村口现身的同时,韩川突然听见身后左右两个方向响起了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飘风声。
他马上明白他已陷入了包围,照轻功身法判断,身后包抄掩近的必也是冥神宫左右的黄衣剑士。
他没回头看,稍微有点扛湖历练的人,绝不会在强敌当面的时候分神他顾的,尤其是面对这四个剑术中的一流好手。
李峰狂身边的剑士他领教过,身手在一二流之间,不能给人多大的威胁,可是他明白,冥神宫身边的剑士就绝然不同于李峰狂身边的剑士了,这是必然的道理。
事实上他也看得出,跟前这四个黄衣剑士,别的不看,单看那稳健的步履跟从容的态度,就可知道无论修为、火候,都要比李峰狂身边的剑土高出多多。
他这里心念转动,凝功戒备,身前四名黄衣剑士已走到丈余处一起停了步,四个人立即分围成弧状面对着他。
只听那左面第二个黄衣剑士道:“你就是韩川,是不是?“韩川道:“不错,你们认得我?”那黄衣剑士倏然一笑道:“我们派在’狄村‘十三个人,你只杀了十二个。“韩川马上想起那被他一指点在喉结上闭过气去,昏倒在那户民家里的瘦高黄衣人。
那黄衣剑士话锋微顿之后。接着说道:“在’通天‘刺杀李将军的是你?”韩川道:“不错,李峰狂他死有余辜。”
那黄衣剑士道:“刚才在’狄村‘救走傅青主的也是你?”韩川道:“不错,风骨嶙峋的忠义之士也该救。”那黄衣剑士道:“宫主知道了之后,十分震怒!”韩川道:“因为我杀了李峰狂?”那黄衣剑土道:“李将军英勇善战,万夫莫敌,是宫主麾下一员勇将,也是宫主一条臂膀。”韩川淡然一笑道:“死了—个李峰狂冥神宫他就受不了,他可知道李阁主朝廷柱石,国之干城,天下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可看见那遍野灾黎,震天的哭声?”那黄衣剑士道:“宫主是为了救黎民百姓,朝廷昏庸软弱……”韩川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那黄衣剑士脸色变了一变,道:“朝廷昏庸软弱,朝中奸分成行,外招’海龙帮‘压境,内使民不聊生,天怒人怨,民心背离,朱明当灭,李顺当兴……”韩川道:“趁火打劫,祸国殃民。”
那黄衣剑士双眉一扬,道:“我们一再容你……”韩川道:“你们不必对我这么客气,正邪自古同冰炭,水火由来难相容,我容不了他,他也容不了我。””不然,“那黄衣剑士道:“宫主求才若渴,礼贤下士……”韩川道:“我却羞与贼寇为伍。“那黄衣剑土道:“若是你旨弃暗投明,效命宫主,宫主不咎既往。”韩川倏然一笑道:“承他看得起,我幼读圣贤之书,颇知春秋大义。”那黄衣剑士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进退者才是高人,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韩川道:“这么说,你们一个个都是识时务的俊杰,知进退的高人了。”那黄衣剑土道:“大丈夫生当于世,哪能困于江湖一隅,理当乘风云直上,在那风云际会的九天之上轰轰烈烈大于一场!”韩川道:“承教了,我也有此心,奈何我不敢仿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万民目指,神人共愤的乱臣贼子,活着羞愧不安,死后也要打人阿鼻地狱。”那黄衣剑士道:“韩川,你错了,何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时势造英雄,眼下朝廷昏庸,软弱,战事频仍,民不聊生,群雄井起,逐进中原,宫主挥正义之师,顺天应人……”韩川道:“我或许错了,这亿万灾黎难道也错了么,你们乱杀劫掠无所不为,所到之处,血腥遍地,哭声震天,难道这就是正义之师,难道这就叫顺天应人?”那黄衣剑土脸色变了变,道:“这……刀兵之下,伤亡自所难免……””诚然,”韩川道:“可是我要问—问,你们的人会曾掠夺民财,曾否杀害百姓,曾否****妇女?”那黄衣剑士呆了一呆,道:“这个……”韩川道:“不要耽误时间,枉费口舌了。”那黄衣剑上双眉一扬道:“宫主说过,不是友,便是敌。”韩川道:“我本来就跟他互不相容。”那黄衣剑士道:“这么说你是执迷不误不肯降服了?”
韩川道:“可以这么说。”那黄衣剑士一点头道:“好吧,刚才那些话算我没有说,你告诉我,你把傅山藏到哪里去了?”韩川摇摇头,道:“你们不必找他,他跟我一样的固执。”那黄衣剑士道:“宫主左右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并不少傅山一个,宫主只是看他是个人才,他既不识抬举,宫主也不愿强求!”韩川道:“既然这样,那你们还找他干什么?”那黄衣剑士道:“告诉你也无妨,宫主听说傅山家有张藏了三代的藏宝图,宫主起正义之师,为的是救国救民,傅山应该把它献出来作为义师军饷……”韩川倏然一笑道:“你不是强盗贼寇是什么,如果你们单为要那张’藏宝图‘的话,不必找傅老先生,找我就行了。”那黄衣剑十目光一凝,道:“你知道傅山那藏宝图的藏处?”韩川微一点头道:“知道。”那黄衣剑士沉默厂一下,道:“你若肯说出那张藏宝图的藏处,也可以将功折罪。”韩川微一摇头道:“我不求将功折罪,可是我愿意把那张藏宝图的藏处告诉你们。”
那黄衣剑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是最好不过,在哪里?”韩川道:“原藏在傅老先生的贴身处……”那黄衣剑士一怔道:“原藏在傅山的身上?”韩川道:“信不信由你,可惜你们没搜傅老先生的身,要不然那张傅家珍藏三代的藏宝图早就是你们的了。”那黄衣剑士脸色变了一变道:“宫主是刚知道傅山有张藏宝图的,在他家搜索不着……”韩川道:“傅老先生家藏不少金石!”那黄衣剑士道:“那些金石在傅山的眼中珍贵异常,可是在我们眼中却不值一文。”韩川淡然一笑道:“你们的眼里只认钱财,为钱财也不惜杀人放火。”那黄衣剑士扬了扬眉道:“我们从傅山的家里赶到’狄村‘来……”韩川道:“奈何又迟了一步。””不错。“那黄衣剑士道:“现在那张藏宝图在什么地方?”韩川道:“现在它在我怀里。”那黄衣剑士一怔道:“那张藏宝图现在在你怀里?”韩川道:“不错,你信不信?“那黄衣剑士道:”我不信,傅山他岂肯把一张关系着大批藏宝的藏宝图送人。”韩川道:“傅老先生不像你们,他视钱财为粪土,为一块金石不惜变卖家产也要收集到家,傅老先生也是位忧国忧民的忠义之士,他要我把这张藏宝图代他献与朝廷,或作军饷,或济灾黎,不信我可以拿给你们看看。”他探怀取出那羊皮卷扬了扬道:“喏,这就是那张关系着大批藏宝的藏宝图。”那黄衣剑士脸色陡然一变,两眼暴射厉芒,突然欺前一步,他这一动,其他三名黄衣剑士跟着也欺近一步。
那黄衣剑士只是欺进一步,旋即就停住了,煞威隐敛,缓缓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拿的确是那张’藏宝图‘!”韩川道:“要换个别人我会毫不犹豫地递给他看看,可是对你们我不放心,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那黄衣剑士脸色变了一变,道:“你要拿它献给朝廷去?”韩川道:“不错,你看怎么样?”那黄衣剑上道:“以我看你的命跟这张藏宝图,你势必得留下一样。”韩川道:“这么说你们是非要这张藏宝图不可?”那黄衣剑士道:“那是当然!“”容易,”韩川一点头道:“咱们打个商量,只要你肯,这张藏宝图就是你们的。”那黄衣剑十道:“你要跟我打什么商量?”韩川道:“带我去见冥神宫,我当面把这张藏宝图交给他。”那黄衣剑士脸色一变,道:“你想要干什么?”韩川道:“以你看呢?”那黄衣剑士道:“你以为我会带你去见我们宫主么?”韩川道:“那随你。冥神宫他若想得到这张藏宝图,非冒这个险不可,要不然,凭你们八个是绝对无法得到这张藏宝图的。”那黄衣剑士目光一凝,道:“你知道我们是八个人?”韩川淡然一笑道:“我要是连这都听不出来的话,我拿什么铲奸除贼。”那黄衣剑士唇边掠过一种森冷寒意,道:“不差,只是我要试试,试试看之后我再决定是不是带你去见宫主。”
韩川道:“好算盘,以八对一,要是能胜过我,不但可以为冥神宫除去一个强敌,拔去那眼中之钉,背上之芒,而且还可以得到这张藏宝图,如果你八个人不是我的对手,再把我引入重围。”那黄衣剑土阴笑说道:“人都是这样的,怎么对自己合算,怎么对自己有利就怎么办,是不是?”韩川道:“不差,只是,万一你们八个不是我的对手,你不怕我把你们八个留在这儿么?”那黄衣剑士摇头说道:“我八个或许无法从你手里夺得那张藏宝图,但我八个联剑自保,那应是绰绰有余,就算你能把我八个留在这儿,我以为你不会伤我八个,因为我八个之中只要有一个伤亡,你就休想让另外七个带你去见宫主。”韩川微一摇头道:“看来我是一如两手被缚,完全处于了挨打的地位,好吧,那就试试看之后再说吧。”他这里刚把话说完,那里四名黄衣剑士长剑已然出鞘,动作一致,迅捷快速。
当然,韩川身后另四名黄衣剑士也已拔出了佩剑。
韩川立即把藏宝图交往左手,右手掣出了色肠剑。
四名黄衣剑士脸色微微一变。一起举起了长剑,剑身平举,剑尖外指,凝立不动。
韩川明白,身后那另四个也已举起了长剑,而且姿势必然跟眼前这四个相同。
他更明白,前后八名黄衣剑士只这么一举剑,自己周身大穴已完全罩在这八柄长剑的锋芒之下,只一出手,那便是雷霆万钧,威力无匹的一举。
他凝了神,抱剑而立,一动没动。
其实,眼前这八名黄衣剑士没想通,韩川要是连胜他八人的把握都没有,何敢闯龙潭,人虎穴,冒杀身之险地去见冥神宫。
韩川是个识大体,明利害的人,他不会轻易做无谓的牺牲。
八名黄衣剑士长剑平举,脸色肃穆,凝立不动,无论远看近觑,都跟八尊泥塑木雕的人像一样,只有他们的衣袂随着夜风的吹拂在微微飘动。
韩川也凝立未动,可是看神色,他远比八名黄衣剑士安详泰然。
双方都还没发一剑,可是在行家眼里看,双方已经较量上了,双方较量的是镇定功夫。
镇定功夫是一个练剑的人不可或缺的,也就是所谓以静制动,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完全是抢个机先。
这两字镇定功夫,说穿了也就是一种攻守较量,眼下双方一方面以掌中一柄剑守护着自己的要害,不露一丝破绽,不给对方一丝可击之懈,另一方面却在找寻对方的破绽,对方的可击之懈,只要一方露一点破绽,有一丝可击之懈,另一方便会做极其快速而且雷霆万钧的一击。
高手过招用不着长时间的缠斗,只互换一两招便足以分出胜负高下,甚至于可以决生死。
眼前就是这样!
一刻工夫之后,韩川仍是那么安详,那么泰然,八名黄衣剑士神色中却依然流露出急躁不安,而且那八柄长剑的剑头,也微微起了颤抖。
突然,那适才跟韩川说话,似乎是八名黄衣剑士之首的黄衣剑士陡扬一声冷喝,八柄长剑便要递出。
而就在这时候,韩川的身躯闪动了一下,他怀中的星魂剑也闪了一下。
八名黄衣剑士勃然色变,立时—起暴退,八只长剑的剑尖完全垂向地下。
他八人左乳下衣衫都破了一道口子,见了肉,但却没伤着肌肤。
只这一剑就够了,韩川要是有杀心,他八个已然躺在血泊中了。
那为首黄衣剑士脸色煞白,道:“你为什么不杀我八个?”韩川淡然说道:“对一个剑术高手来说,这跟死没什么两样,其滋味绝不比死好多少,而且我也真怕你们不带我去见冥神宫。”八名黄衣剑士身躯泛起了一阵轻颤,那为首黄衣剑士道:“你真要见宫主?”韩川道:“当然是真的。”那黄衣剑士两眼暴闪厉芒,道:“你要是现在交出藏宝图来,你只是交一张藏宝图,可是等你跟我们去之后,你要交出来的就不只是一张藏宝图了。”韩川淡然一笑道:“我这条命不算什么,谁能拿得去,谁尽管拿去,我有心现在交出这张藏宝图来,奈何你八人拿它不动。”那黄衣剑士脸色一变,将头微点,道:“好吧,我带你去见宫主,你跟在我八个后头。”话落四人一起长剑归鞘,转身向西行去,韩川身后那四个立即从韩川身边走过跟了上去。
韩川脸上没表情,收起了星魂剑,把那张藏宝图也藏进了怀中。
春天年年都有。
可是今年的春天远不如去年的春天。
去年的春天,在那早春时节,有饮酒赏雪的人,有踏着积雪,湿了衣裳湿厂鞋,找寻那东风里的第一枝的人,也有那伴着爱侣同在小溪畔,以柳枝拨弄着那一块块碎冰嬉戏的人。
花是香的,草是香的,枝头刚抽出来的嫩牙是那么可爱,那么醉人,闭着眼吸一口气,混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没一处不舒服。
可是今年就不同了。
今年的春天是黯淡的,是寂寞的,人没有雅兴赏雪,也没有雅兴踏雪去寻找那东风里的第一枝。
那如兰般草地被践踏得狼藉一片。
那些树木不但既丑陋而且又缺乏生气,只因为树的皮被人剥去当饭吃了。
那漂浮着碎冰的小溪里,溪水带着轻淡的红意,那不是被落叶染红的,是被血染红的。
吸一口气,空气中也含着让人欲呕的血腥味儿。
去年的春天,似乎是生长在这个年间的人们的最后一个春天。
这儿有一条小溪,溪水是清澈的。
因为它是从高高的山峰上流下来的。
刚从山上流下来的时候,它是清澈的,可是等它泥离这座山,流经草原之后。是不是还是这么清澈,那就没人知道了。
这条小溪旁边,有几株桃花,花朵儿红得像火。
青山碧流,绿水红花,小溪旁有着—份难得的宁静与幽雅。
溪畔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英挺的年轻人,穿一身粗布衣裤,打扮既干净又利落。
浓浓的眉,大大的眼,两眼炯炯有神,一脸刚毅之色,挺直的鼻子,嘴闭得紧紧的,显示出他平常很少说话,可是一经开口说话那话必然是强劲而有力。
那个女的是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女。
她穿一身雪白的衣衫,清丽绝俗,一双大眼睛中充满了智慧的光芒,她一双眉锋紧紧的皱着,似乎满腹的心事。
一双欺雪赛霜,柔若上骨的玉手,在小溪里缓缓地拨动着,水哗哗的响,尽管水溅湿了她的衣袖,可是她全不在意。
那个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望着白衣少女那只手跟被她拨动着的溪水出神。
良久,良久,白衣少女突然轻轻一叹道:“现在要是太平盛世该有多好,要是现在太平盛世,也许这块地是属于咱们俩的,也许咱们俩是出来玩儿坐在这青山碧水之前歇脚的,你摘朵桃花插在我鬓边,脱了鞋袜用脚打水,溅得咱们俩满头满脸都是水,那情景,那心情就跟现在绝然不同了,你说是不?”那男的两眼仍望着溪水,缓缓说道:“我向往太平盛世,可也不喜欢太平盛世。”白衣少女怔了一怔,两排长长的睫毛翕动了一下,讶然说道:“你向往太平盛世,可又不喜欢太平盛世?为什么?”那男的神态不改,道:“要是太平盛世,我现在仍然在‘无名堂‘,墨香教也不会叛乱,也很可能永远碰不到你,太平盛世有什么好。”白衣少女点丁点头,轻轻一叹,道:“你说得也对,乱世拆散了不少家庭,使得骨肉别离夫妻分散,但却也撮合了不少姻缘。”那男的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叫道:“阿燕。“白衣少女望着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男的道:“你真打算就这么跟着我,跟我一辈子么?”白衣少女道:“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这么问,难道你不相信……”那男的摇头说道:“我倒不是不相信,我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