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断琴
若搁在平常，卫玠肯定不会搭理庞婓，可是，这会儿心里正郁闷着，无法排解的混乱情绪，需要有个宣泄的对象。
毫不犹豫的接受了他的邀请，缓缓地经过曲廊，走进赏荷亭，此时，上玄月正挂在树梢头，清风徐徐，莲子飘香，花园里一片寂静，可以听到田田的荷叶下，鱼儿游动的清浅水声，临水赏荷，静静地弹一曲琴歌，也很不错。
根本就没有授课的兴致，卫玠坐在矮几前，接过庞婓的古琴，试了几个音节，调了调琴弦，一句话也没说，幽幽的拨动琴弦，低吟浅唱起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庞婓不过是借学琴来接近卫玠，哪里有心思听他弹琴，小猴子一样抓耳挠腮，就在船屋里转悠，想着怎么和卫玠搭讪。
不过，卫玠的声音真的十分好听，音色清纯，低徊缠绵，何况这首古风正好是他心情的倾诉，再用他高超的琴技加以渲染，纵使对音律一窍不通的庞婓也被打动，浮躁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也不转悠了，静静地坐在临湖的雕栏上，看着卫玠发呆。
作为盐帮的第三代嫡系公子，庞婓在江南的声望，不亚于京城里的皇子皇孙，自小结交的又都是江南豪族阔少，难免沾染了纨绔之风，再加上长得英挺俊朗，武功也颇有成就，整日被青楼名妓，美男坊红倌儿追捧者，被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自作多情的惦记着，所以颇为自负，以为自己是天下最有魅力的美少年，自见了卫玠，这才知道，原来，天下还有这么俊美的男人，美到秒杀女人没什么奇怪，他却令男人也忘了妒忌，除了仰慕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用心呵护。
精美到没有任何瑕疵的珠玉美男。第一面，就让他难以忘怀，第二面。他已经不可遏止的怦然心动。
按照以往的经验，庞小爷看中了谁，只消一个眼神，或者，直接走上前魅力秒杀对方。但是，今天他有些犹豫，第一次没有把心动付诸行动，倒不是对胖莲花的警告有所顾忌，而是，他意识到卫玠绝对不同于那些俊男靓女。干净到纯粹，高雅到不容亵渎，他不愿因为唐突之举。令他反感，被他拒之千里。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子高，独孤公子没有为难你吧？你是那么骄傲。你精灵古怪如修行千年的狐，可是。对独孤公子，你为何表现得那么柔弱？
就算庞婓神经大条，也看出了卫玠的抑郁，负责上灯的婆子点燃了亭子四角的灯笼，昏黄的灯光里，美少年凝眉浅唱，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眼睫的稍微微蜷起，两道扇形的阴影，遮挡住眸子里所有的情绪。
“嗨，心里不痛快就别弹了，我陪你聊天解闷儿怎么样？”庞婓寻思，卫玠一定是因为那个叫韩子高的小美男生闷气，也难怪，那个长得妖魅无比的伪娘，当他的面就公然和别人打情骂俏，他当然会郁闷，他在纠结自己不够孔武有力，不能用拳头和人一较高低吧？
其实，阳光少年是紧随卫玠他们的马车来这里的，害怕被梅御风发现他的不良企图，所以，他没敢露脸，对这个园子，熟悉的就像自己家里一样，他轻而易举的避开众人眼目，追踪着卫玠的行迹。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锺鼓乐之。”卫玠心在梅花坞，根本就无视庞婓的存在。
庞婓不由提高了声音：“卫玠，别腻歪了，干脆跟小爷一起去梅花坞，小爷把独孤信打成猪头，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抓住卫玠的胳膊强拉他起来，却没料到，卫玠的食指正拨动琴弦，收之不及，被琴弦割破了手指。
“铮”的一声，绷得太紧的琴弦断开弹了起来，卫玠吃了一惊，这才回过神儿来。
“庞婓公子，你干什么？放开！”甩不开他的手，卫玠只好用另一只手来掰他的手指，僵持中，庞婓发现，卫玠的手指头被划开一道小口子，由于天热，鲜血很快就染红了手指。
不假思索的抓住卫玠的手指头，直接含在嘴里，浓浓的血腥味道，刺激着人的原始欲望，庞婓顿时精虫上脑，看向卫玠的目光不由暧昧起来。
卫玠又怒又羞，使劲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指，却没料到庞婓就是他/妈用下半身思考的纨绔浪子，美少年的挣扎，刺激了他的征服欲，热血瞬间沸腾，霸道地搂住卫玠的肩膀，不容分说，就把沾着血渍的红唇压在他的薄唇上。
怒火刹那间燃烧起来，在西晋，小美男备受各阶层男女爱慕的同时，也没少受有龙阳之好的皇亲贵族觊觎，所以，他对男人的轻薄深恶痛绝，庞婓情发于心的举止，对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加上心情不好，这一吻无疑就是导火索，温文尔雅的美少年挣开庞婓的怀抱，顺手抄起古琴，照他的脑门儿狠狠地砸了下去。
以庞婓的武功，躲开他的袭击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阳光男孩也十分率性，卫玠对他的厌恶，是他始料未及，自尊心被伤害的郁闷，让他毫不犹豫地直面这沉重打击。
“痛快，再来一下！”庞婓话音未落，古琴已经断为两段，卫玠虽然体弱，但他毕竟是男人，力道岂容小视，庞婓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小美男第一次使用暴力，没想到一击之下，后果如此严重，双手抱着半张古琴，另一半被琴弦连着，在空中晃悠，灯火阑珊，亭子里两个美少年，一个躺在地上，一个呆愣着，浑身颤抖，场景怪异而又恐怖。
“啪嗒”一声，断琴落在地上，琴弦发出沉闷的颤音，格外阴森渗人，卫玠哪曾经历过这等境况，想要看看庞婓是不是被自己砸死，又不敢过去，声音颤抖着探问道：“庞婓公子，你没事儿吧？”
你大爷的，没事儿小爷我能躺在地上！庞婓一阵眩晕，倒在地上，不过，毕竟是习武之人，从小摔打惯了，抗击打能力强，不等数秒，很快就清醒过来，听出小美男声音里的恐惧，索性装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且看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卫玠壮着胆子朝他走近一步，还没来得及蹲下去看，身后一个黑魆魆的人影覆盖过来，鬼魅般的没有半点声息，卫玠还以为是庞婓的魂魄，吓得一声尖叫，被来人一把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卫玠公子，别怕，是我，我是梅大叔……”
来人正是梅御风，听上灯的婆子禀报说，庞家孙少爷和卫玠公子在观荷亭里抚琴，寻思庞婓虽然略通音律，但是对弹琴毫无兴趣，况且既然来水云居，没道理不和自己打照面。
待听说赏荷亭里只有庞婓和卫玠两人，顿时就坐不住了，健步如飞地急忙赶来。
庞婓见卫玠受到惊吓，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安慰他，见梅御风从天而降，把美少年搂进怀里，暗自冷哼一声，毕竟自己的状况太过丢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对老叔解释，只好闭上眼睛继续装晕厥。
“梅、梅大叔，我失手打了庞婓公子，不知道，是、是不是把他打死了。”
梅御风的到来，让卫玠很快镇定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把梅御风当成了最可信赖和依靠的人。
还在曲廊那端，就已经看到了亭子里的异样，由于不能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能确定庞婓是生是死，更害怕卫玠受到惊吓，所以，他运起轻功，飘忽而至，直接把怀抱送上去，供他依靠。
当然，他也十分惦记庞婓的情况，卫玠惊叫时庞婓下意识的动作，自然没能瞒过梅御风的眼睛，心里恍然大悟，寻思着以卫玠的功力，以他对庞婓个性的了解，这个小混蛋，很明显是在戏弄小卫玠。
“别担心，庞婓那混蛋皮厚着呢，死不了！”
梅御风说着，搂着卫玠走过去，对准庞婓的屁蛋子就是一脚，没好气的低喝道：“玩够没有？再不起来，老叔直接把你踢到荷花池里去清醒清醒！”
老叔，也就是幺叔的意思，这个外姓的小老叔，比庞婓大整整十岁，他当年被老爷子收为义子时，庞婓还不到十岁，屁颠屁颠的像个小尾巴，整天缠着他不放，对这个老叔他是又敬又怕。
庞婓知道装不下去了，只好嬉皮笑脸的爬起来，一手揉着屁股，一手摸着头上的血肿，自己找台阶下道：“好在侄儿皮厚，要不早头破血流了，卫玠公子下手真狠，可惜了我的琴，老叔，我知道你有一把珍品古琴，不如就赏我吧。”
“你说晚了，那把琴我已经送给了卫玠公子。”
啊？庞婓眼睛本来就又大又亮，这下更是瞪的溜溜圆，那把古琴可是老叔的祖传之物，老叔虽然并不擅长操琴，可是，却把那琴看得很重，老叔，你别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小美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