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调查
清明看她闭着眼睛,双手仍紧紧地搂着自己。为了让她睡得好,他轻轻地松开她的手,揭开被子,像抱小孩那样抱起她,轻轻地平放在床上。给她枕好枕头,拉上被子,又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他双手撑在床沿上端详着她,沉思着:看来,她今天受的刺激很大,使她悲痛欲绝,撕心裂肺。那是什么刺激呢?
他的脑中像过电影一样想象着、判断着。她不肯告诉我,那一定有难言之隐。她的手是怎样破的?他轻轻地揭开被子,看着张兰的手:伤口看来是咬破的,是谁呢?他从桌上拿过紫药水,又在抽屉里找出纱布和胶布剪了一些,包扎着张兰的左手。
包扎好,他又把椅子放好,将地上的碎玻璃片扫到簸箕中,重新坐回到床边思索着:她上早操的时候,还和学生有说有笑的。那在早操后到第三节语文课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呢?这件事中除了她,还有谁呢?
他想象着可能的几个人,都否定了。邵彤很聪明,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露面和张兰闹翻。王云丽?也不可能。她这半个多月再没来过……不过也说不定。有没有可能是校园内部的什么人呢?严明走了,其他老师和张兰处得都很好,不会找她的麻烦。那么肯定是校门外的人?早晨谁来看过她呢?
他立即扣上衣襟,向门口走去。刚要开门,又返身回来俯视着张兰,看她睡得很安静、很平稳,就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向房间外走去,并随手带上门。
这时下课铃响了,他已不知道这是第几节课了。从他抱着张兰的时候起,除了张兰的哭声,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现在看几个人拿着饭具向灶房走去,他才知道第四节课下了,该吃中午饭了。他大步向门房走去。
“杨大爷,您好。”清明推门进去时,笑着对正在吃饭的门房杨老头说。
这杨老头是个有趣的人,高个儿,驼背,爱说爱笑,有一句口头禅“唯恐天下不乱,”不管什么场合下都用。学校操场边有山样的煤堆,小同学们喜欢爬上去玩,杨老头拿着竹竿去追赶,嘴里骂着:“你们这些臭小子,唯恐天下不乱。”一些孩子爱打鸟,石子穿过树枝落在别人头上,杨老头也拿着竹竿去赶,骂道:“唯恐天下不乱。”
现在他看见清明进来,大喊道:“吃了吗?何清明?”
清明笑着点点头。
“你吃个屁。我是第一个买饭的还没吃完,你吃的哪门子饭?”杨老头骂道。
“您明明知道我没吃饭,那问我干啥?”清明好笑地问。
杨老头不理他,却指着他的胸前问:“你那儿咋湿了?看,都结冰了。”
清明低头一看,才发现被张兰泪水濡湿的前襟,因为天气关系,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他没做声,拉了把椅子坐在火炉前。
“你咋有空到我这儿转悠?为啥不去吃饭?”杨老头满嘴含饭,奇怪地问。
清明微微一笑,低声说:“杨大爷,我问您个事,您可得对我说实话。”
“啥事?干嘛神秘兮兮的?”杨老头更奇怪了。
“是这样的,我想问问,早晨是不是有人来找过张兰老师?”
“就是你那个对象吗?”杨老头“哈哈”大笑起来。清明笑着点点头。
“当然有过。是一个女人,还是我领进去的呢。”杨老头满不在乎地说。
“一个女人?怎样的女人?”清明急忙问,心里吃惊: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乡下女人人,穿了一身蓝布裤褂,皮肤很黑,头发也很黑,盘了个美人髻。眼睛大大的,像你。哦,我想起来了,她太像你了,该不是你妈吧?她左手还戴着个银镯子,我想是她年轻时陪嫁的。”
“还有人找过她吗?”清明打断他。
“没有,我两眼盯着呢。”
“您敢肯定?”
“当然肯定,咋啦?”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她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去的?”
“早晨九点二十几分来,快十点了走的,我看见的。”
“杨大爷,真谢谢您了,我看您可以当克格勃了。”清明笑着站起来说。
“克格勃是干啥的?”
“就是特务。”
“哦?特务?我想我当特务也不赖,‘宁可错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杨大爷说了一句混蛋话。
“杨大爷,您倒成了汪精卫的信徒。”清明笑着走出门去。
“唯恐天下不乱!”杨大爷为他送行。
张兰还没醒,只是脸有些红。清明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烫得慌,他忙给她把被子盖严。走到火炉前一看,火早已灭了,怪不得张兰着凉了。
他麻利地生起炉子,给铝壶中灌满水架在上面,又卷起衣袖,洗了手到木板隔成的套间里做饭。做饭对清明来说并不是难事,以前父母忙着到地里干活,他和清纹不在家里做饭,谁做?
一会儿水开了,他把热水瓶添满,给张兰灌了个暖水袋塞在被筒里。他已经把面擀开了,只等调汤。张兰的调料他很熟悉,很快就翻了出来,还特意多多地放了些姜粉。
张兰还不醒来,屋子已经热起来了,清明只好再把铝壶添满架在炉子上,自己洗了手,端了把椅子坐在床前,手撑着额头沉思着。
从杨老头的描述看,找张兰的一定是妈妈了。她找张兰干什么?她对张兰说了些什么?她为什么要刺伤张兰?她们有什么嫌隙呢?张兰对我们家帮助那么大,妈妈你难道忘了?
噢,对了。张兰刚才哭诉过我会被人夺去,那么妈妈和她的谈话必然与我的婚事有关了?她是从哪里知道我和张兰的关系的?她的反对是表示她个人的意见,还是掺杂有别人的愿望?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别人”是……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兰。
好像心灵感应,张兰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清明,她似乎不认得,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是他,她微微一笑。
清明心里感动,一只手从她的脖子底下伸过去,让她躺在自己的胳膊上,柔情地问:“兰,你猜你睡了多长时间?”
“多长时间?”张兰又微微一笑,问。
“一个半小时呢。你瞧,我把饭都做好了。”他一指后面的套间。
“是吗?”张兰试图坐起来,“明,我怎么有些头晕,也有些痛,是不是病了?”
清明拢着她,温柔地笑道:“是有点。你睡着时,火炉灭了。你可能着了点凉。来,你坐着,我给你调碗面条。你瞧,我把你什么东西都翻出来了。还翻出鸡蛋,就给你打了两个。”他又笑了。
“这么说你真的做饭了?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张兰从板缝里看见案板上的一堆东西,激动起来,“明,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为什么给我做饭?”
“我为什么不能给你做饭?快躺着,我给你煮面去。”
“明,你别走!”张兰紧紧地搂着他,不让他走,“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她喃喃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你想起了什么?”清明沉默了一下,问。
“哦……没什么,我想我可能病了,把梦中的情景和现实生活混在了一块儿。”张兰好像惊醒过来一样地答道,可是语气仍然恍惚着,“让我下来吧,我俩一起做。”
“不要。我已经做好了,谁要你抢功?”清明笑着按住她,温柔地说:“你躺着吧,小心重感冒。你病倒了,我们学习怎么办?再说,”他压低声音:“你就只当是我的妻子,生了病,我这个做丈夫的来伺候你,不应当的么?快躺着,啊?”
张兰看着他温柔体贴的神情,心里又感动又酸楚,吻了他一下,点点头说:“好,明,你去吧。”
做的饭张兰只吃了一小碗,其余倒都让清明吃了。清明笑着说:“我这是干什么呀?做了近一个小时的饭,倒尽慰劳了我自己,只拿你当了个幌子。”
张兰斜躺在床上,温柔地看着他,微笑着说:“我病了才吃这么少,如果你吃得和我一样少,那你就不是个男子汉了,我就看不起你了。”
清明吻了她一下,“你是爱我才这样说的。”
张兰笑着没做声,只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浓发。半晌,清明一把抱住她说:“兰,答应我,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