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最后赢家

陈旭在做完这一切后，也惊魂未定地抽出了手，任林初心在他的眼前一寸一寸倒下。他和苏悲剧惊恐地对视着，没有言语，没有交流，只是相互间痴痴地望着，似乎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周围都是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难道，这就是曾凡夫走前，为苏悲剧留下的最后一个脱离循环的机会吗？

“你……”见着林初心跪倒在一边，口中含血，大汗淋漓的样子，苏悲剧震惊地叫道。“……没事吧？”

他的问话，竟让林初心愣住了。

说他聪明，他确实不笨，连林初心没有留意过的线索，他也能够发现，并且利用起来和其他线索一起串联起来。不过要说他笨，还真是没什么理由的。他确实是笨到家了……林初心刚才，明明是想要杀了他。可是他竟然在迟疑了几秒钟后，关切地问她，“你没事吧？”

荒谬至极。林初心心中狠狠地骂着。

陈旭连连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顶在了杂物间的墙上。“……苏悲剧，我记得，在我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之前在山洞口发生了什么，我一直推拦说自己记不太清楚了……在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切都那么真切！袭击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初心！尽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我总觉得她的存在是‘不善’的，一切的一切，那种纠结都是由她而起，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那么就杀了她……”

“我做不到的。”苏悲剧嘴唇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的世界里，一下子变得如此苍白，这种刺眼的白色，让他几近窒息。

“不，你可以的……能杀她的人也只有你了！”陈旭答道。“林初心的异能是‘永亡’，看上去永远不会死亡，可是，随着我们年级的增加，她身体的恢复速度也逐渐变得迟缓了……如果趁她重伤的时候补上几刀，说不定你就可以成为最后的赢家……我早已经死了的，不知道为什么，睡梦中总有个男生告诉我，在我苏醒以后，一定要做完这件事，只有做完这件事以后，才能真正地抛弃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恩怨，才能真正地放手。”

“苏悲剧，不要让我失望，不要枉费了我这番力气啊……我可以死，可我想看着你成为最后的赢家……我想，我想看到……哪怕离开‘沉塘之底’的人只有你一个人，哪怕我就算是永远消失了，我也，也希望……”陈旭的话变得杂乱无章了，他自己也不理解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可是，他很费力地像苏悲剧，用尽量简短的语言说出自己的心事。

他知道，苏悲剧会懂的。

他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虽然彼此间又许许多多的误会，争吵过不下百次，打架的次数和频率也出奇地多……但是，陈旭还是不得不依着自己的良心，来完成这件交付于他的最重要的事，这大概就是男人间的情谊吧。

“我做不到的。”苏悲剧又重复了一次自己最初的话。

陈旭呆在原地。他的身体也渐渐变得透明，他早该是不存在的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苏悲剧会如此选择……他这样做，还真是枉费了陈旭的一番苦心。“……为什么？”

“因为你爱她么？”陈旭补充问道。“因为你喜欢她，所以下不去手，因为她是她，所以你做不到？”

林初心听了陈旭的问话，也安静地坐了下来。她从背后抽出了几乎将自己的身体穿透的刀子，随刀子带出的，还有不少猩红色的血。她也想知道，苏悲剧的答案。尽管她并不相信爱情。

曾经，林海告诉过她的，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得到别人的疼爱，当然，这些人中，也包括苏悲剧。

“爱，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我不会忍心伤害一个心理和生理上全部都是千疮百孔的人。尽管我本该是个怨念，尽管我本该没有心，体会不到这样的心情……可是我想着，要用‘恨’来铭记一个人，始终太过伤感……如果，这是我这一生，留给她最后的回忆的话，我会选择，微笑着去死……这样，也能换来她的释然。”

“你太天真了，苏悲剧。”林初心突兀地说道。“你怎样去死，我都不会介意……无论是笑着，还是哭号着，无论是放下了，还是没有放下，这都与我无关。我是最后一个剩下的人，我不介意，还有谁会介意？”

苏悲剧心疼地望向林初心，他的眸子中闪着最后的怜惜和不舍。

“我会介意……”他说。声音是那么轻，又是那么重。

陈旭忽然大笑了几声。“苏悲剧，就算是即将被她杀死，你也做不出哪怕是伤害她的事来么？我真不明白，这难不成就是你一直以来的‘坚持’？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坚持，恐怕会把自己推向坟墓？即使你凭着‘好心’，最后进了天堂，可那又能如何呢？没有人会为你的死亡而哀悼，没有人会在清明节的时候给你送上一束菊花。别傻了，你这样，根本不值得。”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陈旭，我怕现在如果不向你道谢的话，恐怕就再也不会有机会对你说出这样的话了……谢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父母，老姐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他们的事……自从那次在‘院长’的帮助下回去了现实世界以后，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生存过的痕迹……没有人记得我，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在我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怜可悲可叹的孤家寡人之后，我看到了你……尽管你这存在不那么靠谱，但是有你在，我总会想着，原来我自己活过，经历过……这也就够了。”苏悲剧煽情地说，他的话，竟然让陈旭的眼眶逐渐变得湿润，他忍不住哭了出来，脸也转向别的方向。

“你说，你想让我成为最后的赢家，我想我确实是做到了。陈旭。其实我确实做到了，我就是最后的那个赢家……尽管，你看到的是林初心要杀害我……尽管我可能即将死去，即将去那个世界找你，可是我心里没有一丁点的怨恨。身为‘怨念’的我，就像是要被什么东西超度了一样……我本身，是没有带着怨念的，至少现在我是。我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尽管因为擅自开启大门，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尽管因为我的执着，连累过他们，可是我还是放下了……这样说可能有些对不起他们……可是我，也无力偿还了。我这贱命一条，任他们拿去……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陈旭不舍地看了苏悲剧两眼，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可他脸上，却还挂着惹人嫉妒的笑意。

他终于消失了，在那声沉重的叹息声之后，整个人，化成了透明状。

“他走了，我也要走了。”苏悲剧侧脸看着林初心的面庞，笑道。

“是啊，你是该走了，去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林初心漫不经心地说，她不敢正视苏悲剧的眼神。

“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知道吗初心，我每天早上起的都很晚，是因为，我总喜欢一个人看着外面的夜空……这个世界里没有星星，可我们的世界里有，我想，即使我们看不见，那些星星也会在的……即使我们看不到，触摸不到，那些已经逝去的人，逝去的生命，逝去的灵魂，可是，他们也还是会在的。他们一定在某个角落里，注视着我们，期待着我们能够更好地活下去。林海，他也一定会变成这样一颗星星，无论是白天或者是夜晚，他都会守护着你的……尽管我许诺过会代替他守在你身边，可我最后还是食言了。”

“没关系。”林初心的目光，终于与苏悲剧相对，片刻，却也像永远。“他不会怪你的。”

“为什么？”悲剧问。

“因为我马上就会回到他身边，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林初心笑着，她的笑容，美得那么触目惊心。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苏悲剧的眉心揪成了一团。他试探性地摸了摸林初心的额头，难道是发烧了么？

林初心一脸嫌恶地拍开他的手，却还是痴痴地笑着，这笑声逐渐变大，变得震耳。“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在看到无数个死亡以后……或者是见到那么多绝望以后，我变了，变得自己也再认不清自己，变得很陌生，陌生地可怕……我一心只想着要活下去，要成为最后一个活下去的人，要回到原来的现实世界，因为我还有那么多东西放不下，我还有那么多东西舍不得，可是……我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忘记了自己所肩负的东西，曾经的信仰，曾经的执念。”

“你还会有机会的，有机会做回你自己。”苏悲剧劝说道。

“不，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我已经被污染地彻彻底底地失去了自己，你说得对，最后的赢家，本该是你……恭喜你，苏悲剧，恭喜你还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