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明宫罗焕诉身世
当日午后,大明宫含元殿。
尉迟敬德的战败并未得到任何谴责,因为这一切有更好的借口云天河。
首战未捷,群臣在朝堂之上众说纷纭,埋怨战况不利,云盟主未能力挽狂澜,北方各关隘守卫不利才致敌军兵临,议论之音将空旷的含元殿气氛格外凝重,尉迟敬德奏道:“西方蛮夷是我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就当我们鸣鼓撤兵时,敌军主帅雷奥暗袭冷箭,将云盟主的一位下属射入长安城墙内,现如今那里还淌着他血呢。”
房玄龄挖苦道:“尉迟将军,什么人真有百步穿杨之功,将人嵌入墙内?”
尉迟敬德生性通达,毫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大白话便道:“我打这么多年的仗,还真没见过,恐怕中原好手也略有能及的。”
房玄龄又道:“尉迟可当真是年迈无志了,当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气哪里去了?本相看来,还是请圣上令罗家军出山罢!”
李渊道:“罗焕现在何处?”自被云天河劫囚之后,此案交于刑部审计,至今依然没有找到罗焕任何勾结西域的证据,也便不加以追责。
监察御史马周拜道:“上次被乱党劫持后一直未查到下落,但可初步确定,劫囚团伙正是罗家军,也正是因为罗门与朝廷乃心腹之交,刑部才把案子扣下来,迟迟未进行处理,有待圣躬裁决。”
李渊道:“速叫刑部清结此案,召罗焕回朝。还有,听房乔说从大理来了一个得道高人,鄂国公见过他了?”
尉迟敬德回道:“正是,此人叫段子陵。”
李渊道:“他有何技艺可堪称得道高人?”
“早在十几年前,在琼华之巅和太清真人、江湖散人霍元甄、天墉门黄兴酣战数日,均不分高下,故被江湖人称之为‘南边道法第一人’。”
“当年在太原,朕对琼华太清倒是有所耳闻,琼华当年也是武林正派,统领中原,怎知一天之内却被天火焚于平地,令人惋惜之下倒也属奇闻。江湖所说的霍三爷,朕也是听房乔提起过:师承无门,一口大刀纵横江湖二十年,无人不敬,无人不服。前朝的时候,还曾犯过几桩血案,只因隋被唐取缔,这事才既往不咎。”李渊呷了一口茶,好奇地问:“话说回来,朕还是对这个段子陵很是新奇的,此人既与太清对阵数日,那武功自是不必再论,且问道法……他是道士么?”
尉迟敬德瞪着一双铜眼道:“穿了一袭金黄星宿八卦袍,应该是个老道!”
房玄龄抢断上前奏道:“此人专修道法玄学,于大理太虚观出山,是个不折不扣的羽士。”
李渊问道:“道法玄学颇为虚拟,不知具体如何?”
房玄龄笑道:“回禀圣上,无异于驭控活人、柳枝打鬼、墨斗降妖等旁道,犹如圣上所说,委实虚拟之极。”
“哦?”李渊听得兴起:“可制长生不老,灵丹妙药否?”
不知一向勤政的高祖皇帝怎会问到如此飘渺之事,群臣顿时惊诧,竟也有不知其意者上前规劝。也有知其意者,心中暗笑高祖皇帝在诋毁修道之人。
房玄龄随声附和道:“是蛇是虫,拿出来试试便知。”群臣当中有不少听得南方子弟门生时常提及过段子陵,说他道法造诣登顶,武功卓绝,为人深明大义,总是想结识一番却不得其果,而今此人便在长安,不少人都打算出宫后折路造访,但又听得皇帝与房玄龄合纵褒贬此人,不禁犯了踌躇。
“好了,道儿上那些人依然由鄂国公统携,记住,你们要全面守卫长安,不得叫敌军漏网。还有,申时朕亲自召见段子陵于仙居殿。”起身待欲退朝,又补了一句:“传旨,明日巡狩洛阳,还有何事要奏,待到了紫微城再办吧!啊,一切事宜就由礼部来定夺,时间虽为仓促,但此次不同往日,一切尽简便是。”眼下帝都威严,高祖暂迁洛阳为之下计,一时间将罗门所有罪获全免,召回罗焕,或可力保。众臣没有看不出这位皇帝颜面扫地至极,罗焕早已恭候在殿外多时,群臣早已按耐不住想让他进来商计退敌之策,见高祖退朝,便立即奏报:“殿外罗焕侯驾求见!”
“谁?”
“回圣上,罗焕求见。”
“不见,退朝!”
高祖正求之心切,突如其来的求见居然果断的拒绝,群臣知晓高祖皇帝要的是纯粹的面子,便擅自暗中催促罗焕火速上朝拦驾,一身素服的罗焕正色地颔首示意,奔于殿中,不料却被殿槛绊得双膝坠地,偶呈跪式:“圣上……草氓知罪!”李渊突然驻足,瞥眼阶下,冷冷地说:“既已知罪,还有何话可说?来人呐,将他推出去,处决了罢。”
“景阳想带罪立功!”
群臣皆疑,搞不懂他胡说个什么,但听李渊道:“谁是景阳?”
“回圣上,正是草氓。”罗焕长跪不起,俯首黯然:“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罗焕已经成了当初的回忆,罗家,从此再无罗焕。”
“哈哈,好笑!”李渊豁然坐回了龙椅,反笑道:“区区一介草氓也想为国效力?真欺我朝廷无可用之人?景阳啊景阳,景阳是何许人也啊?”指了指东北角扎堆的臣工们, 漫不经心地问道:“景阳是谁啊?”那撮议论正烈的大臣被高祖问到了头顶,顿时散了论局,有的俯首不语,有的装作暗自推敲。
李渊挥手下令:“推出去。”
殿外值勤的御林军涌了数十人进来团团将景阳围住,两人上去左膀右臂将其一股按倒,但听台基之上李渊警告性地说道:“脱离了罗家,你什么都不是,想要出相入将,冠冕堂皇地在此议事,回去寒窗苦读,摘得科考头衔,朕再考虑在紫宸殿正式召你入阁!”这席言语态度坚决,引得那些开国元老大惊失色,逐一请求:“罗焕乃我开国良将罗成之侄,自幼深受朝廷重用,守卫玉门,经多年考核并无拙绩,且令西边蛮夷闻其名便可丧魂落魄,实为我大唐未来之股肱。只因罗将军年少气盛,受小人弹劾,才致于此,请圣上三思再虑啊!”
“你们说的是罗焕。”李渊语气又加重道:“可他现下是景阳。”
尉迟敬德道:“这不对啊,景阳和罗焕无论是何人,始终是我大唐子民,尽忠报国,也是身为一民的责任。”
李渊拂袖道:“朝廷再如何不济,也有二十四臣顶着,朕身为天子,怎能叫天塌下来?退朝!”
群臣蹴然退朝,景阳被驱逐宫外。
由一干侍卫缓缓牵引至凌霄门,宫禁侍卫头领对罗焕仍存敬心,拱手道:“将军先回去吧,上头还有房相和鄂公呢,他们都会在圣上面前替将军劝言的。”
景阳略回一礼,道“有劳大家了。”
“无碍,罗大人虽圣眷凋零,但大家还是盼望您能回来,罗大人此去要好好保重才是!”
“景阳在此谢谢大家了!”罗焕听说云天河提前来了长安,正要去拜会,但听身后一人抑扬顿挫地说道:“作什么急?官儿做不成,难道还真他妈想回去做一侨民?忒没志气!”景阳回头一见,那人与自己年纪相仿,穿着紫色径五寸独科花袍,脚蹬“天命”双子刺绣黑靴,观其整体,枯瘦的体格与所穿的一品朝服显得格外不协调,但披散的长发中透漏出不屑凌人的眼神,成了此人身上最大的亮点。
景阳微一惊噫:“这位是……长孙大人……呃,是齐国公。”
此人正是凌烟阁二十四臣之首,长孙无忌,字辅机,现任职渭北行军典签,近日赴长安述职,正值雷奥攻城,帝都威严,高祖身边不得不留一能手辅佐,故将他留任长安。
长孙无忌笑道:“武德三年在加封越国公谥号的宴席之上,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你的记性太差了,叫我大人就是了,齐字公爵,愧不能当啊!”
“令长孙大人见笑了。”景阳道:“我如今已不再是罗门之后,也不是当初玉门领军,现下也不知如何面对长孙大人,失礼了。”
长孙无忌挥挥衣袖,道:“那些官爵只是个虚衔,无谓罗焕或是景阳,也无谓是罗家之后还是玉门统领,如今的你还是你,血气方刚,一心为国的你。”
景阳苦笑:“血气方刚自是如此,却谈不上一心为国……”
“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长孙无忌悠悠吟毕,又问道:“你明白么?”
“长孙大人说这话的意思是……”
长孙无忌别有一番心意地说道:“高祖也有高祖的苦衷,朝廷也有朝廷的苦衷,景阳你现在就如‘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攻长枪术’啊!”
“惭愧!在下愿闻其详。”
长孙无忌长舒一口气:“你啊,还是先跟我走一朝吧!”景阳疑问:“去哪里?”长孙无忌道:“现在我可不能说,我要说了,还不知你肯不肯去,你若不肯去我可就被你连累了,你吃坏东西了么?干么脸色难堪?”景阳本是想投奔江湖,去馆驿去寻云天河,心想此人虽浪荡,但也极为正义,且不可无端连累于他,便一口应允,随之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