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满月之宴(上)
痛,狰狞的痛,似要将身体撕裂一般。
这种痛,让德珍几度昏死过去,又在骨骼一分分一寸寸的裂开中醒来。
在痛得意识涣散中,耳边似乎传来了稳婆惊讶的声音:“德嫔娘娘这又不是头回生产,还是仅七个月的早产,为什么会生得这样困难?”又不知过了多久,稳婆声音变得惊慌失措了起来,“皇上大发雷霆务必要德嫔娘娘平安生产,连贵妃娘娘在一旁劝都不见消火!”
德珍勉力睁开眼睛,粘腻的汗水与泪水交错,视线变得模糊不堪,只恍惚的看见床榻外人影幢幢。
一旁的稳婆见德珍转醒,急得大喊:“娘娘,就快好了,您用点力呀!”
用力?痛得连一丝力气也没了,叫她如何用力?
不过尽管如此,德珍还是闭上了眼,手紧攥着帐沿,尽量按照稳婆的话。
突然间,产房的殿门被人从外打开,有人径直疾奔而来。德珍由不得一阵惊诧,外面有玄烨坐镇,竟还有人敢如此横冲直撞而来。
这个念头还未转完,周围的宫人们已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呼连连:“产房重地,通贵人您怎么来了?”
通贵人不理会周边宫人的诧异,冲至床边,拨着德珍腻湿在面上的鬓发道:“妹妹,孩子在你腹中多待一时便多一时的危险。去年我早产生子时,就是因为分娩时孩子在腹中待久了,才至今日多病多灾!”说时悲从中来,她一把捂住嘴强抑下悲痛,语气严厉的道:“若妹妹不想孩子生下来受难,就早点把他生下来!”
通贵人的话一声声传至耳里,德珍心中五味陈杂,酸涩莫名。
通贵人为她体弱多病的幼子操碎了心。也最忌讳谈及幼子的病况,她知道这是通贵人不愿面对幼子将早逝的事实。可是此时,通贵人却拿她幼子的病状作警戒。只为了自己能早产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如此深情厚谊,叫自己如何不铭感五内?
心念着。德珍吃力的微微睁眼,见到了守在床榻旁的通贵人。
许是来得匆忙,通贵人一头鬓发松散,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青缎披风还未褪下,缎面上还有着尚未来得及掸去的雪珠子。
一看之下,德珍再忍不住那一抹动容的酸涩,虚弱的哽咽道:“通姐姐……啊!”刚及一声轻唤而出。另一波阵痛又来了,她痛得放声尖叫。
在这时,大汗淋漓的稳婆倏然转喜道:“好了!好了!娘娘快加把劲儿!”
通贵人亦面含欣喜,握住德珍无力垂下帐沿的手。道:“妹妹,我在这里,你安心生产。”
看着通贵人如长姐一般的温柔而坚定的守候,剧痛中的德珍泪流满面。再一想通贵人适才的话语,她心神骤然一凛。随即一手用力复又攥着帐帘,一手反握住通贵人的手,咬牙用力。
“啊!”当全身力气积聚的一瞬,德珍猛然弹起上半身一叫,下一瞬却忽又瘫软在榻。
稳婆顿时大喜道:“生了!生了!还是一位小阿哥呢!”没有忘记产房外铁青了面色等着的玄烨。赶紧唤了一个小宫女催促道:“快,去给皇上和贵妃娘娘报喜,说德嫔娘娘平安生下了一位小阿哥!”
小宫女答应了一声便领命而去,同一时,稳婆怀里传出了猫儿大的婴啼。
通贵人回头看了看稳婆怀里的男婴,对强撑着一口气去望孩子的德珍道:“妹妹放心,小阿哥虽然瘦小了一点,不过看着是个健康的孩子。”
健康,是个健康的孩子!
德珍心中一喜,便在精疲力竭中昏厥过去。
不知昏迷了多久,只知道似乎很久了,仿佛一世那样漫长。而后渐渐有了知觉,首先是对身体酸痛的感知,这使她不禁难受的嘤咛出声,紧接着就听见小许子的声音在耳旁欢喜的叫道:“娘娘醒了!”
小许子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声音正是尖锐,他一阵欢呼刺激的耳膜难受。可德珍顾不得这些,心中唯恐禛儿被夺的一幕再次上演,只焦急的道:“孩子!我要看孩子!”
小许子忙和着在旁的红玉阻止了德珍下榻,他赶紧说道:“主子别急,小阿哥正在皇上那呢。”
德珍一听更是着急:“皇上?怎么在皇上那!他又要将我的孩子给谁!?”声音陡然拔高,语气变成严厉的质问。
小许子听得双腿一软,差点一下瘫倒在地。好在产房里人不多,又都是永和宫的人,他勉强镇定了下来,立时解释道:“皇上没有抱小阿哥离开,他是两刻钟前才从下了早朝过来,听闻主子还未醒,就让人抱了小阿哥给他看。”为了德珍安心,又补充了一句,“皇上就在产房门外的暖阁里。”
听到小许子的话,德珍微微一怔,原来她还怨着玄烨,也从未相信过玄烨。然而此念模糊闪过的同时,她亦大为松了一口气,道:“小许子,告诉皇上我醒了,说想瞧一瞧孩子。”语气依旧急切。
应了一声,小许子掉头就走。刚转出紫檀边金桂月玻璃六扇屏风,就听见产房的门吱呀一下应声而开。抬头一看,却是着一声明黄色龙袍的玄烨,忙磕头道:“奴才参见皇上。”
玄烨声音里透着不加掩饰的愉悦,道:“听说德嫔醒了,将孩子报过去给她看一看吧。”
德珍在屏风后听到这里,再压抑不下心中的牵挂,便要挣扎坐起。侍立在旁的喜儿连忙唤了一个宫女扶了她坐起来,又塞了柔软厚实的褥子给她靠在床头。如此一番妥当后,抬眼小许子已走至跟前,身旁除了秋林和红玉,还有乳母怀里抱着的那一抹猩红。
也许是同近乡情怯一般,看着那一抹扎入眼底的猩红,德珍竟怔怔的看了半晌,才伸手抱了过来细细的看着。
产房不得透风,四面都封得严严实实,即使在昼日间,屋里也没有一点日光。不过有一室的宫灯烛火,已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在这亮晃晃的灯火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软软小小的婴孩,身量小得几乎比禛儿出生时小一半,就连肌肤也不是禛儿的红润,那是一种乌紫中带些灰青。
而这些,不只有仅七月就早产的关系,还与她服食药什息息相关。
甫想到这一点,德珍心中溢满了愧疚与怜惜,泪水也不知不觉地盈满眼眶。
————
ps:这章有些少,明天估计是3——5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