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猩红天
因路程并不长,便让轿夫在丞相府等候,我与绿眉一面聊着一面走,不出半刻便到了。到门前敲了敲,却未听到回应。便试着推动,不想轻易便推开了。瞬时一片灰尘扑面而来,呛的我连连后退。我定睛看清,见屋内满是萧条,丝毫不见住人的光景。略皱眉头唤了几声,回应我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绿眉道,“莫不是搬走了?或是咱们走错了?”
我摇摇头,“看这周围,只得这一家正门,定是错不了。许是这状元爷颓靡了些也未可知。”
绿眉扶着我四处打量着,忽见前方一个房间门轻掩着,便一面唤着,一面移步上前。顺手推开门,‘吱呀’一声,陈旧的声音吵得人心里发毛。迟疑着要不要进去,但想着水月姐姐的托付,我本就愧对于她,如今为她做这点事都畏畏缩缩,我又算什么。这番想想,倒也壮着胆子迈进门。正欲进门,绿眉忙阻道,“这地方阴森森的,你怀有身孕,不该进去的。”
“嫂嫂宽心,我自小习武,身子自是比寻常女子健壮些。不过是待上少时,不碍事。”
绿眉见状,也只得由我去。但又放心不过,便随我一同进去。才进了门,忽的眼前一暗,身后的门被带上,挡住了仅有的光亮。我下意识回过身欲开门,却发觉再怎么用力都是无济于事。顿时提高百分之两百的警惕打量周遭,心中也愈加的忐忑。只得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绿眉抓我的手紧了紧,却强装镇定道,“沐果,别怕,嫂嫂在。”低低的声音却叫我无比心安。多年前,每当我害怕时,也总有一个声音,沉稳有力,“别怕,哥哥在。”下意识握了握绿眉的手,意外的不再害怕。
忽的一阵声响,我闻声望去。隐隐瞥见一双绿光,心中暗叫不好。拉着绿眉的手节节后退,撞上那扇门震起一片灰尘。门却丝毫未动,但凭我怎么用力,皆是徒劳。那双绿光闻声渐渐靠近,借着微弱的光看去,顿时愣在原地。绿眉的手一紧,险些晕过去。
那匹狼一身灰暗的皮毛,发亮的尖牙不断滴着唾液,叫人一阵反胃。此刻它正虎视眈眈望着我们,从它不停叫唤的声音出判断的出它很饿,且正对着眼前的‘食物’虎视眈眈。我们皆不动,手上却不放弃的欲打开身后的门。忽的碰到门锁,发出一阵声响,顿时惊的那狼发狂。它猛地扑来,我与绿眉下意识尖叫闪开。
那狼见状来回审视,我提高防备,死死护住腹部。如今月数多了,腹部也越发大,导致行动愈加不便。若是换作以往,至少还能与它僵持一阵。那狼忽的瞄准视线,朝我扑来。我忙滚到一旁,却快不过它,转眼,它的双爪便在眼前愈加的放大。我顿时愣在原地,惊的没了知觉。千钧一发之际,绿眉忽的扑来,双手撑过那狼的双爪,连同那狼一同扑倒在一旁。“沐果,快将火折子拿出来!狼都怕火!”
我忙爬起身闪到一旁,忙颤颤巍巍拿出火折子,偏这种时候它怎么都不亮。再看向绿眉,她已经显得有些筋疲力尽,身上的衣裳也破碎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皆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心里一惊,急的浑身都在颤抖,这火折子依旧未出半分火光。绿眉忽的冲向门口,那狼发了狂般扑去,那扇门也略微动了动。
心下一紧,似是明白绿眉自杀似的举动。哽咽急急唤道,“嫂嫂,快停下来!”绿眉却好似充耳不闻,来来回回的撞门。那狼被惹怒,发狠的扑着绿眉。最后,绿眉终于再没了力气,奄奄一息躺在一旁。此刻的她已经面目全非,浑身可见之处皆是鲜血淋淋。我双手捂住嘴,如鲠在喉般,只剩哽咽。颤颤巍巍欲爬到她身边,“嫂嫂,嫂嫂,你怎么样了?”
她却用力伸出手制止。奄奄一息道,“沐果,别过来。保护好自己,我才有脸去向你哥哥交代。”说罢提起最后一点力气,撑起身子,摇摇欲坠的走着。那狼只歇息片刻,便复扑过去。鲜血溅在我眼前,我只剩语无伦次的不停唤着她,“嫂嫂,嫂嫂……”绿眉终于倒在门上,那扇门‘轰’的开了。刺眼的阳光红了我的眼。
我踉踉跄跄爬起来,却被绊了一下,又摔回地上。小腹渐渐开始疼痛,腹下一热,鲜血顺着大腿流下。而此刻的我却没有丝毫力气管这些。我所有的视线都在绿眉身上。看着她的鲜血一点点的散开,看着她嘴型辨出的‘快走,好好活下去’,看着她面目全非的脸上挤出的最后一丝微笑,阳光下那样显得那样满足。我再发不出一点声音,迈着千斤重的步伐,趟过绿眉的鲜血,一步一步爬出去。
身上早已鲜血淋漓,分不清是她的血亦或是我的。我再没了一丝力气,身子倒下,眼睁睁的望着屋内的的场面。从头至尾我没未闭上眼睛,我就这样看着,看着绿眉渐渐消失的身体,看着鲜血漫红我的双眼。炙热的液体自眼角流出,印的满世界的猩红。分不清是泪水或是鲜血。眼睛越发沉重,却一刻也不愿闭下。绿眉,我如何值得你这样。
身下的鲜血越流越多,我仿佛感受的到宝宝的呼喊。如今他已经成型了,却没能睁开眼看看这个天下。宝宝,宝宝,妈妈真的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最后体力再也支撑不下去,终于晕了过去。
——
“沐果,活下去。”
“活下去。”
……。
如梦呓般纠缠不清。脑海里不断重复这句话,不眠不休。这天下还剩什么,‘活下去’不过是一句残忍的命令。
“沐果,醒醒。你是夏沐果,你如何能放弃自己!”
我是夏沐果,我就该刀枪不入吗。为何要活下去。那样再无留恋的天下有何活下去的理由。我曾幻想过一切美好的事物皆已烟消云散,如今再拖着这副残破的身子苟且偷生又有何意。
“夏沐果,若不是因你,绿眉姐姐又如何能死无全尸。她这样做的用意你还不懂吗!莫不是你真真要这般辜负她以命相搏换来的命吗!”
身边的声音越发强烈。一字一句深入骨髓般,提醒着那个场面。那句不眠不休的‘活下去’。温热的液体自眼角流出,我只感觉眼前一片猩红。
缓缓睁开眼,强烈的阳光叫我瞬时又闭起。眼睛有些发热,身子几乎动弹不得。身下的疼痛叫我顿时呻|吟出声。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举动,身旁的人立马焦急道,“沐果,你终于醒了!”
我试着复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解墨。他见我睁开眼,瞬时一惊,呆呆的看着我的双眼结结巴巴字不成句。“沐果,你…你…你的眼睛…”
我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挣扎起身。他见我的举动,立马准备扶过我。他的手还未碰到我,我出手淡漠的拍开。他愣愣的收回手,站在原地踟蹰不定的有些尴尬。
忍着不适一点点试着移步,几近摔倒。却如何都不让他碰到。一步步走到镜台前,坐下后端看着镜中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尤其称的那双猩红的眼脸越发诡异。这还是夏沐果吗。那个意气风发明媚温暖的夏沐果,已找不到半点踪影。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青杏进门后三两下跑到我跟前,却在我回头那刹那禁了声。我自嘲笑笑,如今真要被当成妖怪了。
回首冲解墨淡淡道,“王爷,妾身身子不适,劳烦王爷移步其他屋。”疏远的语气叫青杏与解墨皆是一愣,我却满不在意自顾自梳妆打理自己,唇角若隐若现的微笑显得越发鬼魅。
气氛忽的有些尴尬,青杏忙在一旁道,“小姐受伤期间,姑爷寸步不离的照顾,这份心着实难能可贵。小姐这是…”
我厉声喝住她,“怎么这般不知礼节!王爷便是王爷,教了你多少遍还记不住吗!君臣纲常岂能胡来!”
青杏登时跪下,显得被我吓的不清,一个劲只知重复,“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见她这般心下有些不忍,却终究不闻不问。解墨见状自知无趣,便也离开了。我起身走到青杏身旁扶起她,她有些怯怯的望着我,好似我是个陌生人一般。
我柔声道,“青杏不要害怕。今后也不必害怕了。因为我再也不会让身边的人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如今我身边只剩你这么个亲人了,你若再害怕我,我便只是孤身一人了。”
青杏缓缓起身,眼中渐渐泛起泪水,“小姐…”
“月贵妃到!”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也让我顿时升起怒气。双目越发热,似是要将到来的人千刀万剐一般。
水月步伐盈盈进门,所到之处必显尊贵。我收起怒气,假意寒暄道,“见过月贵妃。承蒙娘娘厚爱,妾身受宠若惊。”
水月亦回之,“沐果妹子何必客气,说来咱们也是一家人。再者如今你身子欠佳,不必多礼。”
我故作惊讶道,“这倒是,说来娘娘也算是我婆婆不是。”
水月面色略显尴尬,笑容也瞬时凝在脸上。随即屏退众人,青杏记挂着我的身子本不愿走,我冲她露出一个放心的眼神最终她也不情愿的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