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苏禾平静地跟谭少山回了别墅,她没皮没脸地哭了两场,足矣。
她这样已经是底限了,她好些年不哭,因为苏母说过,没有人心疼,哭起来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可怜。
她不想自己看上去很可怜,一而再,再而三地哭泣,她只是心里难受罢了。
晚上苏禾起来喝水,她其实没有起夜的习惯,就是睡不着,找点事做而已。
却差点被客厅的黑影给吓到,开了灯之后才发现是谭少山坐在沙发上揉着脑袋。
苏禾不发一言地捧着杯子接了水,又低头往自己的房间走,与谭少山错身而过。
其实苏禾开门的时候谭少山就知道了,安静中只要有一点声响,就会让这两种极端显得特别强烈。就像谭少山与苏禾的情绪般。
谭少山觉得自己头疼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常常一疼起来就没完没了,就像这会,已经让他疼得睡不着。
然而令他心凉的是,苏禾明明看见他了,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哪怕只是问一出。
他不由得悲凉的想,到底还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次的举动一定把苏禾给惹毛了。
可是,原谅他,在爱情面前,他是个愚笨的男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留住苏禾才行。
比起心狠,他向来比不起苏禾,一般人都是对别人心狠,而苏禾却能一狠到底,对自己都能狠。
来到h市,谭少山也多多少少听过一些苏禾以前的事,若要用什么词来形容以前的苏禾,谭少山大概只能想到什么跋扈专横、瑕疵必报……
起初他们在一起时,谭少山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苏禾往那群贤良淑德的女生中间一摆,实在是毛病太多。
但事情苏禾改变得太快,他尚来不及寻根究源。
这种改变,不止让谭少山觉得难受,就连苏禾自己也是,宛如尖刀宛肉、剔骨剥皮。
苏禾上大学的时候喜欢看小说,看那种能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小说,那时候她总觉得文字这种东西好可可怕,凛冽如刀,能将人挫骨扬灰。
等到她那点爱恋渐渐被别的什么取代的时候,苏禾才番然醒悟。
能将人挫骨扬灰的,那里是什么文字,而是那份背离一切的爱恋。
再与谭少山在一起,是苏禾从来不去想的事情。她向来是个被动接受的人,但这件事,她犹如吞了苍蝇,老实说,她很难接受,并且也不打算接受。
整天对着谭少山那张对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脸,往事总像层层珠网,扑天盖地的袭来,将她牢牢困住。
她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出来,她一点也不想自己的下半辈子就这么被困死。
她对不起她母亲,更对不起她自己。
她说要好好生活下去,也并不只是说说而已,是真的这么打算着,就算是为了苏父。
但谭少山的步步紧逼无疑是在她心头狠狠地捅刀子,苏禾总觉得自己哪天,枕头底下的那把刀子,总会派上用场的。
假如谭少山继续做些令她厌恶的事的话。
苏禾呆在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数着星星,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她。
大半夜的,苏禾先是一阵头皮发麻,仔细听听,的确是有人喊她。
至于喊她的,不用说,肯定是谭少山。
苏禾本来不想予以理会,但听谭少山的声音,似乎很痛苦似的。
苏禾不得不再次起身,披了件针织衫又回到了客厅。
谭少山低着头,双后揪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不停地在喃喃低喊:“苏禾……苏禾……”
苏禾依然面无表情,既没有痛快,也没有难过,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看谭少山的样子,像是疼的不行。
不过,这并不在苏禾的认知范围之内,她是历过生死的人,化疗那样的疼她都忍过来了,她母亲过世那些的痛她都忍过来了,所以,她并不认为这世上还能有什么痛能疼过她。
谭少山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一抬头,脸上尽是汗,整个人都虚脱了般。
“不用,你能帮我去房间里拿点药吗,谢谢。”
苏禾依然站在离谭少山五步之遥的地方,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你放在哪里?”
“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白色的那瓶。”
苏禾转身去了谭少山住的那间房间,一股脑地进了房间,开了灯,直奔谭少山所说的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而去。
拉开抽屉,苏禾找到谭少山所说的那瓶药,拿在手里看了看,苏禾大学的时候选修的是俄文,但瓶子上的字母明显不在她的学识范围之内,看上去应该是法文,因为苏禾试着拼了拼那些字母,完一找不到它们的英文发音。
苏禾拿着药出了房间,临走前瞄了一眼放在床边的那只相框,那里面的照片,应该上她跟谭少山唯一的一张,能同时看到两个人的正面的照片吧。
照片还是那时候她让谭少芳帮他们照的。
照片中她笑得一脸灿烂,谭少山心情也很不错,既使没有如同苏禾那样灿烂,但那变柔的眼角还有浅浅笑意的唇边,都表示他那时心怀还不错。
这张照片曾经一度是苏禾的得意之作,洗了好几张放在他们以前住的那套房子里。
她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谭少山也不像是会回去拿东西的人。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东西全部扔掉了,却没想到,居然在谭少山的床边看到了这个。
不过,苏禾转念一想,这说不定又是谭少山的另一个计谋。
这么多年下来,她总感沉自己变笨了,脑袋有时候不清不楚的,分不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将药瓶递给谭少山,苏禾又倒了杯温水给他,看着谭少山把药片吞下去后才开口。
“不用去医院吗?”
谭少山吃了药,忍着疼,摇了摇头,虽然疼痛难忍,但他举止之间还是带着股他独有的蛊惑人心的优雅。
苏禾拉了拉衣服,“既然这样,我先去睡了。”
谭少山拉了拉嘴角。“好,对不起,吵醒你了。”
苏禾把这话当作是晚安,没有接话直接回了房。
但她没想到的是,在她躺回床上十几分钟之后,谭少山居然又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苏禾的手都摸向枕头底下了,恨恨地想,看来是不疼了。
谭少山只是进了房,站在床脚,并没有走近。
所以苏禾犹豫着这刀子要不要拿出来。
“苏禾,你睡了吗?”
苏禾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是努力忍着。
“如果你不进来打扰的话,我应该很快就会睡着。”
苏禾将脸埋在枕头里回答,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是正在失眠中的人。
谭少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床尾。
在他坐下去的那一刻,苏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上一缩,半坐了起来。
“你做什么?”
苏禾开了台灯,忍着怒意问。
“苏禾,我很疼。”
谭少山此时像个脆弱的孩子,可苏禾的心早就冷了硬了。
疼?她有更疼的时候。
“你刚刚不是吃过药了吗?”
“苏禾,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苏禾笑了笑,这话她曾经在心底对着谭少山说了无数次,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说绝望了。
“你对自己好点就成了。”
苏禾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间接告诉谭少山,他的这个要求,她做不到。
谭少山叹口气,目光如炬地盯着苏禾。
“我知道你恨我,但就算是那样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是你先招惹了我,是你让我无法把你从我生命中拔除,所以,苏禾,就算是恨,我也要把你绑在我身边。”
苏禾并没有被他的话激怒,只是觉得这话有点可笑。
“好,但是谭少山,经历了这么多事,还不能够让你明白什么是世事无常吗?还不够让你明白,其实人死,是件很容易的事。”
苏禾抽了抽腿,继续道。
“如果你硬要把我们的关系变成这种至死方休的关系,没事,我也奉陪,你那样你就真的快乐了吗?”
谭少山心里抽了一下,“快不快乐这种事,向来不在男人的考虑之中,苏禾,我很清楚我自己要的是什么。”
苏禾点头,表示理解。“嗯,我也清楚。所以,现在要我说句,希望我们未来恨得愉快吗?”
谭少山愣住,僵持的态度慢慢变成了颓然,轻声说:“别对我这么残忍,苏禾。”
可能是因为光线的关系,谭少山的表情很是悲伤,目光深沉,望不尽边的忧伤,像是要把两个人都湮没般。
“在我身边,就那么痛苦吗?”
谭少山声音太难过,苏禾心中一痛,想着这是自己爱了七年之久的人,心思一软,不由得脱口而出。
“不是。”
苏禾沉默了会,似乎在斟酌用词。
“在你身边,这本不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但是谭少山,我们之间的纠葛太多,每每想起,总能让人痛不欲生,这些纠葛让在你身边这件事变得痛苦,无力承受。”
“你承受也好,不承受也罢,苏禾,当初是你要我们在一起的,既然如此,既使痛苦,我们也一起受着吧。”
谭少山急速起身,逃避般快步走出苏禾的房间。
片刻之后,房间恢复安静,好像从未被打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