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你的未来已天定
到了早上大概十点,陆陆续续有伙计来上班。我则无聊的坐在柜台里等人。我的小包袱就放在柜台里。要等的人来了,我随时可以走。
“小冬管事。”
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叫我。我一天也不知道要听见多少声这样重复的招呼,所以也没在意,只是百无聊赖的应声转头。
于是,我笑了。灿若春华,明若皎月一般的对了那站酒楼门口的陌生人笑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他会以什么样的伪装出现在我面前。
现在谜底揭开了。原来武侠小说里写的人皮面具,写的易容,都是真的。
只是他再会伪装,与生俱来的优雅与高洁却是怎么也伪装不去的。
只见门口那人,修长的身姿,穿着一件极为普通的粗锦白袍,腰间系着一条普普通通织锦腰带,乌黑的头发第一次完全束进了发冠,普通的面容第一次舍去了面具的遮盖。
我对着他笑,他亦对着我笑。只不过我笑的贝齿毕露,他则继续着他的尊贵与优雅,只是嘴角轻扬,眼角含笑。
“走吧。”他对我说。
我点点头,从柜台那当初赵掌柜给我定做的高凳上爬下,拿着小包袱乐滋滋的往门外走。
那种心情,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遇见了阳光遇见了雨露,娇嫩嫩,脆生生,羞答答,静悄悄的等待绽放。
出了门,我俩并没有并肩而行。而是我走前,他离我大概四五步的距离。
我一路朝着城门走去,他则始终默默的跟在我身后。一路遇见许多张熟脸和我打招呼,我一边回应一边笑,后面那位跟着的才是真神,如今真神在后,却让我这狐狸得尽了风头。这些人之所以对我客套,对我有礼,原因仅仅是因为身后跟着的那位主儿。否则谁会对我一个看上去不足十余岁的小丫头热乎客套?就算我是鸿嘉酒楼的管事,那些真正出生显贵的人,根本不会把我放眼里。我最多只是个会阿谀奉承,极力讨好他们的一名商贾而已。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城门,他才慢慢的跟了上来。
他在走路,我好像第一次听见他的脚步声。这是一种让他再一次鲜活的声音。我甚至在想,如果这时候天空飘了雨点,会不会打湿他的衣衫。
“冬儿,我没曾想你在城里人缘如此之好。”身后那位此时已和我并肩同行。
我看着眼前的一马平川,又习惯性的扭头看了看高耸入云、幽然冰冷的城墙,当然余光自然依旧瞟过铁钩子上挂着的笼子。
“拜你所赐。”我笑道。
他是聪明人,我这一言,他自然明白。
“子青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我边走边问,这个问题压在我心里许久许久。
“什么?”他问。
“第一,为什么城墙要用钢铁制造,在我家乡。城楼都是砖石土夯磊建而成。”
“那第二呢?”他饶有兴趣的问。
“第二,为什么要杀掉关闭城门口出现在弓手射程内的人?反正这样牢固的城门关着,还怕什么。关键是杀了就杀了,为什么还要砍头?”
我侧眸等着他的答案,只见他那平凡的脸上,微微逸着笑容,“第一,因为中楚邻国有异族善使风。你所说的砖石夯土,根本就抵不过他们召来的几场狂风。唯有钢铁铸造的城墙才能抗的住异风。”
“那第二呢?”现在轮到我问他。
“第二,你的眼界周围看见的肯定是一片歌舞升平,国泰民安。其实不然,如今的中楚已到了即将垮塌的边缘。你所看到的只是有人愿意让你们看到的。真正的险恶,有人不愿意让你们看见。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一名斥候。为什么要砍头,因为没有人认领的脑袋自然就是敌人所派的斥候,挂在这里给他们前赴后继而来的同伴看,也算是一种威慑。”
我听完他的话,抬眸看他,眸华毕露,“所以我修了那口井。”
他本与我并肩同行,语气轻松闲逸。但是当我说了这句话之后,我便见他滞住脚步,走到我面前,单膝半蹲下来,目光与我平视。
我看着那一张“无懈可击”平凡的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直接抬手去抚摸他下颌和脸颊。他的脸上必然是贴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薄膜,因为我几乎感觉不到这是张面皮,这面皮就和长在他脸上一摸一样,有毛孔有温度有纹理。
“这个面具是什么做的?”我笑着问。
“说出来会吓死你。”他笑着。
“我在书上看过,是不是人皮?”我问。
他那双斑斓光华的眸子,扫过我的双眸,“书上怎么会写这些?据我说知,中楚没有这样的书。”
“那就是了?”我笑问。
他并不回答我,只是用他的手掌覆在我的小手背上,从他的脸上拉下了我的手,“你是如何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
原来他只是要问我这件事。我不能和他说时空论,不能和他说平行时空里的历史。
于是我笑道:“因为我每天都去看告示,告示里写的东西都是都城天子下达的诏令。因为这些诏令很多就会影响到我的生意。所以每一张我都看的很仔细。我发现天子其实很想有一番作为,他对王田不能私自买卖,他对奴婢不能随意买卖的想法很好。但是……”我故意顿了顿,去看他的眼睛。
只是这双眸在灿阳的照射下,明亮处碎金点点,光华无限。阴暗处却如幽深的潭让人寒从心生。
“但是什么?”他嘴角轻笑着,但是我能感觉出,他这笑完全仅仅只是习惯性的表情。
“但是以冬儿看,奴婢买卖姑且不提。就说天下田地收归国有,不许私人买卖这事。看着天子是为天下百姓着想。想天下人都有田中。这想法是美好的,但是这想法也是幼稚的。他触及的是所有皇族贵戚的直接利益,穷苦人虽然拍手叫好。但是真正掌控朝政的却是那些有钱有势有权的人。天子是在给自己挖坑,准备把自己活埋了。如果他只是说说,做做样子也就罢了。他一旦真的开始推行新政,那必然是天下大乱。必然是一场推翻和反推翻的动荡。所以我觉得还是趁早准备,多存点粮食和金银。免得哪天乱起来,残尸遍地,血流漂杵。战乱一旦起来,那必然是饿殍遍野的惨象,我可不想死,我要好好活着等着老天把我召回去。”“你想回去做什么?”他那如夜一样黑,一样沉的眸子看着我。
“其实说起生活的安逸来,我觉得还是这里好。这里没人成天逼我写PPT,没人逼我写方案,没人逼我冲指标。在这里我能买得起一栋像样的院落,在我家乡那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但是这里没有巴顿,没有我爸妈,没有我弟弟。我觉得很孤独。”
“爸妈?”他硬生生的复制了这两个音节。
“就是爹娘,在我家叫爸妈。”
他微微点头,随后问,“你还有个弟弟?”
我默默颔首。
“至少你不担心双亲无人赡养。”他脸上微微露着笑意。像是一种安慰。
我底下眼眸,不想再和他说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说了也没意思。说多了只能徒增伤感。
他见我不再继续话题,伸手拉起了我的手。
“冬儿,也许你觉得上天对你不公平。但是,青已经看出上天派你来的原因。你刚才对于新政的见解已超过我的估量。以后有会有许多许多你无法预料的事等着你去完成,也许有一天整个中楚乃至整个四国三族都要听你号令。知道将要面对的将来,你还想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