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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汉王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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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乃意与司马佑简单交谈之后,便转身往洗衣院走去。

她刚走进洗衣院的大门,就看到一身狼藉不堪的朱锁锁被吊在院落西角的大树上,一旁的靖兵正将一大盆冰凉的水倾倒在朱锁锁的脸上,让她稍稍恢复一些意识,然后挥起手中的马鞭,用力地鞭打着本来就已经是满身伤痕的朱锁锁。

任乃意站在众多军姬的最边角处,看到这一刻的朱锁锁,额头,脸颊处都是血肉模糊的伤痕,身上的衣服此刻也渐渐变成了一片褴褛,露出身体上那一道道令人觉得格外触目惊心的伤痕。

原本美艳照人的朱锁锁,这会儿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可怜而脆弱。

她大概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实在太多,已经麻木,所以从头至尾,任乃意都未曾听到她呼过一声痛。

许久之后,靖兵才放下手中的长鞭,他指着被吊在树上的朱锁锁,对在场所有的军姬吩咐道:“太子有令,若有人胆敢暗中帮她,与她同罪。”

待到靖兵离开之后,任乃意悄声问青芽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青芽四周环视一圈,然后将任乃意拉至角落处,小声道:“我听说,是荣王将这个女人易容成云自姗的模样送了进来,她还企图想要放走司马佑。她这是一次将宇文太子和宁王都得罪了,所以才会受到这么重的惩罚。”

任乃意听完她的话,随即开口问道:“是谁找到她的?”

“据说是宁王昨晚从荣王府将她带回来的。”

任乃意转头望了一眼双眸微闭,头侧在一旁,浑身正瑟瑟发抖的朱锁锁,然后提步向她走去。

朱锁锁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向她走近,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是任乃意之后,她的双眸冰凉而毫无波澜。

“是谁将你送进荣王府的?”任乃意望着她血肉模糊的脸,缓缓开口问道。

朱锁锁冷哼,“这还重要吗?这一局,你赢了,不是吗?”

“那日,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为什么没有下手?”任乃意接着问。

朱锁锁将头偏向一边,沉默不答。

“因为有人出现,将你打晕然后送进了荣王府,是不是?”

朱锁锁突然望向她,目光幽毒地朝着任乃意低吼道:“任乃意,你明明已经知道了一切,为何还要跑来问我?怎么?你这是在向我炫耀吗?炫耀珏爷对你的在意?!”

任乃意平静颔首,“果然是他。”

朱锁锁用异常毒辣的目光凝着任乃意,冷哼道:“你一早便知道我是假的,是不是?”

任乃意摇头,“开始,我只是怀疑。是你自己太沉不住气,才会被我利用。”

“任乃意,你这招借刀杀人还真是高明。如今我变成这样,你一定很高兴吧?”

任乃意听了她的话,浅笑出声,望着朱锁锁道:“你太高估你自己,也太低估我了。我若想对付你,你此刻早已经不在这里。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目标。”

沉默了一会儿,任乃意又望着朱锁锁淡笑开口道:“我一早就与你说过,在你想要杀一个人之前,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够分量。想要做我的敌人,你还不够资格。”

任乃意说完,转身走进了营帐之中。她坐在自己的床榻上,伸手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那块黑玉。

果然,一直都是宇文珏在暗中帮她。

可是,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真正的目标,不是宇文烈,也不是宁王,而是荣王府呢?

任乃意转头望向窗外有些阴沉不定的天色,轻轻低喃道:“宇文珏,你究竟是谁?”

到了第二日,朱锁锁终于被靖兵从树上放了下来。一夜之间,她从名噪一时的城中第一花魁变成了靖**营洗衣院中地位最为低下的三等军姬。

又过了一日,这一日晌午时分,朱锁锁独自一人躺在洗衣院的角落中养伤,因为身上的伤口实在太过疼痛,所以她睡得一直不沉。恍惚之间,她听到洗衣院的外头传来一个靖国男子的怒骂之声和一个女子大声惊叫求饶的哭喊声。

朱锁锁在醉红楼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原本只是闭目蹙眉,并不打算管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事,毕竟,如今的她,连自保都已经是问题,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闲事。

可是那不绝于耳的怒骂声和惊叫声却像是咒语,不断地滋扰着朱锁锁原本就烦躁难安的心。

朱锁锁隐忍着身上的伤痕带来的痛楚,起身跟随着那声音而去,在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处时,入眼便看到一个长得异常肥硕的靖国士兵,手中正拿着一条御马的长鞭,一下下极为用力地抽打在那个被他压着趴在地上不停哭泣着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一边泣不成声地呼痛讨饶,一边费力地想要摆脱那靖人的压迫。可是,奈何两人之间的力气实在悬殊太大,而且,她越是挣扎反抗,却反而遭到那靖人更加残暴的对待。

朱锁锁望着眼前的这一切,脑海中便联想起了几日前,自己因为被人下了药而与荣王在床上不堪并且充满屈辱的那一幕。她心中不由地怒火中烧,一时竟忘记了自己的满身伤痕和痛楚,上前一把用力扯住那靖兵的发辫,将他从少女的身上拉开。

那靖兵先是一阵错愕,随即见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如此无礼地对待,当下便怒吼一声,手中的长鞭就要朝着朱锁锁甩去。朱锁锁连忙从衣袖中取出一把短匕刺在那靖人的手腕之上。

随着一个沉闷的呼痛声,靖兵手中的长鞭应声落地。眼疾手快的朱锁锁连忙将长鞭捡起来抓在手中,望着那满脸怒意的靖兵,冷冷开口道:“给你一次机会,向她道歉。”

靖兵双目充满鄙视地望着朱锁锁,狠狠地啐了她一口,开口道:“做梦!”

朱锁锁抬手就是一鞭打在他**的身上。

站在身后不断颤抖着的少女见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拉住朱锁锁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得罪了靖兵,我们都会没命的!”

朱锁锁却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开口道:“将衣服穿上。”

靖兵望着自己身上陡然出现的一长条鞭痕,随即便怒吼着从地上捡起那一把短匕,朝着朱锁锁刺去。

朱锁锁见状,冷哼一声,抬手朝着他拿短匕的右手就是一鞭,然后她再也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不断地挥甩着手中的长鞭,用力地鞭打着那不断用手挡住她攻击的靖兵。

朱锁锁一边鞭打着靖兵,一边冷声重复道:“向她道歉。”

那靖兵此刻已经被朱锁锁打得浑身是伤,她每一次下鞭都是又快又狠,而且那条被她握在手中的长鞭仿佛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靖兵无论怎么努力都完全没有机会抢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只能就这样生生地挨着她的鞭子。

可是,就算是已经被朱锁锁打得浑身是血,那靖兵却始终不愿意开口向含冬道歉,在他的眼中,这些军姬甚至还不如他的坐骑来得身份高贵。所以,他就算死也不会给这种低贱如泥的女人道歉的。

朱锁锁一直打得开始手发酸,才终于放下手中的长鞭,望着那恼怒得已经双眼通红的靖兵,冷声问道:“你是宁王的人还是宇文太子的人?”

那靖兵此刻恨不得将朱锁锁撕成碎片,哪里还有心情回答她的问题。忽然间,他大吼一声,上前就要伸手掐朱锁锁的脖子。

朱锁锁见状,眼中顿时泛起了杀意,她再一次抬起手中的马鞭,朝着靖兵颈间的要害处狠狠地挥去。那靖兵原本攻击的动作顿时停滞,他的瞳孔瞬间放大,死死地瞪着朱锁锁,不一会儿便倒在了地上,脖子处汩汩流出的血迹在地上渐渐蔓延成一片鲜红……

那一直站在朱锁锁身后的少女见状,吓得一把抓住朱锁锁,惊慌失措道:“他……他死了!怎么办?我们这下死定了!一定是死定了!”

朱锁锁表情冷漠地望着瘫倒在她面前的靖兵。她的心,此刻早已经被浓烈彻骨的仇恨所侵占。除了漫漫无边的仇恨和屈辱,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上的伤口带来的疼痛。

朱锁锁转眸望向一旁早已经吓破胆的少女,冷冷开口道:“不想死,就照我说的话去做。”

*

这几日,靖国洗衣院中开始流行一种黄色的玉簪,很简单廉价的哪一种普通的黄玉簪子,这些平日里受尽靖人欺负和凌辱,所以并不太注重衣着打扮的军姬们,不知道都是从何处弄来的玉簪,悄悄地插在自己发间不算起眼的地方,无论是当值还是休息时都不愿意将其取下。

一直到靖国王上抵达云国的前一个晚上,任乃意坐在床榻上,看到四周的军姬头上都不约而同地插着颜色相同,但是式样稍有差异的玉簪,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青芽道:“她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纷纷在头上插起了玉簪?”

青芽斜靠在床榻边,手中捧着一本残旧的《史记》,正聚精会神地读着,听了任乃意的话,头也不抬地答道:“她们都是为了那明日会与汉王一道前来的汉王世子。”

“那汉王世子有什么特别呢?”任乃意微微有些好奇地问道。

青芽将手中的书搁在双腿之上,抬头望向任乃意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听人说,这汉王世子生得绝世的俊美,而且性子还十分温润,一点也不似那些我们平日所见到的那些粗鲁野蛮的靖人。所以,这些军姬们都希望可以被汉王世子挑中,然后去服侍他,这样就可以躲开其他靖人的欺凌和蹂躏。”

任乃意轻轻颔首,又道:“那为何是黄玉簪?这又是什么说法?”

青芽摇头,“这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黄玉可以避邪吧?听说那汉王世子虽然俊美,但是身子格外的病弱,她们大概是害怕世子的病会传染给她们吧。”

任乃意淡淡一笑,自然不会去相信这么牵强的理由。不过,病弱的汉王世子?这倒是一个十分有用的讯息。

一夜无话。

第二日黄昏时许,任乃意正坐在床榻上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墨葵偷偷送进来的密函。忽然间青芽匆匆跑进来拉着她就往外走。

任乃意随手将密函藏进衣袖之中,一边跟着青芽往外走一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青芽言简意赅地答道:“靖国王上一众人这会儿已经到军营外了。”

两个人刚刚走到外面,就看到操练场上站满了正装肃色的士兵,而站在最前面的是宇文烈和宁王。

周围则是跪满了一地的侍从和军姬。

任乃意随着青芽走入军姬的队伍之中。她身子半蹲着混在众多低头垂目的军姬中间,也学着其他的军姬一般地低下头,以求能够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随着一阵清脆整齐的马蹄声响起,所有的靖兵包括宇文烈和宁王在内,都纷纷地单膝跪地:

“恭迎王上!”

“恭迎父王!”

身穿一身深棕色罗中单的宇文珏站在一群靖人之中显得特别的显眼,他跟在汉王的身后下了马,随即便有侍从上前为他端上一碗烈酒让他暖身。他轻咳了几声,然后从侍从的手上笑着接过。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轻扫过一旁跪满一地的军姬,在看到那个思念许久的熟悉身影之后,宇文珏平静清润的双眸中终于划过一丝暖意。

这时,他听到宇文烈用靖语对着王上宇文玖开口道:“父王与二王叔一路舟车劳顿,今日先好生休息一晚,明日云国皇帝将设宴款待父王和二王叔。”

宁王宇文淮在看到病弱瘦长的宇文珏时,还特意询问道:“军营中物资匮乏,条件简陋。珏,你身子孱弱,可需要安排个军医守在营帐之外?”

宇文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一边轻喘着气,一边笑着对宁王道:“多谢叔父关怀。小侄随身带有父亲特意命人制的药丸,在这里小住一晚,无碍的。”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宇文烈,在看到宇文珏弱不禁风的病样,实在忍不住轻哼地一声,“没想到汉王叔竟然生了一个如此不中用的儿子。”

那原本走在最前面的宇文玖听到宇文烈的话,顿时停下了脚步,转头怒斥道:“烈儿,不得放肆!”

而站在宇文玖身旁的汉王却仿佛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着对宇文玖道:“王兄,不妨事。太子说得没错,的确是珏的身子不争气。”

汉王说完,又转头对着宇文珏道:“你既然不舒服,就早些回营帐休息吧。”

于是,一群人有侍卫们引领着往各自的营帐中走去。

用过晚膳之后,任乃意走出洗衣院散步。忽然间,她听到角落里有两个侍卫正在小声地说着话:

“唉,你方才有没有发现,王上对汉王世子的态度,比对太子还要好。”

“那当然,汉王手中掌握着靖国将近一半的兵力,世子又是汉王的嫡子,王上自然对他特别啦。”

“可惜了,这汉王世子偏偏身子病弱,不似汉王那般的骁勇善战。”

任乃意听了他们的话,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宇文烈从宇文玖的营帐中走出来时,正好看到一身粗布衣裙的任乃意,面对着皎洁月色,遗世独立的美丽背影。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任乃意转头,看到是宇文烈,轻轻福了福身,开口道:“宇文太子。”

宇文烈一双鹰目望着她雅致清艳的脸庞,难得柔和地开口道:“明日,你就会是我的。你让我实在等太久了。”

任乃意望着他一脸笃定的样子,浅笑反问道:“是吗?世事变幻无常,宇文太子还是不要这么肯定吧。”

“我会让云子恺知道,他所心爱珍视的一切,到最后都会是我的。”

宇文烈根本不认为这件事还会有任何变数,他自顾自说完,又深望了任乃意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开。

对于任乃意,宇文烈有着前所未有的耐性。

虽然,他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不过是他手中用来打击云子恺的武器而已。

他刻意地想要忽略心中因为任乃意而泛起的一阵从未有过的柔软;他也刻意地想要忘记,他之所以会如此严惩朱锁锁,完全是因为知道了任乃意身上的那些伤痕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因为与宇文烈的见面,任乃意这一晚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眼看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沉,任乃意的心绪也变得越来越混乱。

宇文烈虽然生性嗜血冷酷,但是他向来说一不二,言出必行,若是明日他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靖国王上开口要她,到时候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任乃意从床榻上坐起身,转眸看到那些军姬们头上所插着的黄色玉簪,又想起方才从那两个侍卫口中听来的话。

她美眸流转,攸然拿起床边的一件外衣套上,趁着皎洁的月光,往洗衣院外走去。

任乃意缓步走至汉王世子的营帐外。夜色中,她看到两个侍从从汉王世子的营帐里面走出,一边走一边小声埋怨道:“这世子也真是的,明明身子不好,还偏偏喝这么多的酒。明日若是被王爷知道,咱们又该被骂了。”

另外一个侍从听了他的话,笑着安慰道:“没事的,世子每次喝醉酒都睡得又死又沉,到了明日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你不说我不说,王爷哪里会知道。”

任乃意听了他们的话,心中一喜,这么巧?病弱世子喝醉了?这回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她不再多做犹豫,当下便轻手轻脚地走进汉王世子的营帐之中。

因为没有烛火,偌大的营帐中黑漆漆一片。任乃意只能就着窗外昏黄的月色,小心翼翼地往不远处的床榻走去。

此时,躺在床榻上安静假寐的宇文珏,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心绪和呼吸,静静地等待着任乃意一点点地向他靠近。

不一会儿,他便闻到了任乃意身上那一阵淡雅的迷人香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营帐之中,任乃意根本没有注意到宇文珏唇边泛起的那一抹灿烂笑意。

任乃意站在床榻边,在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时,忍不住微微屏住呼吸,小声嘀咕道:“这身酒味真是……身子这么弱还喝这么多酒,也不怕提早仙逝。”

宇文珏将她声如细蚊的话语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唇边的笑意越发的深。

任乃意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又听到他轻微的鼻酣声,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于是又用衣袖拂了拂他的鼻子,见他依旧没有反应,这才确定这个汉王世子的确是喝醉了酒睡死了。

于是,她小心地爬上床榻,轻轻地躺在床榻的外侧。

睡在床榻内侧的宇文珏,感觉到她柔然的发丝轻拂在自己的鼻尖,带着一股清淡的天然香气,不断地刺激着他的感官。

宇文珏十分辛苦地隐忍着想要将她用力拥入怀中的冲动。这许多日以来对她的思念和担忧,终于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获得了补偿。

夜色中,宇文珏轻轻睁开风华无限的双眸,贪恋地望着她优美的背影。她脖子上的勒痕已经渐渐褪去,而此刻,她的手正紧紧地握着自己送给她的那块黑玉。

只要一想到她为了保住这块黑玉差点被朱锁锁勒死,宇文珏的心就疼惜地忍不住一阵抽紧。

不过,这个胆敢背着他逃跑又让自己受伤的小女人,此刻已经安然无恙地躺在自己的身侧。宇文珏如此想着,为她揪起心又开始变得安详而柔软起来。

闻着任乃意身上的淡淡香味,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已经许久不曾好好睡过一觉的宇文珏,不一会儿便感觉到一阵倦意侵袭,随即便沉沉睡着了。

转眼到了第二日清晨,宇文珏还未来得及睁开双眸,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阵令他觉得非常悦耳的低泣声。

他强忍住心中的笑意,缓缓睁开双眸,望着此刻穿着一身素白色亵衣,盘腿坐在床榻上,低头垂目,哭得梨花带雨的任乃意,装作有些莫名其妙地开口道:“你是谁?为何会在我的床上?”

任乃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随手拿起他放在床边的锦缎罗中单,一边抹着脸上的眼泪鼻涕,一边无比委屈地开口道:“世子……昨晚上您对人家做过些什么,难道您都已经忘记了吗?”

宇文珏唇角的弧度已经几乎快要扩张到耳际,可是嘴上却十分无辜地开口道:“我昨晚做过什么吗?我记得我昨晚明明喝醉了啊。”

任乃意忽然间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可是这会儿却容不得她细想。她手中用力地绞着宇文珏的衣服,看起来十分难过地开口道:“呜呜呜呜,奴家还以为世子与其他的臭男人不一样呢,没成想,您居然也会吃完不认账……”

宇文珏一脸地茫然,开口道:“这样啊……昨晚我喝醉了,喝醉了酒之后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不记得的,不如,我们现在再将昨晚发生的事重温一下,如何?”

任乃意没想到这个什劳子的汉王世子居然会如此难缠,她低头用力地绞着手中锦袍,心中那个纠结郁闷啊。

半响,她将手中的锦袍随意地甩至一旁,一边试图从床榻上起身,一边毒舌道:“不是奴家不肯,我是担心世子太过操劳,万一弄得个精尽人亡……”

宇文珏听了她牙尖嘴利的话,顿时失笑,他望着她喋喋不休的红唇,忽然发现自己再没有多余的耐心与她玩捉迷藏。

想到此,宇文珏伸手一把抓住任乃意的手臂,将她重新拉回床榻上,又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低头用自己的薄唇封住了她红润小巧的樱唇。

任乃意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弄得完全措手不及,一直到被他吻住双唇时,她才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病弱的汉王世子的真面目。

任乃意的双眸顿时瞪得极大,她一边嗯嗯啊啊地抗议着宇文珏的深吻,一边气得抬脚就要去踢他的要害。

宇文珏失笑,终于不舍地暂时放开了她甜美的红唇,却完全无视她的攻击,将任乃意紧紧地压在身下,笑得一脸妖孽道:“踢坏了,你以后可苦了。”

任乃意气得俏脸涨红,望着他,咬牙切齿道:“宇、文、珏!”

宇文珏轻咬了一口她的粉颊,笑得春风满面,柔声哄她道:“乖,叫官人。”

官人你大爷!任乃意这会儿又气又羞,只想将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该死的腹黑男人狠狠地揍一顿。

宇文珏笑眯眯地望着她。不一会儿,他湿润而密集地吻就要一点点地落在任乃意的发梢和脸颊之上。

任乃意一边竭力地躲开他的吻,一边气得破口大骂道:“宇文珏,你这个大骗子!”

宇文珏轻咬了一口她白皙的脖子,笑着问道:“我怎么骗你了?”

任乃意瞪他,撇嘴道:“你绝对是故意的!故意将我骗来这里!”

宇文珏暂时停下了嘴上的动作,好笑地望着她,轻挑起一条眉。

任乃意趁机脱离他的狼嘴,一边试图从床榻上起身,一边瞪着他控诉道:“你从来没说过你就是汉王世子!”

“那是因为你没问。”宇文珏浅笑回答。

“你……你昨晚故意让我知道你喝醉了酒!”

宇文珏听了这话,笑着朝着她勾勾手指,很有耐心地开口道:“来,关于这件事,咱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任乃意听了他的话,顿时感觉到一阵心虚,可是她随即又一想,老娘干嘛要心虚,明明骗人的是他好不好?!

于是,任乃意理直气壮地将头伸到他面前,瞪着他道:“有什么好谈的?!事实就是你欺骗了我!就这样!我要走了!”

任乃意说完,就要起身逃开他身边。

宇文珏哪里肯让她离开,他一把将任乃意重新勾进怀中,笑眯眯地望着她问道:“谁让你偷偷跑进靖**营的?”

关于这一点,任乃意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问题,所以她十分坦白道:“我自己要进来的,怎么啦?”

“你进来这里就是为了爬上其他男人的床榻?”宇文珏挑眉,继续笑着问道。

只要一想到这女人居然如此大胆敢深夜偷偷爬上其他男人的床,宇文珏心中就觉得一阵不舒服。

虽然那个他口中的所谓其他男人,根本就是他自己。虽然精心设计了这一切的,也是他自己。

任乃意一听这话,顿时没了底气,她轻咬着嘴唇,有些心虚道:“我……我这不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吗?”

宇文珏看了一眼她挂在脖子上的那块黑玉,笑凝着她又道:“这还不算,为了对付荣王,居然还敢用自己演苦肉计,嗯?”

任乃意望着他笑眯眯的俊脸,眨巴了几下眼睛,心中暗忖,做错事,骗了她的人不应该是他吗?可是,为什么这会儿心虚的人变成自己了呢?

任乃意望着他绝美妖冶的笑脸,心中莫名觉得一阵心慌,她瞪他道:“演都演了,你还拿来说什么说?”

宇文珏仿佛对她的话十分的赞同,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轻抚着她的发丝,徐徐开口道:“也是。既然如此,你就将原本想要演得美人计演到底吧?我会非常配合的。”

任乃意一听这话,白皙通透的脸颊顿时红透。

在宇文珏的面前,她一向引以为傲的智慧和计谋都会通通被他看穿,这该死的,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啊啊啊!该死的腹黑男啊!太腹黑了!黑透了他!

宇文珏望着她一脸愤懑不平的样子,心中只觉得好笑,他轻轻将她拥在怀里,轻声地唤着她的名字:“任乃意。”

任乃意带着一丝迷茫地对上他深邃晶亮的双眸。他笑着吻上他的柳月眉梢,缓缓开口道:“不许再偷偷从我身边消失。”

任乃意从他霸道的话语中听出了他对自己的在意和担忧,当下不由地心中一暖,语气也放柔了许多,破天荒地想要向他开口解释道:“宇文珏,我……”

可是,对于从来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释自己行为的任乃意,完全没有想到,原来坦白竟然也是一件如此难言的事情。

宇文珏笑着吻上她的红唇,不忍心再为难她,低声开口道:“嘘,我都知道……”

宇文珏的吻,一如既往地深情而霸道,犹如星星点点的温暖春雨,不断地打湿任乃意的心。她安静地躺在宇文珏的身下,微微眯起迷蒙的水眸,脸色酡红地沉醉在他温柔的深吻之中。

他身上的酒味渐渐褪去,此刻萦绕在任乃意鼻尖的正是她早已经习惯了的淡淡药草香气,这样的气味让任乃意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心安。

她的心跳随着宇文珏的深吻而变得越来越快,浑身的肌肤也开始变得仿佛炙热而烫红起来。

宇文珏渐渐不再仅仅只满足于这个吻,他翻身将任乃意压在身上。这一刻,他还想要更多。

他迫切地需要感受到她在自己怀中真实的温度。

他的手渐渐滑进滑到她的腰间,一边霸道着吻着她如玉的脖子,一边一点点地解开她亵衣上的盘扣。

一时间,偌大而清冷的营帐中,空气开始渐渐变得灼热而无限暧昧起来。

床榻上的两个人,交颈缠绵,渐渐忘却了四周的一切。

当宇文珏轻轻褪去任乃意身上的亵衣,看到她颈部和背部的疤痕时,他心疼地轻轻吻上,惹得任乃意忍不住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宇文珏伸手轻柔地抚上她的伤疤,轻声开口道:“还疼吗?”

任乃意轻轻摇头,她此刻的脸颊,红得犹如一颗诱人的禁果,挑战着宇文珏因为她而变得薄弱不堪的自制力。

可是,比起对她的**,宇文珏却更加害怕会触碰到她的伤处,所以他只得无比艰难地隐忍着。

宇文珏为她穿好衣服,又重新将任乃意拥进怀中,凝着她开口道:“记住,以后不许再让自己受伤。”

任乃意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体贴,不由地心中一暖,随即舒服地倚在他的怀里,撇撇嘴,有些无奈地开口道:“珏爷,您的不许会不会太多了点?”

宇文珏笑睨了她一眼,挑眉开口道:“不答应?”

任乃意耸了耸肩,十分诚实答道:“不是不答应,而是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事,又怎么能给你保证?”

宇文珏听了她的话,伸手闲闲地把玩着她垂落在身前的几缕青丝,缓缓开口道:“记住,以后,你有我。”

任乃意心间顿时一突,抬眸望向长得犹如一只狐妖般妖媚又神秘难窥的宇文珏。

宇文珏笑看了她一眼,又笑着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轻笑着开口提醒她道:“天色不早了。”

任乃意这才愣愣地回过神来,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真心没节操,居然被这个男人随便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迷惑了心智。

她急匆匆地走到门口,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又停步回头望着宇文珏,带着一丝霸气地开口道:“宇文珏,不许将我输给宇文烈。”

宇文珏听了她的话,愉快地大笑出声,朝着她笃定地点头道,“好。”

*

云国皇宫

自从大皇子登基之后,云子恺就已经从他竹林苑的宫殿中搬出,一直寄居在王贵妃的瑶华宫之中。

云建帝回宫之后,就被大皇子尊为太上皇帝,大皇子自己则被文武百官们尊称为云成帝。

在云成帝登基后的第一日的早朝之上,云子恺便主动开口辞去了枢密院院事,京城节度使和户部侍郎等职位。

他又对云成帝说希望可以日夜陪伴于王贵妃左右,所以主动向云成帝提出将竹林苑的宫殿空出来让给云建帝居住,自己则住进了王贵妃的瑶华宫中。

云成帝原本就十分忌惮云子恺在朝中的声望和势力,这会儿听了云子恺的要求,没有多想便都欣然同意了。

这一日,云子恺正坐在瑶华宫的前殿之中,陪着王贵妃煮茶聊天。

王贵妃望着整日陪伴于她左右的云子恺,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恺,你可曾怪过母亲吗?”

云子恺笑着为王贵妃倒上一杯清茗,抬头望着她道:“母亲为何会如此问?”

王贵妃看着他,轻叹一口气,“是我,间接将乃意推进了靖人的狼窝。”

云子恺听到任乃意三个字,唇边的笑意微微僵持,少顷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不。母亲,您没有错。”

“就算我真的死了,宇文烈也照样会将她带走。”

王贵妃显得有些意外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后知后觉的她,终于开始察觉到发生云子恺身上的微妙变化。

她有些担忧地开口道:“恺,如今你的父亲仍旧被皇上软禁。母亲只有你与艾艾,你千万不能让自己有事。”

云子恺笑着握住王贵妃的手,轻声安慰道:“如今,你的儿子已经是个终日无所事事,依仗母亲豢养的无用皇子,哪里还会出什么事呢。”

云子恺的话,犹如一阵暖风轻轻拂去王贵妃心中的疑云,她沉静地深望着云子恺,颇觉安慰地开口道:“好。好孩子,不愧是你父皇最疼爱的孩儿。”

云子恺知道王贵妃已经完全明了他话中的深意,他随即笑着开口道:“母亲,去,好好梳妆打扮一下,晚上皇上会在宝辰殿设宴招待靖国王上和汉王。不要让他们看轻了我们云国的堂堂贵妃。”

王贵妃一怔,随即开口问道:“靖国王上?可是宇文玖?”

云子恺微微有些奇怪地点点头,然后道:“母亲如何知道靖国王上的大名?”

王贵妃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有娓娓开口问道:“今晚乃意也会来吗?”

云子恺有些不解地望着王贵妃,轻轻颔首,然后道:“是,她应该会随宇文烈一同前来。”

王贵妃听了他的话,默默轻叹一口气,许久后才开口道:“我身上有些乏,你到时辰再唤我起身吧。”

云子恺点头目送着王贵妃离开,这才重新坐回到茶桌前。

这时,一身浅水色十二褶罗裙的云子艾从外面走进来,坐到云子恺身边愉快地开口道:“三哥哥,我听宫人们说,今日任姐姐会回宫,是不是?”

云子恺笑着点头道:“是,再等两个时辰就能见到她了。”

云子艾开怀道:“太好了,我一会儿便去宫门口迎她去。”

“不行。”云子恺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她的想法,“她一定是与宇文烈他们一同前来的,你贸贸然前去,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如何像母亲交代?”

云子艾脸上露出一丝不乐意,嘟着嘴问云子恺道:“三哥哥,难道你都不想任姐姐吗?”

云子恺沉默不语。

他如何能告诉年轻稚嫩的云子艾,自从任乃意进了靖**营之后,他没有睡过一夜好觉,每晚不是彻夜无眠便是梦魇连连。

他整日小心地怀揣着对于任乃意深入骨髓的思念和爱意,又小心翼翼地将对她所有的在意和紧张收藏在自己心中最不为人知的地方。

他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愧,又为自己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宇文烈带走却毫无办法而觉得难堪。

可是,如今的他,除了隐忍,别无他法。

除非能够一次彻底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否则,便只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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