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以德服人
光绪三十年十二月初，在王芝祥的不断催促下，担任前部剿匪先锋，来自湖南辰州的援兵辰勇三千多人和来自贵州镇远的镇勇二千多人，离开了中渡县城，向着位于中渡，柳城，融安三县交汇的四十八弄山区进发，剿灭陆亚发义军的战斗终于拉开了序幕。
四十八弄青山蟠屈三百余里，其阳为四十八弄，大半在雒容辖境。阴为三十六峒，大半在永宁辖境。猿壁猱岩，地形险阻，峒口无数，匪徒成群。而且出山道路多条，中渡，永宁，柳城，融县处处可通。除了在中渡担任主攻任务的集结清军由王芝祥指挥外，按照岑春煊的部署，庆阳的龙济光率领所部人马五千余人，会同滇军的玉字营和昆字营三千多人，从西往东进攻，和北面贵州下来的黔军八个营上万人一起进攻融县，攻击盘踞在五十二峒的诸大欧四部，这五十二峒与黔省接壤，万山盘折，其险峻与四十八弄相等，而下趋思恩，庆远各城势尤便利。南面的陆荣廷率领建字营两千余人，外加粤勇六营四千多人则从柳州西南方向出击，协同王芝祥的中渡军进攻四十八弄的侧翼。
十二月初三，前部的辰勇三千多人先是在香桥岩一带和外围的土马混战了一场，双方都有一些死伤，面对气势咄咄的官军，陆亚发干脆将外围的人马都撤回到山内核心地带。十二月初八，五千多人的辰勇和镇勇抵达了四十八弄的陆匪老巢油麻峒附近，没有退路的陆亚发终于爆发了，他亲自率领着义军中间力量，原绍字三营人马一千多人，外加原四十八弄覃老发旧部的数千部下，和进山的官军展开殊死搏斗。
要说这来自湖南辰州的辰勇也真不是盖的，不愧是湘军中的精锐，虽然明知道自己被王芝祥当了枪使，但是这战斗一打开后，就不再计较别的了，和陆亚发这群土匪算是拼上命了。跟随他们一起来自贵州镇远的这两千多人战斗力也不差，牢牢的在辰勇的侧翼进行牵制和攻击。双方上万人马，在这不到几平方公里的油麻峒山区展开了一场血战，官军的优势在于装备和训练有素，匪徒的优势在于地势险要和人多。
这仗一开打后双方都没有退路，一直连续的恶战了几天几夜，双方均损失惨重。舒坚自前面开打后，就一直跟随在外省联军的后面，不过他没有急于参与作战，虽然前面的辰勇和镇勇打的很苦，但是他也不愿意拿自己白石岩弟兄不当数，这可是他仅有的中坚力量，不能在这里拼光了。
不过前面的战斗打响之后，他没有放弃这次十分难得的学习机会，带着警卫排的战士和一些营里的高级指挥员，一直在后面的山头上观看战况的进行。可以说辰勇和镇勇确实很勇猛，但是对于攻坚战缺乏有效的手段，在双方都没有火炮等重武器的情况下，陆亚发很好的利用了地形地利，分段进行阻击，可以说效果十分明显，一度压得进攻的官军没法抬头。而辰勇的战斗精神虽然可嘉，但是进攻时的战斗队形十分散乱和没有次序，往往是一窝蜂的往上冲，没有合理的任务分配，火力压制和推进时的进攻路线都没有明确，以至于在对手并不是很强的火力射击下，仍然出现了很大的战斗损耗。
舒坚告诉跟随来的战士和营内的基层指挥人员，如果日后进行这样的山地攻坚战，一定要有耐心，集中优势火力压制本方进攻线路上敌人火力，然后突击人员一定要分散前行，以三人或者四人一组，相互交替掩护前进，行进途中要充分利用行进线路上的坡度，岩石，射击死角，弹坑等有利地形进行自我保护，只有保存好了自己，才能更有效的杀敌，切不能像这湘军的辰勇一样盲目的往前冲，做无谓的牺牲。队员们望着远处的战斗场面，加上舒坚这切合实际的讲解，顿时感觉受益匪浅。
随着战斗时间一拉长后，匪徒的战斗持续力和意志力较差的一面就体现出来了，在官军一波接一波的持续不断的攻击下，陆亚发手中的主力绍字三营人员基本战死后，匪徒的阵地开始慢慢崩溃，那些临时依附起义的“土马”战斗力最弱，首先溃散。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阵地防御，战斗力量骤减的陆亚发，不得不率部且战且退，开始向四十八弄更偏僻的山区退去。
死伤惨重的湘军辰勇和黔军镇勇，终于在血战七天之后，攻破了陆亚发在四十八弄的匪巢油麻峒。当舒坚率领着盛字营跟随上山后，三千人的辰勇剩下不到五百人，两千人的镇勇更惨，只有不到三百人，两部算是打残了，不得不撤出接下来的战斗，这样盛字营就被暂时的顶到了第一线。
当舒坚率部上到油麻峒后，完全被眼前的惨烈的情景给震撼力，不到两里地长的油麻峒山谷内已经给尸体填满了，在上油麻峒的山坡和山梁上，也到处都是匪徒留下的尸体。
虽然陆亚发带着为数不多的残余匪部撤往更偏僻的山区里面，但是舒坚不可能立即就去追击，就算能追上，倒时也免不了一场恶战，因为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自己部下本身就对这一带的地形地貌不是很熟。王芝祥将他推往第一线，他没办法，只好找来张振德，让他带着保安营顶在前面。且不说战斗力如何，但至少张振德的保安营是本地人，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
舒坚当然也不会让保安营去硬拼送死，他对张振德说道“张老爷子，经过前面的恶战，现在匪徒的精锐尽失，余下的人数也不多了，就剩下一些临时依附的土马和会党了，你熟悉本地的情况，所以接下来我希望你带着保安营的弟兄慢慢向前推进，尽量劝降和招抚这些松散的匪徒，你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投降，官军就会放过他们的性命不追究，我们的最终目标只是陆亚发”。
张振德倒不觉得舒坚这是在拿他做挡箭牌和替死鬼，反而觉得这是舒坚对他的看重，于是他拍着胸脯对舒坚说道“大人只管放心好了，老朽这就带弟兄们进山去，那些土马头领很多我以前都认识，老朽一定以德服人，劝说他们出山投降”。
“老爷子有此信心我就放心了，这样吧，我再拨几十名弟兄跟着跟随老爷子行动，他们都是我部的精锐，有他们在老爷子身边，一定可以确保老爷子没事”。
舒坚于是命令娄宪彪带着警卫排三十名战士跟随张振德一起出发，他叮娄宪彪道“进到山内之后尽量听从张老爷子的安排，还有就是尽快联络上徐林辉他们，以他们几个能力，肯定应该会没事。
张振德带着保安营进入了四十八弄更深处的大山，还别说这老家伙确实有些胆色。虽说陆亚发战败了，上万人的义军在油麻峒死了至少七八千，但是四十八弄山区内还是有不少的小股土马和会党组成的匪徒，他们占据险要地形和关隘，随时准备对进山追击的官军进行阻击。
舒坚在油麻峒也没闲着，他让手下两营战士们打扫油麻峒战场，一是将那些战死人员的尸体掩埋，二是也让手下感受一下战斗的惨烈和战争的死亡气息。官兵们在油麻峒的山坡上挖了数个千人大坑，将辰勇和镇勇的战士遗体还有陆亚发手下的尸体分开埋葬，并做好标记，为日后立碑纪念做依据。当然这活不会白干，在清扫战场的过程中，盛字营也得到了回报，光是拾取收拢的可用枪支就有四千多条，弹药数十万发。这些东西舒坚可不会轻易丢掉，由于这里离永宁境内就几十里的路程，虽说眼下路途还不通顺，但是日后运回去也很方便。
张振德的保安营不属于官军，穿的是民服，进到四十八弄腹地之后他没有和土马们开战，而是让手下的团练们四处分散与“土马”小头领们接头，商谈招抚受降事宜。可能是张振德在本地名望确实不小，算得上是个角色，这些土马头领们还真的就听了他的话出来和他商议招降的事宜。张振德拍着胸膛对这些小头目们说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要是投降了我，我绝对保证你们的性命和前程，要是你们还要顽抗到底的话，那后面的官军可就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现在陆亚发自己都跑路了，留下你们在这里做他们的挡箭牌，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没了主心骨的“土马”们，听了张振德的劝说，觉得此时除放下武器乖乖听命，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于是乎他们都愿意将武器交给张振德的保安营，然后跟随他出山。这让跟随保安营一起行动的娄宪彪们大为惊讶，不得不佩服舒坚之前一来就拉拢张振德和保安营的这步好棋。
十多天后，当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候，一队队的土马放下武器，排着队跟随保安营走出大山，驻守在油麻峒的舒坚是长出了一口气，他对张振德说“老张你要是年轻个二十岁，我一定请你来我这盛字营做副统领”。
张振德笑呵呵的答道“老朽只是以德服人，没有别的本事，就是以德服人”。
“是啊，以德服人，还是老爷子技高一筹啊！不过老爷子，咱们还不能就此放了这些人，喽罗们交了枪可以走，但是头目们不交代清楚陆亚发的去向是不能放的”。舒坚面无表情的说道。
张振德说“这好办，我把这些头目都叫来，大人您亲自问话就是了，这些小头目大多都是原来覃老发的部下，覃老发死后他们就各自为王，陆亚发兵变之后，他们才聚集到陆亚发身边。况且当初覃老发就是因为听了陆亚发的劝说，才去和柳州知府祖绳武谈判招安之事，结果被祖绳武设计杀死，可以说陆亚发也是杀害覃老发的帮凶，这些人对陆亚发应该没什么交情的，凑在一起纯属为了抱团对抗官府”。
舒坚想了想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就由你去对他们问话，你出面的话要比我出面的好，他们会更相信你的。另外现在将你的保安营抽出一百人，分为二十个小队，每队五人，小队长由我派人担任，让他们在四十八弄山区各个方位进行搜查线索，必要的话还可潜入五十二峒一带去，最晚在过年前给我找到陆亚发隐藏的确切线索”。
舒坚内心很是焦急，平行的历史中陆亚发是落在张振德的保安营手里，但是现在由于自己的出现，这种情况还会不会按照原来一样行进还不得而知，如果万一陆亚发落到了龙济光或者陆荣廷手里，那就完蛋了，自己本身起步就比他们晚，一步差就步步差，所以如今只有抓住一切机遇追赶乃至超过他们，万万不能出现半点差错。他心中不断的默道“徐林辉，你们到底在哪里，怎么还不给我带回消息”。
张振德看到舒坚焦急的神态，也是知道情况危急，他也明白，只要能亲手抓住了陆亚发，哪怕是带回一具尸体，那就是天大的功劳，胜过打赢剿匪过程中所有的战斗。于是他马上领命下去，先是按照舒坚的吩咐，挑选出保安营一百名精干的小伙子组成搜查小队，然后在舒坚派来的警卫排战士的带领下前往五十二峒追踪线索。
搜查小组排除去后，他又急忙让手下将那些小头目找来亲自问话。可是这些小头目们被带来后说的基本都是一个结果，只晓得陆亚发去了五十二峒，但是具体位置不得而知。张振德看他们这些人也不像是说假话，可是五十二峒区域实在太大，这样的结果等于没有结果。情急之下他将剩下的四百手下全部派了出去，连那些先前解散释放的小喽罗也不放过，去找他们了解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