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屠龙

在老村隘的山谷口上，颜启汉一如往常，指挥手下十多名亲兵先进入山谷侦查，这些滇军的精锐提着枪冲进了山谷，有的在谷内，有的在山坡上，四处观察了一番后发现没有什么异常，然后才招呼山口的人进入。这也是一路下来平安无事，侦查的亲兵都有些疏忽大意，没有上到山坡顶上仔细查看。

龙济光一身戎装，骑着枣红马，大摇大摆的进了老村隘的山谷之中，只要走过这最后的一段山路，前面就是通往百色的一片坦途。两侧的山坡顶上篙草丛中，六杆56式半自动步枪隔着不到一百多米的距离，准星已经全部对准了他，警卫连枪法最好的六人分别在山顶的六个不同方位，高低配置，对他进行狙击。

当龙济光的全部人员都已经进入山谷之后，宋玉峰轻声的下令开火，趴在他身边的警卫连排长涂江林立即扣动了扳机，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不到150m的距离，子弹准确的从龙济光的右边太阳穴穿入，然后混合着脑浆和血液从左边飞出。于此同时，又有五颗子弹从不同的方位呼啸而至，分别从还没栽倒下马的龙济光腹部和胸部射入。

颜启汉顿时被吓傻了，眨眼的瞬间，刚才还谈笑风生的龙济光就被打的全身上下四处冒血，然后栽倒马下，一只脚还挂在马镫里，受惊的战马拖着他的尸体向前狂奔。日后横行两广的大军阀龙济光就此丧命在这老村隘山谷之中。

与此同时，两侧山坡的枪声四起，十多挺五六式轻机枪全部开火，还没来得及反应的亲兵纷纷中枪倒地。颜启汉的确是一名出色的护卫头领，看到龙济光被射杀，立即反应灵敏的翻身下马，滚在了一块山谷之中的大石后面，同时大声的招呼手下进行还击，争取冲出山谷前往百色城求援报信。他手下的这些亲兵都是滇军的精锐，从云南剿匪一直杀到广西，也算是久经战阵，虽然遭遇突袭死伤不少，但剩余人员还是很快的就在颜启汉的招呼下，就地寻找有利地形进行反击，要是一般的土匪游勇，估计还奈何不了他们。

可惜今天他们遇到的对手实在是太强了，首先是警卫连都是和他们一样的精锐，而且是有备而来，分工明确。其次是武器装备也明显高出他们一筹，警卫连此次出动的时候带的全是56式半自动步枪和轻机枪，无论是射程，射速，准度，还是火力强度，都远远的超出他们手中的毛瑟98步枪。最后就是事先占据的有利地形，战斗打响后他们居高临下，对龙济光和他的亲兵进行两面夹击，前后堵截。

一百多亲兵，包括颜启汉在内，只抵抗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全部被火力凶猛警卫连放倒在了山谷之中。看到山谷内没有了动弹之人，宋玉峰见立即打出手势，带着手下人员悄无声息的开始撤退，只留下前方担任堵截山谷道路的一个班战士还在不断的放空枪。

在宋玉峰撤退的同时，一直尾随在龙济光身后不远处的徐林辉听到枪声渐渐平息，马上带着李德山和他手下的几十名天地会的弟兄冲进了老村隘的山谷。脸上蒙着黑面罩的李德山对手下大声的吆喝道“弟兄们都仔细的检查一遍，只要是还会动弹的，都再补上两枪。马大人交代过，一个活口都不能留”。说这话的时候他就站在躺在地上的颜启汉旁边。

颜启汉并没有死，他只是受伤了，而且山谷内的亲兵卫队还有三四个和他一样受伤没死，此刻都强忍着疼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企图蒙混过关。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是警卫连的战士故意留下几个活口的，比如颜启汉，他肩膀上的一枪就是涂江林故意瞄着打的，要不然他早就毙命了。李德山带来的人也没怎么仔细检查，只是对着每具尸体踢上一两脚，见没动静就认为死了。这些人倒是对掏死人口袋更感兴趣，摸到一些钱物立即揣入自己的口袋。

这时徐林辉来到李德山身旁故意低声的说道“大哥，龙济光的尸首找到了，咱们是不是带回去交差”。

李德山说“带个尸体你不觉得累吗？把脑袋割下来就行了，咱们还要赶去思恩城，带着这么一具尸体你不怕累啊”！

徐林辉假装惊讶的说道“大哥，咱们还去思恩城干嘛，不是说带着龙济光脑袋回百色的吗”？

李德山故意低声的说道“你知道个屁，龙济光的脑袋去了百色有什么用，不把这东西送给王纯良，马大人怎么嫁祸与他，日后怎么有借口出兵收编忠字营”。

“可是大哥，做这种事情可就冒大风险了，这姓马的连他老大都敢做掉，没准也会对我们来个卸磨杀驴，杀人灭口，这事大哥你可要考虑清楚”。

“我当然会提防这家伙，不过富贵险中求，要不然姓马的凭什么给咱们一万银元，况且姓他还答应，日后他做了济字营的统领，百色的赌场就归咱们，这可是笔肥差兄弟，值得咱们赌一把。再说了大哥也不是没有预防，从柳州绑回来的那个女人不还在咱们手里嘛，只要姓马的敢对咱们兄弟下手，我就把这女人送去桂林，他也一样要完蛋”。李德山得意的说道。

徐林辉在一旁竖起大拇指说道“还是大哥高明，这样吧，龙济光的脑袋就由小弟送去府城，大哥你带着弟兄们先回百色”。

李德山说“那就辛苦兄弟你了，另外让弟兄们将地上的家伙都收拾好带着，这可都是好枪，日后咱们弟兄都用的着”。

不一会李德山带着人果真朝百色撤退了，而徐林辉则带着龙济光的首级沿路返回。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颜启汉等到人都走远了，这才忍痛爬了起来，同时另外三位受伤没死的滇军亲兵也站起来了，他们看到颜启汉还活着，立即汇集到了他身边。颜启汉看到三人还能行走，立即对他们说道“此地不能久留，大家快跟着我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包扎伤口，然后我们回思恩”。

四人不顾疼痛的迅速离开了老村隘的山谷，他们没有去百色，而是往回折返，出了山谷后他们先是找了一处小树林，在里面撕扯衣服包扎了伤口。颜启汉一边包扎一边对三人说道“大头和彪子你们包扎好后立即去百色，找到段大人，告诉他这里发生的情况，并让他密切注意马存发。我和三宝要赶去思恩”。

那个叫大头的有些不解的说道“为什么要注意马大人，难道颜大人觉得我们这次遇袭和马大人有关”？

颜启汉点了点头，他说“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还是要提防要紧，现在龙大人遇害，咱们能做的就是帮着找出真凶，好为龙大人报仇。不过你们这次去百色一定要小心，天黑之后再去找段大人，而且不要一起去，最好两人分开。大头你先去找段大人，彪子在城外隐蔽等候，如果安全再出来通知彪子。彪子你要是一天都没等到大头出来，那你就赶快来思恩找我”。颜启汉现在谁也不敢相信了，他这么吩咐只是不清楚段尔源是不是也和马存放走到一起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舒坚安排好的，李德山和徐林辉之后去山谷就是为了演戏给龙济光的亲兵看，至于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他也没想那么多，反正就是几句话，就在颜启汉身边说的，至于颜启汉相信也罢，不信也罢，先弄他个窝里乱。李德山没有撤退回柳州，那是因为他们还有任务，要去百色城造谣生事。

颜启汉四人包扎完伤口后，等到天黑后才走出藏身的树林，之后他们分道扬镳。颜启汉带着那名叫三宝的手下，连夜赶往最近的下旺司，找到当地的土司头领，先对自己两人的伤口再次做了上药处理，然后要了两匹快马，顾不上休息就拼命的往思恩城外的忠字营驻地赶路。一路之上颜启汉都在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不断理清自己的思路。

第二天上午，两眼通红一身血色的颜启汉和三宝两人到达了王纯良的驻地府城。进到兵营之后，王纯良见到两人这幅模样，立即感觉到出了大事。颜启汉顾不上休息，连喝了两大碗凉水后立即和王纯良来到密室，把龙济光遇害的前后详细经过都告诉了他。

王纯良听完之后是大惊失色，他对颜启汉说道“颜兄弟，你可是确实听清楚了那些人的对话”？

颜启汉说“我就趴在他们身边，他们以为山谷之内的人都死了，所以也就没怎么提防。不过我对他们的话语也不敢全信，毕竟马存发一直跟着大人这么多年都忠心耿耿，按道理说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因为他马存发能有今天也全是龙大人一手提携的。另外我还感觉到，后面进入山谷检查我们死伤的人，应该不是伏击我们的人，这些人说话的语气倒像是些江湖人士，他们来山谷主要是为了获取龙大人的首级”。

王纯良可不会这么想，从颜启汉刚才对他的汇报中他就觉出不对，为什么那些人要把龙济光的头颅送来思恩，这是明摆着要嫁祸自己。虽然都是号称龙济光心腹干将的四大天王之一，王纯良和马存发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和谐，平日两人在一起的时候还经常发生争执，所以后来龙济光收编了忠字营后，就将王纯良调离了百色，让他独自在府城掌管忠字营。颜启汉可能还会觉得那些人的话有些不可信，有挑拨和嫁祸的因素在里面。但是王纯良却不会这么想，在他看来，这事很有可能就是马存发干的，因为龙济光一旦不在了，日后济字营的统领接班人很大可能就是马存发，而不会是他王纯良。龙济光升任右江道台之后，就将济字营统领的职务一直空缺在哪里，为的就是平衡手下的四大天王心态，为此马存发就曾私下表示过不满，认为自己应该顺理成章的接手济字营统领一职。

王纯良看着颜启汉点了点头，他说“颜兄弟说的不错，这些话不可能全信，但是也不能不信，我觉得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赶快将此事的经过和颜兄弟你所听到的话语一起上报朝廷，由朝廷来定夺处理”。他的意思很明了，这事最好直接汇报给上方，就算日后这事确实和马存发无关，也会让马存发半天脱不开干系。

颜启汉一听王纯良这么说，那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王纯良对这事明显是带有私人恩怨的情绪在里面，而他自己要的是找出杀害龙济光的真凶，不想眼下在桂的滇军出现混乱。所以他立即说道“王大人，龙大人遇害的经过我可以如实上报，至于我听到的那些话语，我看还是暂时不汇报的好，毕竟是道听途说，万一要是这事和马大人无关，或者是有人要故意嫁祸马大人并挑拨我们内部的矛盾，那些话要是上报到上峰哪里很容易引起误导，要知道咱们可都是跟着龙大人一起从云南走出来的自家兄弟”。

王纯良冲着颜启汉冷笑了一下，他说“颜兄弟的意思我明白，咱们的确都是跟着龙大人一起从云南走出来的弟兄，精诚团结那是必须的。我也知道你这是为了咱们全体在桂的滇军弟兄着想。可是现在龙大人遇害了，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找出真凶，为龙大人报仇。不能光因为团结而放过杀害龙大人的真凶。如果凶手真是我们自己人，那还怎么团结，他连龙大人都敢下手，还有什么兄弟情谊？要知道颜兄弟你也是运气好捡了一条命，才能来告诉我内情，证明我王纯良的清白，要是你也和龙大人一起走了，到时候龙大人的人头扔到我这里来了，我王纯良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另外颜兄弟你刚才也说了，伏击你的人和之后进入山谷的人应该不是一伙的，我也相信这是真的，江湖人士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力去伏击一百多人的精锐卫队，那得多少人行动，得闹出多大的动静？能在二十分钟不到就将亲兵们打得全部趴下，那得多强的武器火力，十多挺机枪，装备精良的新式步枪，江湖人士能有这装备，那还不早就闹翻天了。这绝对就是官军才能干出来的事，而且人员火力配置不下一个营。一个营的兵勇，外加一群江湖人士，最少六七百人，这么多人，要说是从别的地方开到哪里去伏击，得弄出多大的动静，沿途的土司和巡检都是死的，就一点苗头都没发现？放眼整个广西境内，装备机枪和新式步枪的绿营，也就只有咱们济字左三营，年前龙大人花大价钱，从越南法国人哪里买的二十挺哈奇开斯机枪全部优先装备给他们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谁能这么清楚的了解龙大人会在这个时候前往百色，而且护卫带的不多。除了我们自己人外，我想不出眼下广西还有这么厉害的人，能把一切都计算的这么清楚和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