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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茶酒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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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微雨过后,暖风习习,王城在嫩青的柳色里渐地天明,街道上人头攒动,一派熙熙攘攘之景。

花檐仍是一副无赖样子趴在茶馆二楼靠窗位置朝街道上懒懒看。自鬼先生——传说中种类为水鬼的说书鬼先生拒绝之后,她心里的不畅快愈发地强烈,尽然人生在世,不畅快地度日这事做的除了是让自己不好还是让自己不好,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自虐,但是花檐再怎么随意地挥霍时间,逛街喝酒,烧鸡烤鸭样样没有含糊,如此过了几日,都没有让自己开心起来。

百里初来找了几次,催她做任务。逢到她酒喝得多时,就直接将坛子一摔,发气道:“不做,老子都回不了家了,做什么任务……”

清醒时也是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齿寒姐姐,这任务里,你可是监看人啊,如今我这样拒任务于不顾,你大可要了我性命。”

百里初冷笑了声,提着长剑便是离开。

无论如何,这世间,无人会取她性命,而她自己,却无法取。

她曾想过大火这法子烧身可行,但是还没死透,就被那好惹人烦的妖怪救了下来。

花妖舞采从不管她想死的原因,她有让她活着的理由。

街头闹景看得已经变得很没趣味,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在她一个人的沮丧中被连根吞没。

花檐回了身端起桌上的仍冒着热气的茶水,浅抿了口。垂眸低眼里,一阵不同茶香的芳香渐次从远处飘进鼻息里。

抬头瞬间,已看到对面坐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着身是一件水桃色襦裙。美人单手撑在桌子上,好看的下巴上挑了挑:“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这样想死?”

花檐觉得喉间这口茶没品出味来,决心再喝一口。

临行时容隐给了她不少银子,挥霍起来也有几分爽意。上馆时懒得看单,便是直说了,我要最好的最贵的,没有最好的最贵的就给我全都上来。

茶馆里的小厮听了也高兴,上茶叶时,说是清染国最上乘的宫廷奉茶——沽雨春,这寻常百姓家里,也就他这茶馆里才有那么一些。

如此,没品出味来委实是有那么一丢丢罪过的事情。

花檐心中微叹,这花钱得来的风雅享受还真是磨人,虽然花的不是她的钱,但毕竟是钱,花了就不是用来丢人的。

被凉在一旁的舞采见花檐这副旁若无人般的态度,唇际向上微微弯了个弧度:“你就这么恼我?我听闻凡人们都盼自己活得更长一点,更何况,那容隐大人对你还不错,你除了曾遇个家破人亡之灾,此后这日子过得并不艰难,我家大人让你活着,你应该感激才是。”

花檐抬起眸子,微睨一眼对上美丽的姑娘:“求求你让我死吧,我一点都不想感激,你让我随便撞一撞墙,然后你不用跟着我了。”

舞采放下手来,为自己洗杯,再斟满热茶,笑道:“这是大人的决定,我没有办法。”

花檐目光别到窗外,置之不理。

舞采也不见恼,同将目光偏向窗外楼下,笑着补充:“其实你有很多时候可以死去的,我又不是你的影子,怎么会时刻盯着你。”花檐微别过脸来,神色有片刻颤动,舞采续道:“你之所以没死,活到今日,是因为你命还未到绝亡的那刻。”

“怎么会,我分分秒都在想着怎么死。”花檐撇了撇嘴,反驳道。

“你想了可你没行动啊,你应该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赶紧将行动付诸实践。”舞采漫甚是真诚地回道。

“呸!”花檐作一副流氓相朝旁喷了声,努努嘴,继续反驳:“我分明行动了,你这面子好里子不好的混蛋妖怪,回回阻扰我还不说,现在又说老子没本事!”

“你本来就没本事,真不知我家大人哪根筋搭错了,会要你活着。”舞采不屑道。

一大清早的,清净的茶馆二楼传来些微火药味。楼下行人路过时偶抬眼,看到稚气外漏的紫衣姑娘蓦然站起身来去凑近就对面而坐的同样很是漂亮的姑娘。

隔着楼上楼下的距离,愣是瞧出了一些战火硝烟的氛围。

花檐放下杯盏,凑近了舞采道:“你凭什么说我没本事,我明明很有本事!”

舞采低下头拂袖子,旋一抬起头来,一声冷笑故作:“你连活着都不敢,有什么本事?”

“混蛋逻辑。”花檐驳道。

“那你在无妄阁三年,如今竟连杀人都不敢,算什么本事?”舞采继续说道。

花檐的神色怔了下来,身子僵了僵,再次落坐到还留有温热的凳子上。

这次杀人的任务是她亲自向容隐求的。

无妄阁三年,她闲懒确是没学什么本事,阁中上下对她都挺嫌弃的,偶尔也能碰到一些嚼舌根的人,作为一只很强大的狐妖,她本不在乎这些,但是这三年来,她只待在阁内山庄,逢上容隐事务少,心情也好时,才能跟着外出一回。寻死失败之挫败与乏味的心情随着时月变化都很是浓烈,就想着正经外出一次,顺便办个事。

她是执刀人,百里初是监看人,这一次任务该是杀手的最初洗礼。

如若不是碰到了红衣小鬼,再碰到红衣小鬼他爹,这时候,她的任务兴许就已经完成了。

真的会完成吗?花檐心中猛然闪过一丝茫然,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曾经喋血的爪子如今已经失去,她真的能提刀去杀死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舞采饶有兴趣地看着陷入迷茫的花檐,杯中茶在凉意浸透的暖春上午,至此已不再那么滚烫,她提起饮了一口,花檐已经再次站起身来。

“你又准备去寻死?”舞采似笑非笑地问道。

花檐目光稍稍有些凶煞剜了舞采一眼,只一眼,就转了身,朝楼梯的方向去:“去完成任务,让你瞧瞧,是老子没本事,还是你眼力挫。”

——?——?——?——

井巷深处传来阵阵闻着就让人生醉意的酒香。

继大清早地喝了一盅茶后,花檐的脚步一个没刹住,就踏进了酒馆里头。

来酒馆不为别的,就是想来喝两坛。

方说着要去完成任务的花檐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就对小二吩咐,上两坛能醉得几日的好酒来。

虽然花檐心中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知道,大清早的喝茶喝酒多么伤身,与养生之道相背而驰的很过头。然而她想起任务,就觉得挺麻烦的,先前那一盅沽雨春,初尝无味,但是在尝过之后,心性莫名地淡了许多下来,不来两坛烈酒烧烧身,这状态委实不太适合进行血腥之事。

还是别多想了,喝酒吧喝酒。

上午的客官不多,小二很快就提了两坛子酒上桌,正准备为客人开封,花檐已经先行抢了过去,单手一扳,将红布木塞扔了,仰起头便是一灌。

豪爽的令本起了点爱慕心的小二当即愣了那么一愣,愣是没反应过来。

花檐倒未察觉有什么不同,从前在花檐山,她就常与司命这样喝酒。后来入凡境,有些收敛,但也不过是因为凡境的酒太不对口,喝不惯。而如今她在凡境已经呆了足足三年,挑剔那种东西能不为之便不为之。一口酒,能解瘾便好。

这样一想,心境也开放了许多。

人间的烈酒一饮入喉,耳边突然传开一阵哈哈大笑。

花檐从喝酒的间隙中瞥眼过去,邻桌只前不久在茶楼里遇见的那个说书先生一人独坐,说书先生玩转手中的扇子,正看着自己笑。

花檐心头微惊,稍稍生了点小姑娘的好奇。

先生已经起身,毫不客气地坐了过来,花檐不动声色地往旁挪了挪,放下了酒坛,目光直直地打量笑得趣味横生的说书先生。

“姑娘真是好性情,大上午的,酒喝得这样畅快。”先生执一把合上的扇子,坐下来道。

花檐咽下酒,飘出一声轻得出奇的反问,道:“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原来姑娘还做过我的听客?”

花檐摇了摇头,将另一坛子没有开封的酒递到说书先生面前:“讲得不咋地,听了一会儿就走了。”提起坛子,瞥过一眼,声音清亮了一些:“来!既然坐到一起了,就陪老子喝酒!”

“姑娘家的这么爱打击人,真真是让先生我一天的心情都不美丽了。”说书先生摇了摇头,也不推辞,拿开红木塞,与花檐的酒坛碰了一碰,也是直接往喉咙里灌。

喝得太猛,酒水与清晨入喉的茶冲击在一起,花檐没止住,咳了几声出来。

“说……咳咳,说来,先生你……咳咳,你叫什么名字?”花檐边咳边问道。

说书先生放下酒坛,一把扇子悠悠然打开:“在下丢丢,明丢丢的丢,你叫我丢丢先生就好,姑娘叫什么呢?”

花檐一口好酒喷了出来,未想到眼前面子生得还挺有料的先生竟有如此萌又女气十足的名字,简直不能更搞笑了。

呃,好像曾经在百里府上那个与自己谈得来的老奴的名字也很奇特。忆来,那位老奴像是找到了家人,在大火三日前就请辞离开了百里家。

看,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幸吧。心情终于有些回落好转,花檐拍了拍胸脯安定下来,开口:

“我叫花檐,花檐的花,花檐的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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