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是。”像是早就知道白夜瞳会问自己什么,陆离毫不犹豫地回答,面上仍旧看不出是何神情。
“他就这么离开,其实,我还是挺痛心的。”白夜瞳说到这里又是轻叹一声,伴着他手中这时放下的杯盏,清脆的声响过后,他忽然又是笑意吟吟的模样,嘴角甚至含着几分令人愈发害怕的轻快,“你说,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很心狠手辣?”
“是。”陆离就这么一个优点,说话简洁明了,无愧于心。
白夜瞳忽然杀这个二愣子的心都有了。
好在这家伙很快又接了一句,“又不是。”
白夜瞳眼角寒光闪光,嘴角一声轻笑,“哦?”
“至少对莫依然公子,大人从未心狠过。”简直就是柔情蜜意,甜死人不偿命好嘛!陆离极力压住了内心的排山倒海,才能面无表情地把这二人打死秀恩爱的行为说出来,简直就是不吐不快!
他当时忽然恨死了自己为什么不话痨一点,天知道跟着自家大人的这么些日,他被闪瞎了多少回!然而谁让他的人物设定是面瘫加忠犬一个,谁让他说话总是这么言简意赅,此时挤出这么一长串已然是极限,他竟然……
词!穷!了!
“你倒是看得透彻。”白夜瞳也是被陆离这话都笑了,抬眼看着这家伙极力忍耐嘴角抽搐的模样,他更是压不住嘴角的笑声,“呵,你现在是不是心里憋屈得紧,用莫依然那小子的话来说,嗯……吐槽?”
陆离,“……属下不敢。”
“这倒不必。”白夜瞳起身,手中折扇轻摇,微微俯身靠近陆离的耳畔,他又是一声低语,“我看呀,你也是时候需要爱情的滋润了,看你这大愣子,都干枯成什么样子了!”
“……”陆离一颔首,默不作声,白夜瞳却分明瞧见,这小子耳朵一片通红。
虽然此时陆离的心声却是,大人,您变了。
欢乐的时光毕竟短暂,如今战况更是迫在眉睫。
不出莫依然所料,不过几日,入江始终沉不住气,江陵城靠近南海海域,三万海军,整装待发,而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一万骑兵步兵此时又从江流城出发,以此两面夹击,表面看来,江陵城似乎落于下风,正处在腹背受敌的不利位置。
白戬看着莫依然胸有成竹的模样,而唐言也似乎并未对此番局面有着太多的忧虑,尽管如此,白戬还是不免忧心忡忡,尤其是在陆川那封密函在他脑海深处徘徊不去之后。
白戬的神情因此愈发古怪。
莫依然见他如此,只当白将军还是无法信任自己,也罢,毕竟他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白将军对自己有所疑虑也是情有可原,莫依然假装轻松地抬手靠在白戬肩上,爽快地拍一下他的右肩,笑着开口,“哎哟我说大兄弟,白将军,你怕啥,最坏的结局,不过鱼死网破,我说你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就是不相信我,你也该相信自己的本事吧!”
“……呵呵。”白戬面色古怪地看着莫依然,面色丰富变幻之后终于平静了下来,干笑着应了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依然觉得奇怪,不过战事迫在眉睫,他无心探究,只是又挺直了胸板,一本正经地嘱咐了几句,便准备去了。
而江流城之中,齐修同陆川的意见又产生了分歧。
一个紧锁眉头,一个春风拂面,一刚一柔,相持不下,入江看着这场面,只觉得再一次头疼起来。
“其实光有我们那三万海军已然是稳操胜券,如今又多了一万的陆军,怎么可能有输的道理!”入江一副势在必得的气势,气劲更是高盛,他还想着等到自己旗开得胜之时,白夜瞳等人俯首下跪的模样,心中愈发高兴,也更见不得眼前的两个人这般对峙的模样。
“且不论白夜瞳手持兵力远没有我方这般强大,如今他们处于只能固守的被动阶段,腹背受敌,而他们如今兵力在各个地方守着,早已兵力分散,我们这个时候自然能够分兵夹击,各个击破,白夜瞳心高气傲,这便足以杀他片甲不留,挫败了他的傲气,拿下白夜瞳自是轻而易举。”陆川淡淡开口,这话却是说得入江心里痒痒。
他想来极易揣测人心,此时自然不会不知晓入江心中所想,与此同时,他明白后者同齐修之间的感情,先前的试探陆川便明白过来,入江对于齐修的信任比之前所想的还要强大,他没有法子破坏了这二人之间的情感,那便只能以白夜瞳入手。
果不其然,只是最后的一句话,入江已然蠢蠢欲动,他眼里这般明亮的神情,已然坐实了入江此时的势在必得。
齐修比陆川更了解入江的脾性,他或许没有陆川的口舌之才,此时却在心中担心入江的个性,他分明落入了陆川的圈套之中而不自知,齐修不明白陆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便不得轻举妄动,然而只是看着入江被陆川耍弄却还义无反顾地信任着后者的花言巧语,他心中便一阵气急。
然而他不得不忍气吞声,任凭陆川步步紧逼,他在等,等这只狐狸终于露出马脚的时候。
而此时此刻,他终于确定,陆川绝对不是在为入江着想,入江不过是商人,他或许不知道陆川话里的漏洞百出,自己却是清清楚楚。而听着陆川所言,他似乎又不是偏袒着白夜瞳,而他的口气,更像是要置白夜瞳于死地,所以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不可。”思索一番,他终究还是不能让陆川占了先机,沉声打断他所言,齐修终于冷声开口,“自古以少胜多的战役不在少数,更何况如今我们占了兵力的优势,胜在一个精字,这尤以兵力集中为重,若是分散了兵力,我们反而失去了优势,大人,三思。”
“呵,如今可不止我们兵力分散,白夜瞳的军队也是四处扎营,虽然我们现在是进攻方,若只是单攻一处,势必会造成对面转守为攻的局面,到时候反倒是我们处于被动局面,再没了如今的优势。”
“反攻为受?白夜瞳一早便等着我们挑衅,若是他想反攻,万不会等到这时候。”
一时之间,二人你来我往,入江只觉得胸口堵得愈发厉害,而额角的青筋如是,几乎要冲破他宽广的额头,最后更是气急败坏地低吼一声,“够了。”
陆川面上仍是浅淡的笑意,却是住了嘴,齐修也是面色冰冷地沉默着。
“先听齐修的。”入江不假思索,说完了便转身离去。诚如齐修所言,他从来都不懂这战场的尔虞我诈,他一直就被齐修保护得很好,当初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有如何的地位,他同陆川虽说亲近,事到临头,却还是信齐修得多。
齐修微抿着薄唇,眼眸深处是入江拂袖离去的背影,眼角却是一动。陆川仍旧面不改色,然而等到入江远去,他嘴角还是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们二人说得都没有错,起初白夜瞳兵力的优势缓缓浮现出来,首战告捷之后,乘胜追击之时,入江一方却忽然集中了兵力,尽管莫依然将江陵附近的几座城池收入囊中,然而主要兵力却不敌江流的三万海军,南海海域一直僵持不下,他们也无法靠近南海分毫。
一时之间,两军忽然陷入了胶着之中。
莫依然不是没有同齐修联军对垒过,他当即就发挥了自己嘴炮的优势,鼓着腮帮子似是不屑,“齐大人,你们的肚子还好吧!”
齐修冷笑一声,“不牢费心,自给自足尚且能够。”
“哦,听说江大人好酒,不过当初我好像顺便把所有的酒坛子都搬来了呢,江大人没生气吧!”莫依然又不紧不慢地补刀了一句。
“小辈的恶作剧,大人不过一笑置之罢了。”齐修继续冷淡开口,视线落在莫依然身后的白夜瞳之上,却是忽然一紧。
齐修,许久不见。”白夜瞳的声音不过淡淡,而那说话的语气,也不过像是见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甚至带着几分爽快的笑意。
齐修不可抑制地一动,神色也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莫依然一眼便看出,这两个人之间,一看就是有什么故事。
若不是事态紧逼,若不是他们此时所处的形势,莫依然真想退避三舍,以此来让这两个人好好叙叙旧了。
“大……大人。”看起来齐修似乎也挺念旧情,即便如今早已离开了白夜瞳身旁,却仍旧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大人。
“你跟着入江,是受委屈了。”白夜瞳倒是好整以暇,手中的折扇更是带来清风徐徐,让一旁的莫依然受着这等好处,很是受用,他也知晓白夜瞳此时肯定很是放松,他一旦没了对周遭的警惕,便总是折扇轻摇,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
齐修到底也不过冷笑一声罢了,他记得自己左右还是入江的人,尽管心中惦念着对白夜瞳的情与以,可他到底不是自己的主子了,如今同白夜瞳又站在了这般局面,他也很快就看清,是敌是友。
“大人,若是这一战赢过您,只望大人还能放江大人一马!”齐修此话一出,倒是四座一惊,就是莫依然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简直难以置信。
齐修,就算你再怎么做好输的准备,你这么直白,似乎不太好吧!你手下三万将士都听着您老说话呢!
不过白夜瞳听着齐修的话也没有露出多少复杂古怪的神色,反而像是早就知道齐修会这样说一般,他笑道,“自然,看在你的面子,我不会懂他。只是齐修,你到底没有忘记,什么才是正途。”
齐修听着白夜瞳这话,尽管旁人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齐修还是听懂了,面上也全然一副“咱们回不去了”的神情,看得莫依然又是好一阵子的脑洞大开。
“不过若是你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也会如之前一般待你。”白夜瞳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而莫依然也在白夜瞳说着这话的功夫偷偷地打量着齐修的面色,却只见后者露着苦涩的笑意,手中长剑直指白夜瞳,“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您若想动江大人一分一毫,还请先从齐修的尸身上踩过!”
这话说得简直可歌可泣,莫依然当即就脑补一出冲冠一怒为蓝颜的好戏,然而他此时并没有功夫关心这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也不在细想这是一出怎样相爱相杀的戏码,毕竟这硝烟弥漫的战场,从来就不是玩笑。
莫依然天赋甚高,她之前是红衣教圣女,当时也曾亲眼瞧见自己的父亲指点江山过,然而她如今失忆,此时又一下带领几万的军队,还全是真枪实弹,他自己也是够呛,然而到底他心中谋略笃定,又有白夜瞳帮衬,她也早已明白起初的优势早已过去,如今他们是真正地陷入不利的局面之中。
到了最后,双方已然被磨得只剩下旗鼓相当的人马,双方的粮草又尚且充足,这么过了半月有余,还是如此,僵持不下,入江再也沉不住气,整日在正殿之中大发雷霆,摔桌之事更是常常有之。一时之间,简直人心惶惶。
自那时入江听了齐修意见开始,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开始的时候,陆川将自己的兵权也还给了齐修,面上他似乎根本就没有出什么力,然而瞧见眼下的局面,他自是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然达成。
入江从来就不是沉稳的性子,在他的心里,不是成便是败,眼下的胶着,也不过是让他愈发浮躁罢了。而他陆川要的也从来就不是什么兵权,他要兵权有何用,他要的,不过是挑拨了入江同齐修之间的关系罢了。
而此时此刻,入江只怕对齐修早已失望透顶。
“两军相对,从来便不是你死我亡便是两败俱伤,哪有如今这般,相持不下,就连兵力都没有多少损伤的。”陆川为入江添了一杯酒,淡淡地开口。
这话虽然说得平淡,不过有心人听着,足以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