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 太子墨澜
秦无色虽负伤又轻功不济,一堵丈余的墙却也并不难,难的只是抱着个累赘,又怕慢了当真被巡视的守卫给逮个正着,是以两人双双坠落下院墙另一头时姿态着实算不上雅。
彼时,秦晟裼也自然从她怀中跌了出来,稳了身形才不致摔得难看,想斥责几句,一张嘴,大口的鲜血从嘴角涌出,瞬时染红了梨白的头纱。
“你……”
秦无色见他如此一时慌得有些语塞,他却站得挺直了背脊,一手撑着月光伞,声线像是随时就要断气般,“去看看。”
秦无色怔得不知说什么好,此时此刻他对御琅太子的兴趣竟敌过了身体的痛楚,他内伤有多重她是知晓的,眼下似又不好再多言。
秦晟裼径直就往楼里走,他是很想看看,这个一来就让他身负重伤的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儿。
这会儿酒楼中来往的人不少,却不是宾客,而是神色肃然的守卫,抑或形色匆匆的小厮,本来这样的场景中两人也不易引起注意,怪只怪秦晟裼那一身装扮太过怪异。
“什么人?”这便有侍卫走上前来拦住他的去路。
秦晟裼眯着长眸平静地瞅了他一会儿,相貌不熟,身上穿的却是秦军的服饰,秦无色远远看他被几人围了起来亦赶紧上前,此时,秦晟裼才不紧不慢地亮出一枚令牌。
秦无色斜瞥了一眼那令牌,正是黑白子曾用过的那一枚,上面镂刻的字眼不是‘秦’,而是一个‘琅’字。
来人赶紧躬身一礼,左右瞅了瞅他,目光又落到秦无色身上,不禁惊艳片刻,忆起什么,忙道,“给池大人问安。”
秦晟裼同秦无色皆是微愣了一下,半晌,秦晟裼轻一点头,“嗯。”
“殿下此刻正等着大人,大人一路劳顿,你们先带大人去换身衣裳。”那侍卫见秦晟裼头纱上尽是血渍,满腹好奇又不敢多问,只吩咐道。
也看不出秦晟裼究竟是被几人簇拥的,还是他自个儿自愿的就随着走,秦无色眉心拧了一下仍是快步跟了过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秦晟裼跟她,她瞥着他将脸上的头纱摘掉,露出那张干净漂亮的面容,只那么一小会儿,就见如风干般开始皲裂。
屋子里的窗都合着,窗纸很厚,或许光线较暗的缘故,他脸部的皲裂速度不那么快,秦无色将人送来的热水端了过去,拧了一把巾帕默默地拭去他嘴角的血渍。
她能听得出他气息时断时续,十分羸弱,连带她都不敢大口呼吸,似乎此刻的他就像一张脆弱的纸片,哪怕微弱的风吹一阵,也会飘零陨落。
他亦一动不动地任她捯饬,他的脸上有一层虚假的皮倒无所谓,唇却能清晰感受到她指尖若有若无的擦过,一瞬心上又涌起诡异的痛楚,像是无数锋锐的细丝紧紧挤压着心脏,那颗心却不甘般奋力膨胀挣扎,随时会被勒成碎片。
“你没事吧?”那时断时续的呼吸竟然停了,惊得秦无色不敢再动。
“没……”他一个字都说得困难,浑身都开始冰凉,见她想为他检查伤势,他猛地一避,“离我远些!”
秦无色目瞪口呆地盯着他,他就狼狈地半躺在地上,一手撑着身后的矮几,那矮几上竟被他生抠出几个窟窿来。
她无法想象此刻他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心下一沉,“黑白子,是不是蛊毒发作了?对不……”
她不知他受了什么样的蛊,他的反应远远比单受内伤的模样要痛苦数倍,但一句对不起说来却很难,只因这句话太无力。
她离得远些,他胸口的绞痛竟缓解不少,听到‘蛊毒’二字,他眸光遽然沉了下去。
秦无色不再贸然靠近,守在一旁焦灼不安地望着他,不知是否有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有力气戴上了新的头纱,那些侍卫们找来的布料虽是上等的丝绸,却不如他本来的水纱料子,半透明着,隐约可见俊朗分明的轮廓。
“还好么?”秦无色半是担忧,半是愧疚。
秦晟裼还未来得及答复半句,门外便传来动静,“池大人,殿下等候多时了,您看这……还需多久时候,属下也好回殿下个准信儿。”
秦无色挑起眉梢,这池大人看来颇有威望,连御琅的太子爷也得安分的等着,即使是催促,也让人说得如此婉转隐晦。
“快了。”秦晟裼深深吸了口气,颇费力地起身将自己微乱的衣衫拾缀了一番。
“还是先不要看什么太子了,先出城去八角阁,届时若是会和了御雪我让他再给你诊……”
“不需要!”他竟是低吼了一声,见她惊愕地盯着自己,不由又皱起眉心,语气又轻柔微弱下去,“我好像也会医术吧?”
一句反问倒让秦无色哑口无言,又撇了嘴角,“不用就罢了,需得发什么火?你的医术若能自医,会落得这步境地么?”
“我……”他抿起薄唇,实在是一天下来听她左一个御雪右一个华莲念得心烦。
他索性继续埋头理着衣角,“据我所知,御琅当朝姓池的大人只有一个。”
“不会是……池甄?”秦无色斜乜着他,那些个侍卫是怎么从他这一身严严实实的装束认定他眼前这幅德行就是池甄的?
那令牌是黑白子的没错,黑白子也是御琅的小军爷没错,可这令牌只能说明他们是御琅的人吧。
如今只能归为那几人是秦军,见了御琅的令牌就胡乱认人,将好池甄也是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便就误认了。
又或许,那池甄素日里也喜爱将自己裹得如此严实?
“别被好奇心给害死了,这么说来那池甄不久也会到这儿,穿帮了还玩儿什么?”秦无色不由警告道,单单是进来瞥一眼这酒楼里的侍卫,就知道人数不少。
“那就赶在他来之前离开,”他淡淡出声,一回眸,“若是我们随着御琅太子一行人出城去八角阁,会更容易不是么?”
“玩火**。”她淬了一声,见他已踱步到门处去开门,只得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前,压着声音喊,“诶,太子又不是不认识池甄,你确定不会露出马脚?”
秦晟裼没有回应,他对池甄此人的了解也不过是听说,并不深入,但他今日之意只是想会会这个墨澜,跟着他的部队出城只是顺便顺了秦无色的意思,至于露不露出马脚,他毫不上心。
即便败露又如何呢?
难不成他御琅太子就要因此与大秦交恶,败露了这也不过就是他迎接御琅太子殿下的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
想起什么,他转过身来递来一张面纱,“喏,免得跟仲之松打照面。”
秦无色有些置气地盯着他递来的物什,说不清怎么就由着他胡来了,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不陪他继续玩儿都不行,用力地扯过面纱往脸上掖,咕哝着,“罢了,若是东窗事发你往北城门跑。”
“你呢?”他好紧不慢地问。
秦无色横他一眼,“我自然得拦住些人让你先跑路啊,所以你伤得再重都得给我跑快点儿,我才好速战速决到北城门找你。”
“哦,好。”
听他这么慢悠悠的一应,秦无色不禁咬紧了牙,原来她还是挺在意人得给她道个谢的,给人惹麻烦还不知感激,真是仗着她欠着他一份情么。
酒楼中身姿婀娜的舞姬款摆着腰肢,随着旖旎的奏乐晃啊晃的犹如乱舞迷眼的水蛇群,那金色的舞衣暴露着舞姬们平坦诱人的小腹,肚脐上点着一点胭脂降色,伴着扭摆分外惹眼,又颇具几分异域风情。
明晃晃金灿灿的舞衣晃得人眼直发花,好半天才发觉厅上席坐着一名墨色华服男子,头束明珠惯,两侧垂下几丝流旒绞在长发中,虚迷着醉意的眼,几名女子这便扭着跳着,踩着乐曲的节点儿,嘴里衔着细颈酒壶过来为他斟酒。
他相貌也可说是仪表堂堂,只是这醉意嬉笑的模样让人生了几分反感,此人便是御琅太子墨澜,他并未有察觉已有人来,倒是几名舞姬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才叫他亦懒散地一抬眼,“来了?”
秦晟裼未置一词,这样晃眼的场景他并不适应,墨澜却似早已料到他不会答话,醉翩翩地站了起来,仍是嬉笑着,“本宫以为你又得晚上几个时辰,听人说你来了还不信呢,却不想你换个衣裳也能叫本宫一阵等……”
他调笑言语中不乏几分不满,醉红的面上却无厉色,只是怪异地瞅了秦晟裼一眼,“你这什么打扮?莫不是怕这雉国的女子能把你给吃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