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梦总是在(下)
悠悠回忆中,柳飘然主仆二人已经走到了老太太的的颐养堂,通传进入,正经行礼后,在主位的右侧位上坐下。
沈老太太眼见柳飘然依旧是往日的着装,淡紫色的高雅裙裳,贵气却不失分寸;头梳三圆髻,美观又大方,一支饰有金玉花兽的步摇五彩亮目。三十七岁了,也掩饰不了曾经的风华绝代,只有那明显的憔悴无法掩饰,叹了口气,“考虑的怎么样了?”
柳飘然平静的望着沈老太太,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什么来,怒气有没有,有多深?有点镇定,转而偏头瞧见即使是低头垂眼却掩盖不住喜色的青儿,心倏忽不定,有点丧气,“媳妇听老太太和夫君的吩咐。”
就是儿子不听老娘的话才让你开口的呀!沈老太太忍住没说出声,语气有丝怒气,“渊儿是不是要尚公主?”
“听夫君的意思,皇上有这个想法。”话题转的太快,柳飘然不知其意。站在身边的朱玉却是知道的,延绵子嗣、繁荣家族,不是老爷就是大公子需要多多生育,而如果大公子尚公主的话,未经公主同意是不得收房里人的,因而大公子也是注定子嗣单薄,老太太怕是不能拿捏得住公主只能从老爷这边放手准备。
沈老太太望着一脸不解的柳飘然,不知道她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也罢,再不赶快说完,赶上儿子下朝回来又要责怪她欺负他媳妇了。
“我就直说了,你呀,是个好媳妇,彼时你有三子傍身,我也没怎么逼你,但是协和末乱,我那苦命的···”老太太声音哽咽,嫡嫡孙子孙女,怎能不伤心?望了一眼下座已经红眼的柳飘然,狠心继续说下去,“你知道,那次大乱中沈家人已死去多半,尤其我们这一脉,就只剩程儿和渊儿,渊儿如果尚公主的话,子嗣也是单薄的,而你和朱玉年龄也大了···”为难而坚定的望着柳飘然主仆二人,“所以只能委屈了你,替程儿收个房里人吧。”
老太太说完不敢看柳飘然脸上的神色,将心比心,她懂但为了沈家列祖列宗,不能不这样。青儿激动的安抚着老太太“老太太别伤心了,都过去了”,完全不顾柳飘然,往日欢喜青儿的老太太也不由得皱了眉头,要不是听说她是宜生养的,早就揑出去了。唉,现在府里的人多是协和末乱回京新买进的,不当用。
朱玉忧心的为已经有点气闷或是难过的柳飘然顺了顺气,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的母亲。她知道她家小姐一直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有时候生气会顾不上孝道,这让老爷非常的为难,以至在老太太面前为她说话也底气不足。
柳飘然黑了的脸,稍稍缓和,忍住无法宣泄的疼痛和不甘,向老太太行礼,“回老太太,媳妇单但凭您和夫君的吩咐。”吐了一口气,她突然觉得空气很窒息,想飞快的逃离这里,“老太太也知道午时宫中来人吧,皇后娘娘宣媳妇明日进宫觐见,所以媳妇想先行告退早点休息做准备。”言语是商量的,语气却是坚决的。
沈老太太有点头痛,摆摆手让柳飘然回去。柳飘然和皇后娘娘季家小姐季梦羙是打小的闺蜜,当年京都学院中的绝色双姝到现在还是美名千里。彼时她还是三皇子妃,也常与柳飘然有来往,但是自从季梦羙四年前册封为皇后以后,未曾单独宣召柳飘然,所以今日午时得知时甚是惊讶。难道她打算求助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直很得永成帝宠爱。老太太不知道该如何做。虽说皇后不该干涉他们家里事且儿子很得永成帝心,但是娘家人的前程不得不考虑。
老太太心里的纠结,青儿不懂,只是越发小心翼翼的侍候着,“老太太不用多想,奴婢觉着夫人是通情达理的。”老太太从未挑明,但是对她的用意昭然若揭,这不宠得她不知所谓。老太太最恨这些不知道分寸的下人,即便是自己的心腹若犯错坚决不饶,所以一直以来在沈府的地位是尊崇的。这会听着青儿浅浅的挑拨,讥讽道:“老身我要谢谢青丫头的告知啊!”“啊---”声拖的很长,吓得青儿立马明白自己的处境,跪地求饶。老太太理都不理,叫人拖下去重大二十大板,罚俸三个月。
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方嬷嬷是沈府的老人,本来见着老太太对青儿有大用,对她的趾高气扬能忍则忍,这会儿见着不得用了,下令狠狠打,一边打一边嘲讽,“啧啧,不晓得你是沈府小姐还是姨奶奶啊,不知所谓,竟然给夫人脸色,你以为柳家有点败落了,你以为夫人不得老爷宠了啊,唉唉,没听说过20多年前的绝色双姝吧?”喋喋不休,冷言冷语。青儿本就一身恐惧,听着这话的意思,心里更是咯哒起来,不停地怪自己未打听清楚。
受罚修养一段时间,拿出整个家当贿赂沈府老人打听休息,待明白前后,不由哆嗦不已,原先那些小心思连忙收起来,还是小命要紧。原本以为凭自己的美貌及巧言巧语三个月搞定老太太,
柳飘然带着朱玉在府上花园里逛了一圈才往回走。正是秋高气爽时,没有什么可看的精致。即便有,主仆二人也无看得心情,只是吹吹风,冲淡一下心中的忧愁。回到房里,沈进程已归,正在换下朝服,没人帮忙,朱玉拿去收拾,屋内就剩夫妻二人。柳飘然看着脸色不佳的沈进程,心情越发不好,忍着先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边仔细得观察举动。沈进程接过茶来放在茶几上,拉过柳飘然到身前,双手握住她的双肩,双眼对视,都从对方的严重看出了不安和痛苦。
“飘儿,飘儿···”沈进程紧紧的拥住柳飘然,很无力的声音一直喊着柳飘然。柳飘然的心情沮丧到极点,能让她夫君如此难过和无助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二十多年的夫妻,依旧是如少年时的亲昵,可这份亲昵总觉得将要不复存在,不安,果然是不安。
“子程,不要这样,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柳飘然私下仍如在京都学院时那样称呼他,但这轻轻的吐出字却是没有底气的。她享受着夫君怀里的温暖,想起沈老太太的话语,不由马上跳出怀抱,吓得沈进程忙急切的问道,“飘儿,你怎么了?”
柳飘然望着竟然有眼泪盈眶的沈进程,迈入了绝望。她无力的靠着沈进程的肩膀坐在他的怀里,“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沈进程一手扶着柳飘然纤细的腰,她越来越瘦了,一手轻轻抚摸她靠在肩上的后脑勺,一字一字,不忍却不得不说,“皇上要我尚怡长公主,两个月后以平妻身份入嫁。”
还是那么直接,那么具体,事件,对象,时间,以及如何操早,都概括在这句话里。二人都不再说话,静的只听见彼此呼吸声,片刻,沈进程就感到脖颈上滚烫的泪珠。他无能为力,只能紧紧抱住她。
如果是沈老太太的施压,他还可以扛得住,毕竟他还有一个儿子,辛苦媳妇多生几个就是。可是皇上的提议,那是圣旨,不得违抗。他可以像很多年前答应她的那样,如果这里容不下他们,他们可以远走高飞。可是,沈家,柳家,还有沈老太太,以及儿子,这些人他们都抛弃不了,皇上不会放过他们。三皇子成为皇上以后,说的话就是圣旨了,不是可以随意耍赖的,就算是明君,为了君威亦可嗜杀。
门外屋檐下的朱玉,随着屋内的声音变得非常紧张,担忧之心,“小姐的心又要关门了吧。”叹了口气,公主怕不能只能当摆设。朱玉不想点破这份安静,可是厅上焦急的徐管家又不能忽视,这是帮老爷打听消息的心腹。
“老爷,夫人,徐管家求见。”朱玉无奈的昂声禀报。
“让他去暗室等候。”暗室是沈进程和心腹幕僚的交谈之地,除了他们也就柳飘然主仆二人及大公子知道,一般讨论非常重要的事情。
柳飘然松开沈进程,欲拿帕子擦拭,沈进程看见就看见,狼狈的面容他要不是没见过。不过沈进程比她动作快,早已体贴地拿出来。动作很温柔。柳飘然双手没地方放,只能拽着他的袖子,说话,“渊儿哪去了,很久没回来了?”渊儿要是在,恐怕早就大闹了。
大公子沈长渊和现太子从小一起长大,很得永成帝欢心,所以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但也凭着真实本事在皇卫军里混得如鱼得水,小小年纪即是大校,平常都住在军营里,时久才回京一趟,还要抽空回京都学院补考。
“皇上在前些天就派他去宛城了。”沈进程低低的回道,“说是西瑶国王病重,国内纷乱,为防止边境被犯,早早就调动了三百皇卫军过去。三五个月内回不来。”皇卫军是将军培养基地。实力非凡,三百皇卫军足以说明永成帝对该事的重视。但是他怎么感觉这是永成帝的故意而为之。
怕被闹着不知怎么办吧?柳飘然心里腹诽。而从接下来沈进程说的关于尚公主的事情中,她已经明白,她走不了,皇上的暗示已经严重警告她离开的后果,也警告了沈进程将公主当摆设的后果。有些事情不说不代表不有。尚公主已经成为事实,柳飘然能做的除了接受无法给出其他回应:她做不到用无辜的人为代价的离开。
沈进程帮柳飘然收拾整理好发髻,衣服,拉起她的手,哽咽:“我们都走不了,我也只有一个人,而我的这颗心,如果你要便是你一个人的,如果你不要了,也没有人能拿的走。”除了能够出心的承诺。少年时终生不负的诺言已经负了又负,他只剩下心是干净的了。二十多年太久,二十多年亦太短暂,总之,幸福都是短暂,的吧。沈进程苦笑着。
他看着红肿着双眼的柳飘然,低头深情的吻住她的嘴唇,很冷,有点干燥了,好像还有点血腥的味道。一吻结束。沈进程不舍得放开柳飘然,“飘儿,我先去暗室了。”见柳飘然点头,转身慢慢步出门去。
柳飘然伸出手来,右手食指触碰着渗血被吻的嘴唇,望着离去的沈进程,感觉飘飘然,云里雾里,渐渐远去的身影好像在时光的通道下把她甩在后面,不是诀别之吻吧,她急躁的叫着,“子程!”
原就有点不舍得沈进程一听到柳飘然的声音,快速回头,却见到心爱之人笑得满脸嫣然,不太真实,他明白,她是在让他放心。他在她“快去吧”的柔声里点头出门,心里发紧,有点东西失去了,却不知道是什么。
酉时快到,要准备去吃晚饭了。柳飘然望着一脸担忧的朱玉,故作轻松的笑着,“好啊,以后我们可就闲了,不用看老爷的脸色了啊!”
“怕是你看着是脸色,心上也是愉快的吧。”朱玉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柳飘然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上妆,刚才哭花了,没听见朱玉的嘀咕。朱玉哪敢重复,忙上前帮忙,说点其他的事岔开不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