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胤禛的玫瑰花
胤禛给我寝院题了匾额——幽山沁泉,左右一对乌木鏨银对联分别嵌刻着李白的名句:“幽兰香风远,蕙草流芳根。欲寻千嶂壑,直下水流深。”。“幽山沁泉”这四个字倒是应景儿,毕竟重新修葺过的院子里有假山有温泉,但那楹联中暗含我闺名,堂而皇之的挂在门口颇有耀武扬威之嫌。
其实敲定前胤禛曾先与我商酌,看罢我本能就觉得十分不妥,遂态度委婉的劝他换几句低调的替上。谁料我刚表露出一丝意思,胤禛就拉长脸面显得满腹沮丧,他那失望的模样儿看得我直揪心,脑子一热就放弃了原则。
说到底他也是因为爱我,我却打算迁就别人枉顾他的感受,难怪胤禛之前指责我独独对他苛刻,原本是我轻慢了他!虽然我不可能像别的女人那样,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表现得诚惶诚恐,但也该让他感受到我的欣然喜悦,这是对一个男人成就感和虚荣心的回报。
至少从目前各方面看来,胤禛还算一个合格的丈夫兼父亲,但凡没有因公羁留,每日下朝必定会准时到我院子里报到。碧娆白天由嬷嬷们领着,和弘时、迎仙儿一并集中到花园里让白晋画像。我这半个月忙着清理小书房,几乎每日都等胤禛回了府,才打发苏培盛过来唤我,等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胤禛已经抱着女儿像超级奶爸般的逗乐好一阵子了!
今天是半月期限的最后一天,苏培盛过来得比平常早了大半个时辰,呵呵……摆明胤禛这非典范劳模提前溜岗儿了!我一边儿往回走,一边儿掰着指头盘算要怎么休养放松,明天终于能美美的睡个大懒觉咯!先泡个温泉疏络筋骨,再痛快的遛几圈儿马,最后带碧娆回娘家住几天……可是,白晋的画儿还没画完呢!噢,好长时间没进宫给皇玛嬷和额娘请安了,看来我积压的事儿也蛮多嘛!
我一路走一路琢磨,进了院子突地觉得气氛有些奇怪。对哦,没听见胤禛哄碧娆的声音!还有院门口的侍卫也不见了!
我回头狐疑的望向苏培盛,他看穿了我的想法,恭顺的上前几步道,“兰福晋,要不奴才先进去探探?”
苏培盛的态度委实也不大正常,我继续往前走,“不用了,就比平常略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这院子因地制宜,布局与普通四合院儿不太一样。进院门没几步,迎面便是一明两暗三间正房,这是我待客理事的地方,通常胤禛其余的女人、抑或七大姑八大姨过来串门子,我就在这里接待她们。前庭四角放着四口飘蓝洒金大瓷水缸,里边儿养了睡莲和金鱼。
大门两边是游廊,一直绕过正房通向后院,庭院中央是一块两人高的奇状太湖石,周围绕了几盆花卉,看起来端庄古雅不失雅致。左边儿游廊通向三间侧厢房,是茶水间兼小厨房,再往后走则是一条穿堂,通往那拉氏的寝房,隔墙上的小门白天打开晚间下钥。右边儿游廊通向院内主要建筑物“碧竹阁”的三楼,那里也是存取杂物的地方,故而楼梯与一二层区别开来。
碧竹阁一层分隔两半,中间刻意镂空留出路来,通向背后的小园。碧竹阁左边是我在居住,右边儿则安置着碧娆和她的乳母嬷嬷们。一二楼类似现代的跃层式公寓,由外并无楼梯可攀,实际二楼是套在一层内的,只从外观上不易察觉。长居地面湿气重,譬如春夏秋三季不烧炕,住在楼上反而清爽。
由碧竹阁二楼倚窗往下俯视,背后的小庭院与雍王府朴素沉闷的风格对照起来,简直是独树一帜。虽然占地不多,但凉亭、石桌、锦鲤池、小木桥、秋千、树木花卉都规划得恰到好处,还有之前保留的几间温泉房,晃眼望去倒有一股子南国风韵。天气好的时候晒晒太阳,这样的人生实在太惬意了!
我和苏培盛进到碧竹阁,却发现只有八斤半一个人在看屋子。苏培盛向他询问胤禛的去向,八斤半支支吾吾的开口道,“四爷左右等主子都不回来,他便趁空隙去瞧年格格了,只吩咐奴才等主子回来再叫他。”
我负气的冷笑道,“叫什么叫,脚长在他身上,他爱去哪儿去哪儿!”
“兰福晋,奴才这就去把四爷找回来!”苏培盛见我阴着一张脸,埋头抚了抚帽沿准备开溜。
“小格格呢?”我按捺住心底的醋意,耐着性子追问八斤半,“我不是让你多留点儿心眼嘛,怎么刚才那边儿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今儿画完西洋画儿,福晋就将小格格留在她房里了,只打发如霜过来说晚上就抱回来。”八斤半抬头望了望天色,“按说时候也差不多了!姐,不如我去把小格格接回来?”
“快去吧,顺便替我向福晋问安,说我明儿就过去见她!” 我可是一整天没见到碧娆了,女儿不在身边儿,我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踏实,遂点头补充道,“若是碧娆醒着就径直抱过来,如果睡着了就抱回那边儿暖阁,我过去看她便是,别扰了她困觉!”
“姐,我知道!”八斤半底气十足的拍拍胸脯,“碧娆也是我小侄女儿,我能不疼她嘛!”
“姐今儿累了,别跟我绕嘴皮子!”我强撑着精神拍了拍八斤半肩膀,“碧娆是我的心头肉,不放心我敢交代给你么,这半个月时间辛苦你了!”
“你哪天回来不嚷嚷着喊累,也没见你像现在这样没精打采!”八斤半瘪了瘪嘴,“敢情四爷去看年格格,你吃醋了吧!”
“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我气咻咻的抬手欲拍他脑袋,八斤半灵活的弓腰窜了出去。我垂手进了内室,坐在梳妆台前放散发髻,抬手解开襟前几颗盘扣透气,满腹酸水的咒骂那对狗男女,“死男人,臭男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赶明儿老娘让你进房就不是人!”
“阿嚏!”背后猛地传来低低的喷嚏声,似乎有人藏在虚掩的更衣间里,我毛骨悚然的站起来,心口咚咚直跳。紧张的握紧梳子一步步靠近,抬脚踹开门板,伸长脖子朝内张望,只见熏香的小铜炉跌在地上,撒了遍地的香灰。
“原来是东西掉了!”我摸摸胸口嘘了一口气,半委屈半发泄的蹲身去拾,“哼,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缝儿,连你也欺负我!”
我勉强用手捧起散落的香灰,将香炉放回到黄花梨木高几上,随手在衣襟上揩了揩。吸吸鼻子觉得不太对劲儿,这并非是我往日燃的天竺葵加茉莉花,而像是……檀香加依兰,这是催情的东西!我一惊,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胤……胤禛,你给我出来!”我现在的心情忽上忽下,一屁股坐在绣墩上开始抽泣呜咽,“你不是去找年韵诗了嘛,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再不出来我永远都不理你了!”
胤禛苦笑着应声说道,“有那么严重么,我不是在这儿嘛,你哭什么哭!”
“你、你、你、你……你怎么跑到横梁上去了!”我仰面大惊,胤禛腰间别着一大束红玫瑰,斜坐在梁上哭笑不得的皱紧眉头。
“下来!!!”我一吸一顿的撅着嘴直跺脚,“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好、好、好!”胤禛伸手勾着最近的立柱,一个旋身帅气利落的滑下来,宠溺的抽出腰间花束,微笑的递给我,“喏,别生气了!Je t'aime,mon coeur ne bat que pour toi.”
“什么?”我直愣愣的冒出一句,“听不懂!”
胤禛凑到我耳边轻声呢喃,“法兰西文!我爱你,我的心只为你一个人跳动。”
我咯咯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讨厌,谁教你的!”
“我跟白晋大人学的!怎么样,惊喜吧!”胤禛得意洋洋的直晃脑袋,突然痛苦的神色一滞。
我心里一慌,“怎么啦?”
胤禛讷讷的将手指凑到我眼前,委屈的困窘放娇,“扎到手了!”
“白痴,都不知道小心一点儿!”我嗔笑着横了他一眼,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玫瑰。不料胤禛侧过身去,护住手中的花束不放,我不禁有些急了,“干什么你!”
胤禛含着手指含含糊糊的道,“这花枝上有刺儿,我怕扎到你,明儿让他们拿出去扔了!”
“扔了,搞错没有!”我鼻子都快气歪了,“这花是你送我的,扎手也是我的事儿!”
胤禛倒是蛮不在乎,“不就一束花儿么,明儿我让他们再找没刺的给你!都是那个白晋出的馊点子,硬说红玫瑰在西洋是男子专送给爱人的信物,照我说还不如菊花呢,节气不对费了好大的神儿才找到!”
我一语双关的磨磨牙,“菊花,那也该我送你才对呀!”
胤禛一副求知欲旺盛的表情,“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趁他不注意,劈手夺过红玫瑰往外走。
胤禛眼疾手快的握住我胳膊,“竹儿,你去哪儿?”
我停住步伐剜了他一眼,“拿花瓶插花啊,顺便打盆水给你净手!”
胤禛拦住我去路,摊开手掌让我过目,“我用手帕垫着上去的,不用再洗了!”
我面无表情的绕开他继续走,“你不洗就算了,花儿不插在瓶里,明儿就萎了!”
“这会子你找什么花瓶去!”胤禛也不怕玫瑰刺手,硬抢过来瞄准痰盂掷过去,“你若真喜欢这花儿,我明儿打发人再找新鲜的来!嗯……等明年开春,我找花匠来在咱院子里栽几株,这样就不怕它萎得快了!”
看着珐琅痰盂里的玫瑰花,我既郁闷又无语,握紧拳头发自内心的大吼,“你没情调!”
胤禛涎着脸一双咸猪手就伸了过来,“竹儿,我好容易才把院里的人打发干净,你就乖乖陪我玩会儿行不!”
我板着脸径直往楼上走去,“我累了,你自个儿慢慢玩儿吧!”
胤禛还真是厚脸皮,“不要忘了,罚你罚的是半个月,没到子时你仍然是这府上的丫鬟,老爷我说什么你都得听!”
我扶着楼梯说道,“丫鬟是不卖身的,端茶倒水可以,别动手动脚的瞎调戏!”
“呵呵……竹儿,你这话错了!”胤禛嬉皮笑脸的在我腰际揉了两把,“这府上的丫鬟,只要爷看得上眼都可以收房!”
“你疯了,救命啊!”我尖叫着甩开他往楼上跑去。
不曾想胤禛至后腾空抱起我,凑到我唇瓣上暧昧的舔噬,“竹儿,你还真是天真,不管做妻子还是当侍婢,你都是我的女人!”
“喂喂喂……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苏培盛一直在院外候着八斤半,两人熟稔的勾肩搭背,“难得四爷肯放我休息一晚,真真是千载难逢,你跟着兰福晋恐怕还好些!”
八斤半摇了摇头,“好什么呀,以前兰福晋做格格的时候倒还轻松,自打添了小格格……”
苏培盛插话进来,“小格格啥时候要你伺候了,不是有乳母和嬷嬷们嘛!”
“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说四爷!”八斤半凑到苏培盛耳畔嘀咕,“自从小格格满月,四爷每天都问我我姐……不是,兰主子……”
苏培盛好奇的一叠声催促,“得了吧,谁不知道你是兰福晋的干弟弟,在我面前装什么装!说、说、说,四爷问你什么了?”
“四爷问我姐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八斤半抿嘴直偷笑,“我起初没听懂,懵里懵懂的只说恢复得不错。结果他每天不厌其烦的追着我问,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你还真是笨!四爷担心兰福晋身子大可以直截问太医,干嘛偷偷摸摸找你呐!”苏培盛止不住笑了出来,揪了揪八斤半耳朵提点道,“咱们虽然是太监,但有些事儿心里还是明白。四爷多长时间没碰过后院儿的女人了,自然是问你兰福晋身子干净了没有,连这也听不明白,蠢!”
“我知道四爷快憋不住了,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谎报军情吧!”八斤半固执的拽开苏培盛手腕,“总归得依着我姐的身子来,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儿,按说再等上十多天更保险……”
苏培盛坏笑着怂恿八斤半,“那你这会子冲进去把四爷拉出来啊,看他不扭下你脑袋当球儿踢!”
“呃……这点儿眼力劲儿我还是有的!别说咱们这些奴才、侍卫,就连碧娆格格都给王爷寄放到了福晋房里!”八斤半摸摸胸口吐了吐舌头,“我姐产后调养得很好,现在身子差不多痊愈了,四爷想同房应该没有大问题,咱就别扫他的兴了!”
“是啊,四爷居然将侍卫都调开了!”一想到这个苏培盛就偷乐,“大概是怕兰福晋跟那年在畅春园一样,扯着嗓门一吼将侍卫们全唤进来了!”
“哈哈哈~~~~~~~~~”两人忆起当年趣事儿,忍不住异口同声的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