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吴世祖感觉到荣毅后一句话的分量,心中一阵窃喜:荣台分明有意提拔本人进台领导班子啊!顿时,他不由得挺胸收腹,两眼放光:“荣台,您批评得入骨三分,我一定学做一个好人,不辜负您的殷切期望。”
他走出荣毅办公室,眉宇间的川字纹好深:肯定贺苏杭那小娘儿们在荣毅面前垫砖使坏了。
当天晚上,吴世祖约几个要好的记者到帝都国贸的香水湾一聚。刚开始并没有表明他的真正意图,只是说兄弟们非常支持他的工作,特备几杯薄酒犒劳犒劳大家。记者们常被他犒劳惯了,也都信以为真。哥们长哥们短的山南海北胡乱侃了一阵,个个红光满面,酒兴不减,吆五喝六的,惊得服务员几次指着隔壁房间,意思是让他们小点声。
“都给我学得文明些。”吴世祖摆出大哥的架势,眯着眼吐了口烟圈,显得心事很重。
“你先出去吧,有事再叫你进来。”灯光师大老刘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踩着碎步出去了,旗袍裙的下摆轻轻地摇动着,摇出了东方女人的韵味,摇出了帝都国贸的和谐与高雅。
“都给我听好了,”吴世祖把香烟掐灭,吹掉手指上的烟灰,马上就有人递上一杯浓茶,他吹了吹漂在上层的茶叶,小心地压了一口,就像压住他的心事。记者们竖着耳朵等下文,可谁也不敢催问下文是什么,直到他又点上了香烟,这才说:“你们记住,在座的诸位都是我吴世祖的好兄弟,从今往后,你们说话办事,一言一行,都得像我吴世祖的兄弟,谁也不许给我抹黑,坏了我的名声!”
“噢,我知道了,在帝都国贸这样的地方,不可以大声喧哗的,我们牢记就是了,大哥不必生兄弟们的气。”美王冉东方说。
‘你懂个屁,吴主任不可能为这点小事生我们的气,肯定另有隐情。“音响师王冲说。
“说他是猪脑子吧,他就是愚笨。大哥历来大将风度,怎么可能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兄弟们过不去呢。”这个叫伍子的是个一线记者,他挪了挪椅子,紧挨着冉东方坐下,眯着眼睛问:“你说,你是不是猪脑子?”
冉东方端起酒杯泼了伍子一脸:“扯淡,你才是猪脑子!”
“行了!”吴世祖把手一摆,拉长脸:“都是些死狗肉上不了席面,烂泥巴扶不上墙头,教都教不会你们。我是让你们学文明学文雅,你们可倒好,就会瞎扯淡。”
“主任,我们以后不会瞎扯淡了。您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谁不听都不行。”伍子抬起胳膊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都别能蛋了,今天吴主任肯定有大事跟我们讲的。”王冲说。
吴世祖默默地给每人都斟上酒,又将自己的酒杯斟满:“来,大家都干了吧。”一声令下,记者们的酒杯个个见底。
“主任,你真有大事要讲啊?”伍子是个急性子。
吴世祖突然笑了,笑得像个领袖,笑得像个将军,笑得更像个绿林好汉,他很得意地点了点头:“兄弟们,大哥我要鸿运当头吉星高照喽。”
记者们先是愣怔,接着一下子热闹起来,都说吴主任鸿运当头吉星高照是天大的好事,干吗一惊一乍的吓唬人呢,搞得跟兄弟们犯了天大的错误似的,个个憋气不敢吭声。
“我给大家定一条铁的纪律。”吴世祖大模大样又谨慎小心地说:“今后,凡我吴世祖跟大家讲的事情,只要我不许你们声张的,就是沤烂到肚子里,谁也不准给我蹦出半个字。否则,别怪我吴世祖不讲兄弟情面。”
记者们没有一个敢讲做不到的。
吴世祖很满意。他说:“荣大台座跟我谈了,准备提拔我当副台长。他认为我很有竞争实力,业务上没有几个对手。兄弟们都知道的,无论新闻还是专题栏目,包括晚会电视剧,我吴世祖就敢夸下海口,谁想跟我较量较量的,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看啊。我就不信,在大河电视台这块土地上,还有谁敢把自己当棵葱的。只是……”他的担心写在脸上。
冉东方张了张嘴没敢吱声。
“荣台讲没讲准备提拔几名副台长啊?”王冲问。
“瞎问,你说能提拔几个副台长?你以为台级领导想增加几个就能增加几个啊。还不是老毛年纪快到了,也该回家抱孙子了,总得有人补缺吧,革命自有后来人嘛。”大老刘头头是道。
吴世祖说大老刘分析的有道理,也符合实际情况:“就是因为领导岗位指数少,所以,角逐的难度才越发显得大了呢。
这也正是我请兄弟们来的原因。“
“嗨,只要把荣大台座搞掂,谁跟你竞争也是白搭。”伍子说。
“没你说的这样简单。”冉东方说:“想当台领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虽说不一定非得过五关斩六将,生死较量,但仅仅按一层一层的程序走下来,也得把人整得大气不敢喘一下的。
万一任何一个环节上出了问题,都会前功尽弃,功败垂成。我看吴主任的担心并不多余。“
“哎。不就是一个贺苏杭嘛。”王冲不以为然。
吴世祖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瞎猜的呗。”王冲说。
“瞎猜就能猜得这么准啊。”吴世祖的川字纹叉一次显山露水了。他说:“你别小看了贺苏杭那小娘儿们,表面上温顺得像只羔羊,其实是一头刚刚睡醒的母狮子,她狠着呢。表面上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其实她背地里总跟我吴世祖过不去,三番五次在荣台面前卖我的赖,垫我的砖,时时处处给我使绊子,以显示她的水平高超,她的人缘多么好……”他杜撰的这一套说得比真的还真。
“不会吧。”大老刘鼓了鼓勇气:“吴主任不会是对贺苏杭有偏见吧,我觉得她不像大哥说的这么坏。”
“扯球蛋。”伍子说着把眼睛一瞪:“大老刘,你的意思是大哥冤枉了贺苏杭?告诉你吧,大哥说的没有错,贺苏杭就是头刚睡醒的母狮子,狠着呢,必须得提防着她。”
“提防她什么呢?”冉东方反问。
这一问,记者们都哑巴了。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吴世祖忽然变得豁达了似的,他说“副台长的位置只有一个,人家苏杭有意竞争,也是件好事嘛。她的业务熟悉,有专业特长,加上人长得漂亮,自然而然的人家竞争有优势嘛。我这是嫉妒人家,刚才的话算我吴世祖统统白说。来,继续喝酒。”
碰杯声不绝于耳,记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有话要说,就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合适。
吴世祖察言观色,嘴里叼着香烟,左手端着酒杯,半天没话。
“主任,”伍子露出侠肝义胆:“你说吧,需要让兄弟们怎么做,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谁敢说个不字,就立刻把他逐出门去。我向你保证,只要你瞧得起我伍子,尽管下命令吧,你说哪里,我打到哪里,绝无二话。”
吴世祖笑了,笑得很深沉,笑得很阴暗,笑得也很没有章法。他说:“照你这么讲,我今天请兄弟们来帝都国贸一聚,是教唆兄弟们打杀劫舍,纵容犯罪来了。”
“哪里,哪里……我绝不是这个意思。”伍子结结巴巴。
“我也实话实说好了,”吴世祖掐灭烟蒂的动作肆无忌惮:“今天能坐在一起的,都是我吴世祖的铁哥们,跟着我风风雨雨这些年,谁对我的半斤八两,我心中有数。如果我能顺利地当上了副台长,还能亏待了兄弟们吗?所以,关键时刻还得靠兄弟们拉我一把的。”
“主任,你说怎么拉法?”伍子问。
“我看这样吧,”吴世祖终于脱口而出:“贺苏杭是我唯一的竞争对手,其余的人连沾边也沾不上的。我要想上去,就得想办法让贺苏杭上不去。”话的尾音斩钉截铁。他接着又说:“不妨给那小娘儿们弄点小动作,叫她难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