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7
她接过拖鞋轻放在木地板上,试着穿在脚上,很合适,也很舒适。
卫生间干干净净,依稀可见女主人的身影,洗化用品,浴巾浴帘,无一不张扬着女主人的个性。晾在绳子上的毛巾五颜六色一字排开,一律是粉色系列的,粉蓝、粉黄、粉紫、粉绿、粉红。顾菡猜测粉红色那条是女主人的洗脸毛巾,她偏偏取下那条拿在手里,心口发堵,心跳加快,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挑衅的光芒,她放下毛巾时很用心,扯得平平的重新晾在原来的位置。
顾菡洗脸时发觉下水不畅,眼看积水漫过盆沿顺势而下。
眼镜儿手到病除,水流声哗哗的,一泻而净,他俩相视一笑。
“小笨蛋。”眼镜儿刮了一下顾菡的鼻头,拦腰将她抱起直奔卧室,席梦思床上是时下流行的浅绿色格子图案的亚麻凉席,两个摆放整齐的枕头很刺眼。平日里眼镜儿和女主人就是在这间屋子这张床上,枕着这对枕头演绎他们两口子的男欢女爱的。
顾菡微闭双眼。
“这个枕头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眼镜儿变戏法似的将一个柔软蓬松的新枕头在顾菡眼前一晃,随即替换掉靠窗边的那个。他脱去白色内衣内裤时的表情有些大男孩在老师面前故意捣乱的味道,边脱边翻眼看了看顾菡。只见顾菡双手抱胸,动作没有进展。眼镜儿撅嘴皱脸,然后连说一串:“脱,脱,脱……”
眼镜儿裹着顾菡慢慢地缠绕在一起,像是两条撒欢的热带鱼,熟悉而久违的快感最先在顾菡体内形成波澜,畅快的呻吟声撒向空中……一转脸,床头柜上女人的微笑从照片中走了出来,得体的烟紫色旗袍紧裹着些许发福的腰肢,古朴富贵,且不失现代韵味。再转脸,梳妆台上的女主人也从镜框中走了出来,身着黑色锦缎旗袍,白色珠链环绕在脖颈周围,白色半高跟皮鞋,白色手包,给人以古典的雅致,也给人以复古的冷静与漠然。听“眼镜儿”讲过,她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
顾菡体内的畅快戛然停留在摸不着的边际,她将脸转向别处。
眼镜儿睁开眯起的小眼睛,迎接他的也是女主人在床头柜上的微笑,于是,他此时的笑算是解释不清了。他并没有将照片移位或干脆挪到看不见的地方,而是更加努力地召唤顾菡体内的快感。他想说,跟女主人在一起怎么也不行,要不了几分钟就崩溃了,为此,他落了不少埋怨,看了不少女主人失落的眼神。跟那个女老师也不行,甚至找不到感觉,只是一种逢场作戏,却也演得不精彩。只有跟顾菡在一起,他才是优秀的男人。然而,他没有说出口,反而将顾菡搂得更紧,说他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爱她的,说他跟女主人在一起是不得已而为之,顾菡才是他的最爱。
顾菡不问女主人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晓得她不在家。眼镜儿也没讲女主人去了哪里,只告诉顾菡他一定要见她,叫她来家里,两三个月没见面,都快把他想死了。直到顾菡有些莫名的慌乱,问女主人回来了怎么办?眼镜儿说:“回来就回来呗,我们来个不理不睬。”又是那张大男孩般的顽皮脸。
“我们俩私奔吧。”顾菡说得冷静,说得认真。她犹豫了一下,又说:“你知道吗,我怀了你的孩子,我像需要你一样,非常需要这个孩子。”
“容我考虑考虑吧。”眼镜儿的惊喜是真的,他要慎重对待也是真的。
眼看最精彩的战斗就要鸣锣收兵,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哐当”一声,家里的大铁门被打开了!霎时,日艮镜儿和顾菡的眼睛都睁到最大。眼镜儿打了个滚儿,赤身裸体站在卧室门口:“她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呢?‘’顺手抓起衣裤往身上乱套。
“怎么办?”顾菡问话时,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能出去。”眼镜儿好不容易套上了背心,将身子挡在门后。
顾菡拿起胸罩跳下床。胸罩的挂钩是在背后的,原本轻车熟路,她却怎么也挂不上。
这时,卧室门响起的敲击声虽然急促,但并不恶劣。
“请稍等一下。”眼镜儿将门打开,却将身子堵在门口。女主人并没有往卧室里冲,甚至没有往里瞅一眼,而是向凉台移动。眼镜儿跟了过去。
“我到阳台上看看鸟喂了没有。谁在里边?”女主人的声调不高,也不凶。
“顾菡。”眼镜儿拢了拢乱发:“你不是到郊县几个地方游玩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原以为最快也得到傍晚才能回来呢。你是累了,还是身体不舒服啊?”
接下来的对话,顾菡已经听不大清楚了,她穿好衣服,到客厅换鞋背包。她看出女主人的意思不想正面冲突,所以,想尽快离开此地。偏偏房门怎么也打不开,她只好叫眼镜儿过来帮忙。
“你还是跟她打个招呼再走吧。”眼镜儿这样对顾菡说着,通向外界的房门被打开了。
“怎么打招呼?”顾菡问。
“你说,你回来了。”眼镜儿说。
“怎么面对?”顾菡问。
“那……”眼镜儿哑了。
顾菡逃也似的直奔电梯,从十四层下到一层本是眨眼之间的功夫,谁知,一抬头,怎么竟上到十八层。
“阿姨,刚才电梯停在一层时你没有下去,又跟着上来了。”说话的男孩大约十三四岁,虎头虎脑的,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蛮可爱的。男孩子下去了,电梯里剩下顾菡一个人,到一层停稳时,她深呼吸几下,似乎思路有了些许的清晰,担心保安看出什么异样过来盘问,便取出太阳镜戴好。
大槐树下,那辆白色本田轿车像匹乖顺的马儿停在那里。
顾菡将车发动,往后倒车时差点跟一辆警车相撞,猛地将车往前一顶,又险些撞在大槐树上,随后本田车冲过大学区南门的门岗,根本没有减慢速度的意思,就要冲上最繁华的大道了,这时她才发觉自己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手脚也不大听使唤,脑子里乱得一团糟,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明了的:对不住女主人!这种事换在谁的身上不大闹一场才鬼呢!还会主动让出一条道来,让你轻轻松松地离开她的家,离开给她制造耻辱和伤害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也就是她了,换到谁头上都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顾菡的泪是冷冷地滑下来的,只是她自己也读不懂泪水的内容,心里慌乱得不行,狂跳得没有章法,就像她找不至前方的路标一样的困惑。
当天夜里,她的孩子流产了,鲜血染红了楼道。
眼镜儿的电话直到五个小时以后才打过来:“她没有那么可怕,你也别太自责太难受了。我跟她摊牌了,我对你好又没有影响到她的生活,天天陪着的是她,对她爱得不行,她是深有体会的。再说了,我跟你的关系她又不是不晓得,只是这些年都没有让她撞见过就是了。今天,只不过让她印证一下她的猜想而已。”电话里呼呼的噪声令人心焦,好半天他又说:“我跟她讲了,我的生命里她是我的亲人,你也是我的亲人。
她是清楚的,能称上亲人的寥寥无几。她的父母和我的父母都去世了,兄弟姐妹都在国外……所以,我的亲人很有限。“
“她是个好人,你要好好地待她的。”顾菡觉得被什么东西堵得上不来气,就听见眼镜儿说他会的,他会对他生命里的两个女人都好的。
“我们是生活在故事里吗?”顾菡这话是问自己的。随即,那个女老师的模样飘进了她的脑海。于是,她做出了惊天动地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