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怎么管?”乔智问。
“我们是管不了,但我们有向上级反映实情的权利和义务。”贺苏杭说。
“这两天,我反复思考马野的问题,掌握在什么样的程度可以通过《黄金时间》给予披露,说得轻了,不疼不痒,引不起人们的关注;说得重了,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们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弄不好的话,遭打击报复是小事,如果连饭碗也丢了可就惨透了。”乔智免不了心有余悸。
“你考虑问题太片面,也太悲观。”贺苏杭让乔智把车开慢点,说时间还早,没必要开飞车。乔智说不快,但还是减了速度:“这种事情,谁也不可能想得太阳光,不是给人家说好话唱赞歌,谁都爱听。我们是要挖掘问题背后的隐情,还要说个一二三,终归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只要我们做到客观真实,实事求是,就意味着充满阳光。”贺苏杭乐观地说:“我们可以不讲大道理,但我们绝不能讲假话蒙骗观众,特别是树立人们学习的榜样,更不能搞虚假报道。”她接了个电话,是荣毅台长打来的,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荣毅说,有人反映贺苏杭不少问题。市里领导专门向他了解贺苏杭的人品如何,荣毅汇报说她人品端正,正直善良,非常本分。市里领导又问贺苏杭的道德水准怎样,荣毅说没发现她有什么问题。市里领导留下话,让荣毅进一步观察,进一步了解,发现情况,及时上报。荣毅说,他觉得纳闷,市里领导的口气不该是这样的,到底是关心爱护呢,还是有人故意捣鬼找岔呢?他觉得可能有问题,所以,他要贺苏杭小心谨慎,别出乱子。
“我还真就不信邪呢!”贺苏杭的火不打一处来:“我们这些人一心一意搞工作,千方百计提高收视率,最大限度地推动台里的改革进程,整天累得跟老黄牛似的,不是为了让领导说好话,但也不想讨领导的白眼,能够公正对待就行。现在来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领导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累死你也不行,活该!”
“社会本身就是多元化的矛盾组合体,你犯不着跟那些人生闲气。”乔智说。
“苏杭,我出于对你的信任才跟你讲这番话的。”荣毅在电话里说:“因为我了解你的人品不会出问题,你的道德水准不会低下,所以,市里个别领导的话也令我非常生气。”
“说句不该说的大白话吧,不就是个别人不想让我当副台长,故意在市领导那里垫砖使坏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无所谓!”贺苏杭说,感谢荣台的信任,也请荣台放心,她会更加努力把新闻中心的工作搞好,把《黄金时间》搞得更好。
荣毅问:“听说你最近跟一个法国商人有拉扯,有这回事吗?”
“谁也管不着,这是我自己的私事!”贺苏杭把电话挂断了,美丽的脸也扭曲了。
“竞争副台长的风才放出去几天功夫,怎么就遇到这么多麻烦事。要我说,不吃馒头,也得争(蒸)口气,你非得竞争上去不可,让那些人看看,这些人也不是光会吃素的。”乔智愤愤不平,又将车开得飞快。
贺苏杭觉得好累好累,她想找副肩膀靠一靠,于是,她拨通了沈岁亭的电话,还未讲话,却已泪如泉涌。
大河银行马野行长的典型报道方案是来克远重新拟定的,他希望贺苏杭高抬贵手,尽快安排上《黄金时间》。贺苏杭不想让来克远掺和这事,但又不便直截了当地说马野有问题,甚至已经掌握的情况也不让来克远知道。她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不愿将来克远推进浑水坑,因为他根本不知深浅。乔智同意她的想法,两人配合默契。
贺苏杭送走来克远,心里沉甸甸的,她跟乔智说:“来克远肯定对我这个当大姐的不满意,一个短短的十分钟节目,已经过去将近一周的时间,仍说需要慎重,他也许认为我脑筋出了问题,搞不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了,或者认为我对他的事不够重视。总而言之,他会不开心的。”
“不见得的。”乔智说:“来克远是个有头脑的人,你说要慎重,他一定相信有要慎重的理由。不过,我们的确应该加快速度,如果顺利的话,我想在两天后播出去,你看怎样?”
“所有的素材我都看过了,还有必要再采访马野,只有他的说法有分量,才能证明我们这期《黄金时间》推出去的必要性。”贺苏杭把列好的采访提纲拿给乔智看。
“这么专业的东西你是怎么弄懂的?”乔智问。
“我有高师啊,”贺苏杭一脸灿烂的笑容:“沈岁亭先生不仅精通房地产投资,对银行业务也很内行,所以,有沈先生的指点,我看马野会怎么对付我吧。”
正说着,沈岁亭叩开了贺苏杭的办公室,说是去海威的公司正好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看。
“上班时间不许会客。”乔智扮了个鬼脸,故意迈着外八字步走了。
“乔智说得对。”贺苏杭起身给沈岁亭泡杯他最爱喝的碧螺春:“往后我得给你约法三章:一,上班时间不许来台里找.我;二,上班时间尽量少给我往单位挂电话;三,不许往单位给我送花。”
“嗬,蛮厉害的。”沈岁亭接过茶杯:“我保证照章办事。
你还有要求吗?“
贺苏杭扑哧笑了,笑得特别天真,笑得特别无邪,笑得特别有归属感。
电话铃响了,贺苏杭拿起听筒,是花香凝打来的,说她晓得苏杭非常辛苦,要苏杭多关心自己的身体。说她也很忙,过两天还会到大河市找她的。贺苏杭终于耐不住了,压着火说:“对不起,我已经多次告诉你,你打错了电话,请你不要再打这个电话了。好吗?”不等对方有反应,她把电话挂断了,转脸对沈岁亭干干地一笑:“这个人总是打错电话,烦死人了。”
“打错电话是常有的事情,你要对人家客客气气的。”沈岁亭说。
荣毅敲门进来了:“这位是……?”
贺苏杭的脸刷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后边:“他是沈先生,我妹夫来克远的朋友。”她的慌乱显而易见,这么介绍沈岁亭,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于是,又对沈岁亭干干地一笑,别扭得不行。
“噢,你们工作忙,我就不打搅了。”沈岁亭告辞,贺苏杭没有出去送他,只说了两个字:“慢走。”
“这个人……不会就是人们传说的法国商人吧?”荣毅问。
“荣台不会也对别人的私生活感兴趣吧?”贺苏杭反问。
“我不是感兴趣,而是对你负责任。怪不得人们东拉西扯讲你的不是,原来你还真就有这么位法国男人。”荣毅说。
“有,我犯了哪条法律了吗?”贺苏杭有些不大冷静:“别人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我贺苏杭为什么就不能有?他就是法国商人,招谁惹谁了,这么跟我过不去。”
“你别火啊,”荣毅语气缓和地说:“苏杭啊,你别忘了,你是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一不在人们的视线。何况现在又是非常时期,竞争副台长本身就是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对你有意见的个别人,你没有问题还想给你找点问题出来的,偏偏这个时候,你却跟这么年长的法国商人拉扯在一起,不是自己跟自己较劲嘛。”
“年长又怎么了,当年孙中山看上宋庆龄时,也不年轻了吧。”贺苏杭小嘟哝。
“你呀,”荣毅摇晃着脑袋:“叫我怎么说你呢,在大河电视台,要是论业务水平,管理能力,你真正是一把好刷子,把一个庞大的新闻中心交给你,你能管理得井井有条,人们服服帖帖。给你开辟个新栏目《黄金时间》,你能办得让全国同行争相来观摩。可就是一谈到让你再前进一步,进入到台级班子,担负更重的责任,你愣是不屑一顾。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一回事。”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叠匿名材料:“你自己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