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3
“打就打呗,不打架还是我马欢的儿子吗?只要不把人打死,就让他练胆吧,省得将来长大了是个熊包,谁见了都想欺负一把。”马欢说着,旁若无人地正要走出大厅,突然发现不远处灯光较暗的地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徘徊,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巴日丹!他愣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想伤妻子上官金珠的心,脖子一硬头一拧,径直出了大厅。
巴日丹透过玻璃窗目送马欢挽着上官金珠慢慢消失在夜幕里,鼻子一酸,泪眼矇眬了。
贺苏杭也看到了巴日丹,招呼雷天虹一同过去,正好接雷天虹的车来了,他问苏杭是不是一起走,贺苏杭说要和巴日丹在一起待会儿。雷天虹让苏杭早点回去休息,多多保重身体。
贺苏杭说她会的。两人分别的目光是恋恋不舍的,也是互相牵着魂魄的。
巴日丹往休息厅的沙发上一坐,眼泪刷刷地往下淌。贺苏杭掏出纸巾递给她,两人都默不作声,受巴日丹的感染,贺苏杭的好心情大打折扣,不一会儿,竞也陪着巴日丹伤心抹泪:“这种日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妻不妾,你觉得有意义吗?马欢是个拖家带口的花心男人,他老婆又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不管从哪个角度讲,他都不可能抛妻弃子娶你为妻的。你整天把一颗心完完整整地放在他那里,却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你觉得有奔头吗?你说你吧,又聪明又敬业,年年都能取得不俗的成绩,为什么就拎不清自己的感情呢?像马欢那样品格的男人,值得你为他埋藏青春吗?你也不扳着指头数一数,还有多少青春年华可以供你挥洒的,为什么就不能理智地选择未来呢?巴日丹啊巴日丹,我们都应该不断地审视自己的行为的,切不可明明晓得出了轨,还偏要在一股道上跑到黑,到头来落得哭天无泪的下场,老天爷也帮不了你的。”
任凭贺苏杭说什么,巴日丹就是闷着头不吱声,只顾一把一把地抹泪。
贺苏杭耐不住了:“哭,就会哭,哭要是能解决问题的话,我可以陪你哭到天亮。”
巴日丹猛地抽泣了几声,揉了揉红得冲血的眼睛,拿起包就往外走,贺苏杭紧跟在她后边,问她能不能开车,不行就再休息会儿。巴日丹说,没关系,不就是早晚都得去见上帝嘛。
“什么话嘛,你想见上帝,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好日子刚刚向我招手,不能白白地让你给吓跑掉的。”贺苏杭一把夺过巴日丹的车钥匙:“今天我来当司机。”
“得了吧,你开车的水平还想给我当司机,还是一边歇着吧。”巴日丹将车钥匙从贺苏杭手中拿过来,把白色宝马发动着:“唉,我真想当个不懂感情的白痴,干吗受这种煎熬啊!”
“活该!谁让你自己拎不清呢。”贺苏杭冷冷地说。
巴日丹下午跟马欢通电话时,马欢就已经讲明上官金珠会去机场接他的,要巴日丹不要去了,可巴日丹不听,结果自找没趣自寻烦恼:“也真是的,我也搞不懂我在干什么,明明清楚今晚这种场面会伤害我,还偏要硬着头皮往里钻。或许这也是自虐自残的一种心态吧。”
“何苦呢,我们都老大不小的了,还不该为自己的将来好好规划一下啊。”贺苏杭说。
“嗨,又不是造大楼建民居,需要什么样的样式什么样的风格,可以事先在纸上谈兵,好好设计一张规划效果图出来。
爱情这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鬼灵精,碰着就碰着了,碰不着就错过去了,你怎么就能事先知道她在什么地方等你去规划设计呢。“巴日丹说。
“倒也是的。”贺苏杭附和道。
“本来吧,我还以为马欢心里只爱我一个的,他跟上官金珠的婚姻只不过是像中国绝大多婚姻一样,是写在婚书上的一种存在主义的躯壳,里边装的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而爱情是这个躯壳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其实我错了,就凭马欢挽着上官金珠时的那种神态,足可以断定:他是爱上官金珠的。这种爱是天经地义的永恒,是海枯石烂都不可摧毁的真实。”巴日丹说得很平静很坦白,无尽的伤感是撕开破裂的伤口,是难以弥合的脆弱,是无法表达的委屈。
贺苏杭的手机响了,她竟有种莫名的慌乱:“你好,我是苏杭,请讲话……”
巴日丹将车速稍稍放慢,侧脸看了一眼贺苏杭,她说:“搞什么,手忙脚乱语无伦次,谁来的电话,看把你慌成这样。”
贺苏杭捂住听筒对巴日丹说:“雷天虹问我们到没到市区,我跟他讲在路上。”
巴日丹的表情疑惑:“雷天虹?不就是顾菡案子审理时那位风流倜傥气宇轩昂英俊潇洒的检察官嘛,我对他印象很深的。你们俩……”
贺苏杭跟雷天虹简短对话,都是些相互关心互请放心的常态内容,只是在挂断电话的瞬间,她有些冲动的情绪油然而生:“巴日丹,你真是这么评价雷天虹的吗?”
巴日丹说:“那当然,单从外表来看,把什么赞美之词用在雷天虹身上都不过分的。一个看上去很顺眼的男人,也一定会让你顺心的。他结过婚吗?”
“……噢,说是离了。”贺苏杭回答。
“有女人吗?”巴日丹问。
“不清楚。”贺苏杭回答。
“得,得,搞不准又是被雷天虹英俊的外表给迷惑住了,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你为什么也不问一问他有没有女人呢?这个问题实在是要命的,不落实清楚,千万不能往坑里跳的。”巴日丹说。
“我觉得雷天虹是一个非常坦诚真实的人,即便是我不问他这些问题,相信在适当的机会他也会告诉我的。只是现在还没有给他机会而已。”贺苏杭说。
“你真有这样的自信?”巴日丹问。
“有。”贺苏杭回答。
“那好,你得尽快给雷天虹机会。一旦双双坠入爱河,你再给他一颗无所不包容的女人心,搞成不清不浑的迷魂汤,估计麻烦事也就跟着来了。我和马欢不就是这样嘛,本以为爱他,就能包容他的一切的,没想到包容也是有限度的,包容更是有代价的!”巴日丹说。
“我们都过了拿青春赌明天的年龄,我会谨慎从事的。我现在跟雷天虹只是谈得来,还不至于昏了头的。”贺苏杭说。
巴日丹把白色宝马停在贺苏杭的白色木格窗下,看着贺苏杭上楼去了,便调转车头,边开车边给马欢打手机,一连拨通几次没人接听。她继续拨则是不在服务区的声音,再继续拨打则是关机的提示。她胸腔里填满了妒火,填满了愤怒,也填满了委屈,她歇斯底里般地吼叫一声:“马欢没良心的东西,搂着你老婆好死你吧——!”她往方向盘上一趴,喇叭声划破了夜空。
这一夜她没有回家,开着车在街上闲逛,一边想心事,一边骂马欢。她跟着马欢这些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烦心事不少,快乐事也不少。如果上官金珠不是那样的贤惠和善良,马欢也早就跟她劳燕分飞了,而她偏偏是那么好的德性。上官金珠有上官金珠的魅力,上官金珠也有上官金珠的处世哲学,一物降一物,谁怕谁是一定的。马欢在外边再撒野再无赖,他到了上官金珠跟前就会收回野马缰绳,听不到打骂,听不到训斥,他就得乖乖地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就是装也得装个好丈夫好父亲。在机场手挽手走出去的夫妻默契是装出来的吗?肯定不是,那是骨子里的默契,那是大名星想演也演不好的默契,就为了那默契,马欢还会继续挽着上官金珠的手走下去的,直到白头,直到暮年,直到镌刻在青石板上的墓志铭。
她越想越没有盼头,越想越烦心丧气,越想越觉得世界到了末日。索性不想了,加足马力以最快速度在空旷的夜色里穿行,神差鬼使,白色宝马在距离马欢和上官金珠的家不足三百米的地方熄火了,汽油已耗尽,想动弹都动弹不了的。她从肚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远远望去,整个小区是夜的姿态,灯光星星点点,鬼火似的一闪一闪的,怎么看都觉得不敞亮,不舒服,跟她的心境一样,是被夜压抑着的,不是不想敞亮不想舒服,是由太多的客观局限死了的,黑色是夜的局限,上官金珠是马欢的局限,马欢又是巴日丹的局限,局限就是受限制,受限制就会压抑,压抑了当然不会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