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4
贺苏越和来克远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笑了,是为大姐能遇到雷天虹这样的优秀男人而高兴。贺苏越把对雷天虹的欣赏和赞赏的话说得实实在在,谁都听着顺耳顺心,中心意思是雷天虹属于相貌英俊的厚道人,仅这一条,就可以使人敢把命托付给他,敢把一生托付给他的。来克远问苏杭是不是这样,他看到了苏杭脸上泛起了红润,眼睛里跳动着亮光,这亮光是足可以点亮人生路的。
晚餐是贺苏越弄的几个家常菜,是南方口味的,问雷天虹是否吃得惯。雷天虹说他在全面适应苏杭,苏杭习惯的他都会习惯。说罢,他看到了苏杭欣慰的表情。
贺苏杭说,雷天虹的确像是一个可靠的男人。
雷天虹说:“夸海口的话我也说不好,但有一条,我可以当着你们的面许诺:今生今世我都会善待苏杭的。既然老天爷安排我们俩相遇了,就得好好对得住这场缘分,从今往后,无论是福是祸,也无论是荣是辱,我俩都会在一起分担风雨,分享阳光。”
“你干吗呢。”贺苏杭拉了一把雷天虹,幸福的阳光仿佛是透过云层打在她脸上的,有点朦朦胧胧,有点若隐若现,忽而就点亮亮堂堂了。
“苏杭这么多年的确不容易,我理解她。”雷天虹的意思想给苏杭一种宽慰,一种安慰,也想给她以鼓励。贺苏杭则一半是感动,一半是疑惑。感动的成分明明白白,就是得到了关心体贴和疼爱;疑惑的成分就复杂了,她甚至不敢细想“不容易”三个字的含意,于是干脆不想,主动把话题引到了来克远的职务上。常务副行长主持工作,距离行长名正言顺地主持工作,究竟有多少区别,究竟有多远的路程,究竟还需要多少努力,又究竟有多少潜在的不被人意识的悬念?贺苏越直言不讳:“马野始终压住克远的头,以种种借口不给克远扶正,大河银行就像是他家开的似的,他说谁行,谁就行;他说谁不行,再能干也不行。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
来克远却说:“苏越是女人之见,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他并没有说是怎么回事。他不能说,马野把着他的脉,一把一个准,马野那些搞假政绩玩数字游戏的把戏并不高明,却蒙骗了上上下下不少人的眼睛,《黄金时间》曝了光又能怎么样?马野的所谓先进典型事迹就能上央视的黄金时间,让全国人民都看得到,到底谁的影响大,到底谁的本事大,你嘴上不服不能说,心里不服也不能说。其实,是没到时候。还有那些所谓商务活动,香港也是中国的管辖范围,早晚得说事儿的。即使搞到国外去,也照样有翻船的一日,要国际警察干吗,只要是犯罪的勾搭,哪里都会有终结者的坟墓。他打心底不服气马野,又一时不敢掀翻马野的船,他也痛苦!他的痛苦贺苏杭略知一二,只知皮毛。贺苏越连一二也不知晓,她要是清楚马野迟早都会嫁祸给他来克远的,非急疯愁死不可。所以,贺苏越知道得越少越好,不知道最好。有多少风险他都自己扛着,有多少委屈他自己都忍着,相信迟早会真相大白的。
“我看克远继续担任常务副行长也蛮好的,责任有限,扶正与不扶正都不重要。谁又能把他轻看了,他是银行专家金融博士,精通银行业务,这就足够了。”贺苏杭是想安慰贺苏越的。
“那可不一样的,”贺苏越反驳道:“扶正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管理大河银行。现在虽说主持银行全面工作,可大小事都得向马野请示汇报,一点也做不了主,还不够窝囊呢,怎么看都像是马野的傀儡似的。”她耿耿于怀。
“根本不是傀儡那么简单的事。”贺苏杭若有所思,不由得心头一紧:“大河银行的问题一定得慎重。”她建议雷天虹和来克远单独约时间好好谈谈,来克远说他正有此意。贺苏越问他们神神秘秘地搞什么,并没有得到满意回答。
雷天虹已经介入了大河银行的案子,考虑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复杂程度,也考虑到一般常态下人们对司法机关的戒备心理,他一开始不是摆出例行公事的架势,而是以朋友身份慢慢进入工作状态的。来克远的配合意识一半是本能的自我保护,一半是责任心的迫使。但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他所反映的问题都应是实质性的。
半上午的时候,贺苏杭和巴日丹他们策划《黄金时间》选题,并不知晓马野刚刚被上一级纪委弄走了。贺苏杭表现出不大情愿将马野的电视讲话安排在《黄金时间》播出,觉得不伦不类的。荣毅批评她不懂政治,缺乏新闻敏感,市领导要做电视讲话,一定是关系到全市的大事大情。更何况马市长是针对大河市金融形势和经济形势的,是政策性指导性的大问题,没有理由不在《黄金时间》播出。巴日丹说,电视讲话的节目形态不符合《黄金时间》的栏目风格,这就是最充足的理由,所以,不能播出。荣毅要贺苏杭表态,她没有表态。
荣毅是捉摸不透的感觉和表情,其实,他对马野也不是多欣赏,更谈不上多高看,但官大一级压死人,马野自己提出要上《黄金时间》的,他不好明讲反对,就得硬着头皮往下压任务,说是市里的指令性任务。
巴日丹才不理会是不是指令性任务呢,她坚持自己的意见,就不同意荣毅把马野的电视讲话安排在《黄金时间》,她是为了保证栏目品位栏目风格的一贯性,是为电视观众负责,更是为了捍卫王牌栏目的地位。她这样坚持,本以为会使荣毅不开心的,没想到反尔受到荣毅的欣赏和赞赏。荣毅再次征求贺苏杭的意见,还没等回答,他接了个电话,很是吃惊的表情,是马野出事的消息,但他马上收敛了表面上的吃惊,像是在遵守纪律一样,一句也不多问,一句也不多说,谁也不清楚他接的是哪里打来的电话,但可以猜到发生了不小的事情。
吴世祖从这里经过,看到荣毅在,说是顺便打个招呼,实际上他已经得到了消息,马野出事了!他一时拿不准到底出了什么事,严重程度的深浅,所以,难免心里有些慌乱。他能不慌乱嘛,苦心钻营的仕途路上费尽了心机,马野就是智囊团,就是他的主心骨,现在关键时刻,眼看被提拔为副台长的梦想就要变为现实,偏偏这个节骨眼上马野出事了,岂不是时运不济!不行,就是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误了明天的大事!表面文章还得做,面子上的话还得说。吴世祖问贺苏杭在忙什么,贺苏杭说在商量马野副市长的电视讲话在哪里播出合适。吴世祖问录制了没有,贺苏杭说准备明天录制,最好在《新闻联播》之后单列时间播出比较合适。这时,荣毅却说,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紧,一会儿慢,搞不清主要意图。下边很难做事。荣毅皱眉皱脸的不说话。不急吧,语气有些沉沉的,有一种摸不着大头小尾的感觉。
吴世祖则说,马市长出国考察去了,估计得个十天半月的才能回来的,所以,《黄金时间》也好,《新闻联播》之后也罢,都不宜急于安排马市长的电视讲话了,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
荣毅猜得出吴世祖已经知晓了马野的事,也隐约听说吴世祖和马野的关系非同一般,见吴世祖这样不失时机地为马野打掩护,不免心中生疑:这两人的关系究竟多深多浅,靠什么内容维系的?他问吴世祖怎么清楚马市长的行踪,吴世祖说听别人讲的,看到荣毅的眼睛正盯着他时,一声干笑,一丝慌乱。
他的干笑是极不自然的表象,慌乱才是真实的内心。他担心明天的“事儿”会因为马野的“事儿”受牵连,担心荣毅看出门道而对他另有看法,也担心贺苏杭的背景强硬,关键时刻冲杀出来成为拦路虎。他所有的担心都是担心仕途不畅。
第二天上午十点,市里来了些工作人员,是由一位主管的部长带着来的,搞民意测评是副台长人选任职前的必然程序。
说是临时决定临时通知的,以免走漏风声,出现人为的干扰成分,从而给测评结果蒙上不客观的阴影。其实,凡来参与意见的中层干部,没有事先不知道的,而且像是目标明确胸有成竹,看吴世祖的眼神似乎都是会意的那种,是受人之托的那种。尽管没有语言表示,也是心照不宣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