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6
沈岁亭的笑脸是晚开的花朵,韵味十足,回味无穷。他对贺苏庆说:“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但不能跟金医生学,非得熬到老姑娘才开窍喔。”他看到金凯瑞在注视着他,马上改口:“不过金医生是与我前世有约的,因为找不到我,所以才苦苦地等到了现在的。”
楚美娟要把小女儿苏庆支走,说大人有事商量。
贺苏庆舒展开四肢,舞出一段《俏新娘》的语汇,直到金凯瑞会意地给她点点头,她才舞进了自己的房间。
沈岁亭直奔主题,他说:“虽说苏杭是我的女儿,更是贺家的女儿,我们都爱她疼她。她的母亲花教授不在了,是怀着满腔遗憾离去的,如果在天有灵,她一定不会放下对女儿的,尤其是女儿的婚姻大事。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和花教授太亏欠女儿了,既然她无法弥补,就让我和金医生共同承担弥补对女儿的亏欠吧。”他说得很动情,眼圈里升腾出雾气,他摘掉眼镜轻轻地擦拭,也好让情绪得以舒缓,他重新戴好眼镜,接着说:“苏杭在电话中告诉我,她决定嫁给雷天虹。你是晓得的,一开始我对雷天虹是不大满意的,但女儿钟情于他,我们只好尊重女儿的意见。”他是看着金凯瑞说的后一句话。
楚美娟插话:“雷天虹的确蛮优秀的,家里老老少少都喜欢他,尤其是老贺,不晓得说了他多少好话呢。”
金凯瑞接话:“我看雷天虹也挺不错,苏杭嫁他,算是物归原主了吧,咋看他俩都是天生一对,看着顺眼。”
沈岁亭说:“我们看着顺不顺眼都不重要,只要苏杭开开心心的,也算是给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一个安慰吧。我和金医生商量好了,我们得把女儿的婚事好好操办一下的。”
金凯瑞说:“沈先生的意思我替他说吧,他这个当父亲的从小也没有为女儿尽过义务,想借助女儿的婚事,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也就是说所有的花费一律由他承担,请你们能给他这个机会。”
沈岁亭恳切的目光看着楚美娟,他说:“你们就成全了一个父亲的请求吧!”
正当楚美娟左右为难时,贺青山回来了,于是围绕这个话题又展开了一番讨论。最终,贺青山以很严谨的口吻说:“我原则同意沈先生的意见,我们力争把好事情办好。”
沈先生和金医生一离开,贺青山便开始焦躁不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而背着手看着窗外愣神儿,时而紧锁眉头长吁短叹。楚美娟的眼神被老伴不安的走动牵来拽去,她说她眼晕,求老伴别再来回晃悠了。贺青山倒是不再晃悠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满腹的心事直往上蹿。楚美娟问他是不是对沈先生有意见,他却说:“从今往后啊,你得多抽出些时间陪陪苏杭和苏宁,两个女儿都不容易啊!”
楚美娟一时摸不清大头小尾,就说:“我们是说苏杭的婚事的,你这是往哪扯的啊,我怎么就不明白呢。”
贺青山一边给苏杭和苏宁两个女儿打电话,一边对老伴说:“你会明白的。”他的表情严肃得吓人,两个女儿的电话都挂通了,要求她俩马上回家。他放下电话又对老伴说:“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事情,有些是意想不到的,有些是预料之中的。但不管是预料之中的还是意料之外的,都得面对都得承受。”
楚美娟试着问:“青山,可别吓唬我啊,你怎么会是这副表情,难道是谁出事了吗?”
贺青山没有回答,依然紧绷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我反复考虑过了,苏杭的好日子定下来就不要变了吧,沈先生的心愿还是要帮他实现的,毕竟苏杭是他的女儿啊。”
楚美娟又试着问:“你这叫什么话嘛,怎么是帮他实现……听你的话音,好像沈先生有了什么问题吗?”她没见老伴有反应,一脸焦急状凑近老伴:“你说话呀,是不是沈先生怎么了,难道他的身体也出了大毛病?不会吧,老天爷不会这么不公吧。”她仍没看到老伴有反应。
这时,贺苏宁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老爸,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好像十万火急似的,弄得人家稿子没写完就扔下了。
赶明儿我们主任要是批评我,你可得去当替罪羊啊。“她甩掉风衣,换上拖鞋,一眼看到老爸脸上非同寻常的表情,就问:”老爸,不会是真有大事了吧?“
贺苏杭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楚美娟迎上去帮她脱下风衣挂在衣架上,又要帮着拿拖鞋,贺苏杭把她的手推开,笑眯眯地说:“妈,还是我自己来吧。”
贺青山端坐在沙发上,叫她们娘几个都坐下,他说:“按说这种事情是要保密的,但考虑到沈先生和海威跟我们家的特殊关系,加上问题的基本明了,不妨跟你们透点风。”
贺苏宁一下子急出一身汗来:“老爸,我怎么听着头皮都是紧的呀,不会是他们俩出了什么问题吧。难道他们在什么地方真的违规违法了吗?”
贺青山说:“苏宁猜得不错,我们院根据马野等有关涉案人提供的情况,决定对沈岁亭和海威立案审查。”
楚美娟近乎哭腔恳求道:“她爸,沈先生和海威都是好人啊,别人不了解他们,我们可是了解的啊,千万不要冤枉了好人哪!”
贺苏杭说:“爸,有没有搞错啊,他们俩会有什么问题呢?”
贺青山摇着头说:“女儿啊,有没有问题不是我说的,好人也照样会触犯法律的。”
楚美娟先看了一眼大女儿苏杭,她是欲哭无泪的表情;又看了一眼三女儿苏宁,她则是随时就会发疯的样子。果然,贺苏宁大叫一声:“老天爷啊,我们不是生活在故事里吧!”随即号啕大哭:“海威,我爱你!你为什么会做傻事啊?!”她撕心裂肺的叫声,把贺苏庆惊得捂住双耳流泪。
贺青山伸出右臂把的大女儿苏杭揽在怀里,又伸出左臂把三女儿苏宁揽在怀里,他说:“女儿啊,你们都不许哭叫了,老爸非常理解你俩的心情,我也替你俩难受啊。沈先生刚离开咱家,他扎着架子要操办女儿的婚事的……海威在苏宁心中的位置老爸清楚,虽说你俩风风雨雨打打停停,可苏宁一天也放不下海威。这个时候,偏偏他俩出事了,我这心里能是滋味嘛!”
楚美娟哭了,她说:“她爸,算我替女儿们求你了,你一定得手下留情啊!”
贺青山没有表态,他清楚沈岁亭和海威问题的分量,也清楚中国现有法律对行贿罪的量刑标准。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快将问题查清。
贺苏庆穿上红舞鞋,在阳台上独自狂舞,直到红舞鞋被鲜血浸透,依然刹不住舞步,最终她瘫软在地上。
贺苏杭默默地往楼下走,脚步是没有根基的那种,身子像随风摇摆的蒿草无精打采,她没有叫计程车,独自在瑟瑟的秋风中穿行,黑色风衣紧裹着发抖的躯体,白纱巾飘扬出一种情绪。她与生身父母的情感像是被一种刺痛给唤醒的,母亲的生命像是被风刮走的,一点不留痕迹;父亲真的会触犯中国法律吗?泪水冷冷地打在脸上,她甚至没有去抹一把,任泪水打湿衣衫,打湿心灵。她不晓得前世都做过什么不被人们接受的事,今生这么接二连三地对她惩罚。她对父亲的情感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她爱父亲,她心疼父亲,她不晓得父亲的身体能否经得住严格的审查,更不敢想像父亲未来的日子将如何度过。
贺苏杭的手机响了,她懒得接听,任手机响得执著。说不清手机是第几次响铃了,她极不耐烦地问对方是谁,一听是医院打来的,她猛地警觉起来,问有什么事。医院方面说:“雷天虹受伤了,现在正进行抢救。”她使劲晃了晃头,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于是挥手叫辆计程车,火速赶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