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红叶托风青衣女
第十回 红叶托风青衣女 木瓜开花稻叶山
陆陆续续已有樱花绽放,为人们的心里驱散着乍寒的初春之气,虽未到举目可见之盛,却也有星星点点之美。
绘实独自在药房磨药,心却未在那碾上,兀自嘀咕:“鸣太郎哥哥跑到哪里去了呢?唉,道三师父又不让我出去找,真是的!”
正自顾自的说话,曲直濑道三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绘实满脸的委屈,从背后拿出根树枝,上有三五朵樱花,满脸慈祥,递了过去。绘实到底是小姑娘,马上愁云散去,蹦蹦跳跳接了过来,忽然想起师父是出门办事回来,赶忙一副乖巧模样问询师父事情是否顺利。
道三本是被松永久秀叫去检查身体。那松永久秀是獭狸幻化,身体自然没什么问题,一切不过是走个形式,道三过去混个名声,松永久秀也可以彰显一下自己的气派,毕竟曲直濑道三可不是谁都能请来的。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机缘巧合,这次去松永家正赶上三好长庆迟到两年的发丧。似乎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的争执终于有了结果,这才想起停放在地窖里的三好长庆,虽然现在只剩下了骨头,说到底也还是三好长庆,请将出来,入棺安葬。
道三也与那三好长庆有些交情,既然赶上,自然要按例于棺前目送一程,这一看却发现不对:尸骨并无任何异样,可脑却还在。于是道三趁无人留意,点指碰了一下,发现那脑又硬又脆,绝非常态。
忧心忡忡从信贵山回来,道三直奔阴阳寮,询问一番,果然证实自己猜测,这不是常态,乃是长期处于幻术状态下的脑死亡。由此看来,长庆之弟十河一存以及长子三好义兴,还有后来被三好长庆处决的胞弟安宅冬康,几人之死都有莫大的隐情。而且显而易见,肯定是那老獭狸在背后搞鬼。可是现在这獭狸如日中天,若是将此事喧嚷出去,怕是没等有个眉目,自己就要搭灵堂了。
回到家里,逗了逗绘实,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一点,又把在松永家的发现念叨一下,心里也没那么郁闷了。吩咐绘实准备茶点,自己去诊疗间看看其他学生,一切井然有序,深觉欣慰,又听绘实喊茶点准备好了,挑帘出来,门口进来两人,站在院中,一男一女,仔细看看,男的认识,虽然相貌有变,这一头银发却早有耳闻,正是卯月辉云,那女人没见过,一身华服,想必也非寻常人家女子,连忙上前招呼。
绘实放好茶盘,见师父应了声,却没进来,便来院中找,见师父正与人寒暄,也上前看,呆呆望了几眼,确定了来者何人,不禁雀跃,喊一声“鸣太郎哥哥”,跳到辉云背上抱住脖子便哭。
这边哭了,那边只好劝,正热闹间,忽听随辉云一起来的女人喊一声:“成何体统!”
听见声音,辉云绘实两人都不作声了,看着那女人,绘实怯生生问辉云:“这位是?”辉云眼望别处,想了想说:“……我姐姐。”
“你不是孤儿吗?怎么还有个姐姐?”
“……失散的,最近刚找到……”辉云心想,照这样下去,土系的法术我是一辈子都学不会了。
那女子点点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笑盈盈自我介绍道:“奴家卯之花红叶。”辉云心想,你是真舍不得红叶这个名字么……
各位当然已经知道这女子是谁了,自是织田信长。战国时期,各种谋杀暗杀频发,当时织田信长虽仍是尾张一个个小小大名,却因桶狭间一役带领数千人于四万人中斩杀今川义元而名动天下。所以,这次来到三好家管辖的京都,化作红叶之身,只为掩人耳目。
绘实细细端详了红叶一阵,轻声呢喃:“鸣太郎哥哥,你姐姐真漂亮!”
辉云拍拍绘实锁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说:“嗯,是漂亮,别人都喊了‘成何体统’了,你就下来说话吧!”
红叶听见有人夸自己,很是开心,以手掩口轻呵几声道:“小妹妹真会说话!没关系没关系,妹妹就在上面待着吧!”
道三将几人让到客厅,绘实沏茶倒水,各自坐定,没等道三开口,红叶先说:“奴家久居于尾张,常问道三大人盛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虽然成名已久,但有人如此夸奖自己,也难免喜形于色,曲直濑道三呵呵笑了几声,伸手捋了两下胡须说道:“大小姐过奖,不过是些虚名而已,还不知今日两位前来,所谓何事呢?”
辉云心想,我是来找绘实的,这个大姐姐看样子就是来凑热闹的,好吧,看她怎么说。想罢,眼望红叶,默不作声。
红叶见辉云没说话,朝道三微微欠身,说道:“奴家自幼于尾张织田家长大,这次前来,虽非信长大人所托,却也是奴家报恩之心,只有一事相求于被誉为神医的道三大人。”
道三闭目想了片刻,缓缓说道:“若是信长大人身体抱恙,老夫去也未必便药到病除。”
“那不知道三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只要那白色城楼之上盛开起五木瓜之花时,信长大人才可痊愈。”
“其实,信长大人并不在乎那城楼何时开花,大人一直在想的是,若是花开至京都,是否可以抚平那钉拔的创伤呢?”
道三抿了一口茶,静静地说:“那就要看这花开的到底是什么颜色了。”
辉云知道白色城楼指的便是稻叶山,至于五木瓜,必然是织田家的家纹了,而最后所说的钉拔,辉云几年前也见过,应该是三好家的,看来织田信长的确有野心要夺取天下,而目前最大的障碍自然是三好家,最大的难题应该是驱逐三好家出京都之后的民心问题。看来今天跟随辉云一起来道三家,红叶也并非是凑热闹,目的是为了看一看誉满京城的神医对织田家有什么看法。
似乎红叶已经得到了答案,看了辉云一眼,起身告辞,辉云也只好起身,跟着“自己的姐姐”向外走,绘实追到门口,扯着辉云的袖子边摇边低声说道:“鸣太郎哥哥,下个月初可不可以陪绘实看樱花啊?”
“下个月初?”辉云一脸为难,看看红叶说道。“姐姐,下个月初咱们该去种花了吧?”
绘实不明白这姐弟两个在说什么,一脸茫然,红叶看了看绘实,莞尔一笑,又对道三说道:“道三大人,奴家还有一事相求。”
道三似乎又明白了,装作糊涂抬手示意请讲。
“所谓名师高徒,想必这小妹妹的医术也不差。既然大人不便前往尾张,不知可否将这位小妹妹赠与本家?”
道三一听,果然不出所料,走过来轻抚几下绘实的头,蔼声说:“去吧,老夫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以后就看你自己的修行了,”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红叶,仿佛是对绘实说,“跟随于信长大人身边,也不算委屈我的学生呢!”
之后,绘实收拾行囊,挥泪告别曲直濑道三,跟随辉云回到清州,不再多言,却说稻叶山城中。
那一日织田信长于京都打探完消息,回清州专心整顿军备,却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传至稻叶山城。斋藤家失了竹中家以及中流砥柱一般的三位家老,实力虽不如从前,却也不像之前木下秀吉所说全无抵抗之力,仍有日根野弘就等几位将领在,是以加紧操练,全城戒备,唯有一人,全不似大战将临,仍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此人便是斋藤道三之孙——斋藤龙兴。
先说斋藤道三,1555年之时,原将军守护土岐家没落,家督愚钝不堪,正处于抬头之势的斋藤家干脆将家督驱逐,摇身一变成为大名。之后,也不知是道三天生就有投资的眼光,还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不但将女儿归蝶嫁给了当时被称为“尾张大呆瓜”的织田信长,还一手扶植信长登上织田家家督之位。一时间,无论是斋藤家还是织田家,顺风顺水
而好景不长,1560年,不管是诡计还是狠毒都不亚于其父的斋藤义龙亲手杀了道三,而且为了不让自己亲爹的遗言——将美浓让渡于女婿织田信长——实现,先后策反织田信长几位兄弟,一时间织田家鸡飞狗跳,着实热闹了一阵。而正当织田信长焦头烂额之际,斋藤义龙的报应就来了——当上家督不到一年,也就是1561年一开春,斋藤龙兴得了麻风病死了,而继任家督的就是他唯一的儿子,斋藤龙兴。
都说虎父无犬子,这句话大概也只能应验在道三、义龙夫子身上,和那龙兴却是完全不沾边。这个标准的富家公子整天除了吃喝玩乐,其他的事一概不会,否则竹中半兵卫再厉害,也不会被他上演十六人一夜夺取稻叶山的奇迹。不过最后半兵卫将城还给龙兴,自己跑去隐居去了,并放出话说,此举只为进谏,并非谋反。
可是事出意外,龙兴可能是只听见了谋反二字,回到城中后,完全没拿进谏当回事,派出刺客到处追杀半兵卫,自己继续喝自己的酒,这才使得半兵卫以及稻叶一铁等人心灰意冷,最终投靠了织田家。
时至今日,家中重臣已去大半,也无几人再敢直言进谏,斋藤龙兴混个清静,反倒心满意足。
而数日前,传来织田家加紧军备,不日将进袭稻叶山的消息,身为元老的日根野弘就再也按捺不住,急忙忙冲到斋藤龙兴跟前要求加紧布防,展开军议,不料斋藤龙兴却说:“稻叶山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放两条狗都守得住,何况还有你们!”之后挥挥手示意赶紧下去,便自顾自喝酒,继续沉迷声色去了。
正于一旁陪同喝酒的长井道利见弘就准备长跪不起,端酒走至面前,表面是请弘就喝一杯,其实是暗示他赶紧下去,弘就也知无望,一口饮干杯中酒,掩面而去。
此后数日,日根野弘就召集同僚竹腰直光、日比野清实,三人默默操练部队,斋藤龙兴虽然觉得此举是小题大做,却也懒得管,只管把酒言欢,唱歌跳舞。
却不知,丝竹声中,织田家的大军已经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