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死水化纹心荡漾
第九回 死水化纹心荡漾 烈风抚波愿徜徉
按辉云信上所说二俣城凭依天险,为天龙川所围,易守难攻,却并非毫无破绽。武田家围而不攻,攻不尽力,初看之下,无计可施,实为不愿多有损伤,另有他图。此图,即为天龙川。
天龙川水势迅猛,每临暴雨,必泛滥沿途,是谓天龙,但此时恰为冬日,水势趋缓,尤其二俣所在,临于曲流,淤拖水速,实为隐忧。
轮入道所用法术,为其天赋,所成坚韧,万年不古,毁武田妖人,确属不二。而武田作战,向不如此,所失必为有得,何意再三陷妖人于不复?
其意不言而明,淤阻天龙,断二俣水源!又杂人尸,或为疫情。
辉云在写这封书信的时候,已经知道为时已晚,当机立断去见了德川家康,希望能亲自去二俣城,或许可以补救。德川家康却说倘若二俣有失,滨松必危,要留辉云于滨松全力备战;而若是二俣无恙,辉云自然更不必去。所以坚决不放辉云离身。辉云知道家康意图,只得嘱咐道成寺钟,不必以命相搏。
现在的事实证明,辉云猜的一点错都没有。经过这许多日的准备,武田家计策成效大显,二俣城身后天龙川河道内有大量尸体漂浮其中,加之两段已被淤塞,成为死水,所以此时已经污浊不堪,再不能饮用。
而武田家也知道二俣城也该到了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了,为防止狗急跳墙,几日前便秘密派遣兵马,沿河道外沿,紧密包围二俣,扬言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过。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事后有人发现,即便是已经成为死水的河道内,都可以找到密密麻麻的渔网,上挂铜铃,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渡河请援。
但是身在二俣城之内的众将士不需要看见那些渔网,光是看四面八方的火把也可以知道,自己现在插翅难飞。守将问道成寺钟:“上面可说了,这种情形下要怎么办?”
道成寺钟摇头:“未料到他们会这么快就围城。”
有一副将道:“没有水喝了么?”
守将想了想,派人去问,不多时回禀,存水大约还可再撑七日左右。
那副将道:“不如降了吧!”
其他人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向沉稳的轮入道却先跳了起来,吼道:“那你的兄弟们就都白死了?我的兄弟也白死了?”
那副将不以为然回答:“此一时彼一时,况且,我们也都是大姓分家之人,可不是为了送死而来的。”
守将冷冷看了那副将一眼,沉静反问他:“分家、支族,所在的目的为何?你可说与我听听么?”
那副将依然不慌不忙:“支持宗家,分管辖地,克己效忠。”
守将冷笑一声,道:“也不知你是哪一家,竟只教了这些!”
副将道:“菅沼家,远江藩,怎样?”
守将道:“分家宗旨,一心护主,力保宗家不有闪失,以命相效!危急存亡之刻,当献己以求宗家存续!这些你家里都没教么?”
副将道:“这些都是屁话!无非是宗家为了自保定下的臭规矩罢了。我们分家凭什么就要为他们卖命?我们祖上都是一脉相承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坐在那边看着我们流血牺牲?”
守将哑口无言。
都沉默了一会儿,鸟居胜商点头道:“嗯,说得有道理!”那副将见终于有人同意了自己的观点,很有些得意,朝胜商深鞠一躬道谢,忽听一声利器嚓响,再看胜商腰间佩刀已经只剩刀鞘,那副将头颅飞出数米,落于城下。
副将尸身晃晃悠悠半天方才倒下,边上众士卒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惊恐,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有一小将扑上前来哭喊,大叫“哥哥”。
听见称呼,胜商跨步上前问道:“他是你哥哥?”
那小将听见胜商问话,刹那间脸色苍白,磕头道:“回大人,小的是他弟弟。”
胜商举刀:“愿去陪他?”
那小将闻言,磕头马上变成舂米一般:“回大人,小的一向不同意家兄观念,只愿尽忠,别无他念!”
守将上前一步拍拍胜商后背,道:“胜商大人,罢了……”
胜商严肃收回佩刀,大声道:“若是没有武士精神,干嘛要作武士?”
周围还在发呆的一群人被这喊声惊醒,纷纷点头,不敢再多出声。为将几人,环视一周,各自叹气,退下城头。
“都与我一样,不过是些纨绔子弟,偏要担此重任。”回到营房,守将还在不住叹气。
胜商安慰道:“你敢在危机时刻接任,就证明你与他们不一样。”
守将说:“眼下异心已生,难保再无有闪失。”
轮入道说:“胜商大人已经斩了一个,想必他人不敢再妄言投降。”
道成寺钟摇头:“敢说出来的人,并不可怕,默默做事的人,才是祸根!”
守将心境开始有些悲凉,双手抚面:“有此大祸,在下难辞其咎,看来明日要学前辈了……”
胜商忽然起身,重重敲了守将脑壳一拳,骂道:“你前辈是知有人可以继任,才放心殉身,你若学他,可确定有人还能胜任么?”
守将大概被这一拳敲得有些发懵,愣愣看着胜商,不作声。轮入道又说:“眼下不知有多少人要降,你若死了,只怕便真的降了!”
听了这番解释,守将才说:“不降,又能撑得了几日呢?”
道成寺钟道:“多撑一日,武田家兵粮便会减少数石,士气便会下降几分。”守将默默点头。
无话再说,各人回房休息。半夜时分,道成寺钟醒来,悄悄去找轮入道。
“你看,还能全身而退么?”弄醒轮入道,道成寺钟开门见山。
轮入道低头想了片刻,默默摇头。
道成寺钟找个地方静静坐下,又问:“后不后悔和猫又大人自荐来这里?”
轮入道说:“只后悔解尸鬼一番心愿,怕是难成了。”
道成寺钟笑了笑,道:“多拖上几日吧,辉云大人真找到了东西,解尸鬼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咱们也不至于羞于见他。”
轮入道问:“家康老儿严谨如此,可真找得到么?”
“难!”道成寺钟摇头,“辉云大人只说有了眉目,也找到了很多,但到底哪一个才是他要找的,很难辨认。”
轮入道听言,默默点了点头,朝道成寺钟挥挥手,躺下道:“嗯,那就这么定了吧!再多拖上几日……”
时间,眨眼便不会再见,只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处境,觉得它有快有慢。
三日的时间,很多人也许会觉得一眨眼就不见了,但是二俣城的守将,白天看着四周围飘扬的武田家军旗,晚上看着四周围明亮的武田家火把,真觉得度日如年。
而尤其是,守将已经下定决心死守,哪怕最终的结果已经注定是失败,也盼着多消耗武田家几分力量,为即将到来的滨松之战添加几分胜算。可是,任谁都看得出,他口中的纨绔子弟们,有心死战的人已经不多,只不过是每天看着城下那颗人头,不敢轻易言降罢了。
城中的水也是越来越少,井中的水异味越来越重,开始弥漫在空气之中,异常刺鼻,也更加让人惶惶不安。轮入道与道成寺钟看出如想依靠这里苦守,实在难以达成,便每日暗中告诫织田家兵将,决战之时,不求死战于二俣,若是得了机会,全军撤回滨松,再于那边死守,亦可算完成“支援”大任。众人得了这个命令,心里有底,倒有些盼着决战来临了。
三日后,轮入道二人总算每个人都通知到了,相视而笑,暗想:如此一来,滨松不失,辉云大人照样还是有机会,也算没有辜负解尸鬼的一片苦心吧!我们也可以放心去死了!
“来吧!”
旌旗飘荡,武田家已至!
仍是妖人突前,抵挡箭雨,后有骑兵相伴,只等箭雨稍歇。轮入道对此了然于胸,伴着箭雨直飞妖人上空,准备石化之术。
武田家也早熟悉了二俣城的守城方式,此番既然决定是最后一战,也不再好整以暇,见轮入道飞出,桥姬马上出阵,掐诀而至,蓄势待发之际,半空白蟒出现,正是道成寺钟,大喝一声:“你的对手是我!”化出木槌,重重砸向桥姬。桥姬闪身避开,拔出武士刀,哼一声道:“来的正好,免得找你!”领了道成寺钟,不知飞去哪里单打独斗去了。
轮入道见桥姬撇下自己不管,心下稍安,只要再次准备念咒,忽然地动山摇,武田阵中现出一个庞然大物,大踏步走来,只见他爆眼赤目,血盆大口,地包天的牙齿,还有几颗獠牙,几乎戳到了鼻子,手持一根巨大狼牙棒,稍一挥舞,便似有巨风。
“有些像山童?”轮入道愕然。
没错,正是山童!
转眼山童已在眼前,不打商量,一棒先劈飞了几个轮子,轮入道不敢有丝毫疏忽,旋转头颅飞上半空,收回轮子,一起围着山童转圈。
转了几圈,轮入道稍稍放心,暗道:“这家伙只是大了些,动作倒是不快,且先转晕了他,变个石头扔回去,说不准能砸死武田信玄那个老不休!”
主意已定!却听山童一声巨吼,轮入道大惊:“我那真是个好计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