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难题
“这是阿玉，香姨给我找的作伴的丫鬟。”丫鬟怎么说都算是下人一流的，韶韵虽没有把阿玉当做姐妹的意思，但直说是下人也觉得有些伤人，就给那丫鬟的前头加上了“作伴的”形容，算是缓和。
阿玉疑惑地看着何玉莲，她是不好问这位小姐是谁的，只看了一眼，便扭头听着韶韵的吩咐。
“你让她先出去，我有事跟你说！”何玉莲直白地说，半点儿不拿自己当外人。
韶韵无奈：“阿玉，你先出去吧！”等阿玉走了，何玉莲急忙关上了门，若不是韶韵拦着，她还想要把窗户也关上，“可有什么事，这么保密的样子。”韶韵愈发奇怪了。
何玉莲的保密意识一直不错，至少韶韵在抄话本赚钱这件事她从未对外说明过，只含糊道在抄书，让左右不知内情的邻里很是夸赞了一番韶韵的“好才学”。
“窗户开着说话还好，若是关上了，外头有人偷听你都不知道的。你只小声说就成了。”韶韵拉着何玉莲坐下，这位朋友给她提供过帮助，也算是在这附近唯一相熟的闺蜜，两家离得也近，地理上的距离近了，心理上的距离也就近了。
“好吧。”何玉莲不放心地往窗户外看了一眼，看到阿玉站在远处了，这才坐在韶韵身边，小声说：“我那后母给我找了门亲事，那媒婆说得挺好，但我总觉得不放心，你陪我去看看成吗？”
这是什么大事？韶韵愣了一下，她还以为是何玉莲想要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竟然是这样？
“不成吗？”误解了韶韵的沉默，何玉莲很是失望地说。
“这种事情很严重吗？”韶韵摸不好尺度，试探着问了一句。
何玉莲一时声音高起来，“当然严重了！”说完这句又觉得自己音量高了，忙降下来，“哪里有女孩子家自己相看夫家的？若是传出去，我这辈子都别想嫁个好人家了。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我有这个心思，就是咱们一起去，也要商量一个好点儿的办法，不能让人知道了才行。——你读书多，懂得多，可帮我想个好点儿的办法，能够相看对方，又不会被对方察觉的，最好是他们压根儿都不知道的。”
一听“严重”，韶韵的胆子就缩回去了。她还没有何玉莲胆子大好吧！像是上回何玉莲就敢那么跟一个陌生的公子搭话。又是问姓名又是套近乎的。她就不敢，而现在何玉莲都不敢做的事情，都认为严重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有胆子去做？
再来。若是事情败露了，谁知道何玉莲会不会把自己推出去当挡箭牌？不是她心理阴暗，非要把人往坏处想，而是有备无患，总要考虑到最糟糕的后果自己怎样脱身。
“这种事情… …我又没经历过，怎么会有办法啊？”韶韵一边推脱着，一边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家啊？你这么不放心？”
何玉莲咬了咬唇，“就是说的太好了。有才有貌有人品，所以才让人不放心啊！”
韶韵一时脑筋没转过弯儿来，“怎么太好了反而不放心呢？”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个是后娘。”何玉莲捶了韶韵的手臂一下。带着几分羞恼地说，“我那后娘可跟香姨不一样，她自家有了儿女，哪里还会在乎我？她若是把我送去给人当小妾，我倒是能够放心那人没问题，她若是好好地给我说一个人家，我才真要不放心… …”
何玉莲说着说着，去了脸上颜色，正经道：“女孩子家十三四考虑订婚都是晚的了，何以我都十五了，还没定下个亲事？她总对外头说什么我是有福的，却一条一条把那合适的都驳了，我爹爹只信她，任着那多少门好姻缘都被推出门外，也没个二话。我算是摸清楚了，她就是不想让我嫁个好人家正经过日子，恨不得把我换了钱给她才好，当小妾就当小妾吧，若是到那有钱的人家，碰上一个知情识趣的公子，我也不是过不下去，就怕她为了钱把我往那些老头子身边推… …”
说到这里，何玉莲红了红眼圈，“家丑不可外扬，我却是不该跟你说这个的，你可不要往外说。”
韶韵听了连连保证，“这有什么好说的，你放心好了，左右邻里，我也就和你熟些，不会把话往别人耳朵里传的。”
“嗯，我也是知道这个，才敢和你说的。”何玉莲点了点头，没有虚伪地说什么“我相信你”，韶韵无语了一下，敢情交际面窄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好处。
继续听她道，“… …所以这回听得这么好，我就起了疑，以前也不是没有类似的好人家，可她不是照样推了，怎么… …明白算计倒还好说，就怕不明白。给人当妾室也是安稳的日子，能够过得，就怕她黑了心肠，为了更多的钱串通别人把我骗到远处卖了去。咱们女孩儿家，若是没了家里的依仗，必如那漂浮无依的浮萍，最终被那污水没了去… …这婚姻大事，怎可轻忽，我信不过她，总要亲自看了才放心的。”
拉着韶韵的手，何玉莲的手心并不似手背那样光滑白皙，粗糙的地方甚至都起了茧子，一接触就知道不同的韶韵暗暗看着自己的手，自打天香来了后，她再没动过家务，这几年下来，手上却似那些大家小姐一样被养得白软嫩起来了，阿玉初来的时候也曾赞过，原还不当回事，现在一比，再一想，何玉莲在家中怕是家务活没少做吧！
“我也没什么可商量的人，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能够帮我了… …”
不是吧，这种很难拒绝重任在肩的感觉是为了哪般？！
对上何玉莲期待的眼眸，韶韵很难摇头说“不”，她向来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摇摆着摇摆着，再加上何玉莲说得可怜，心底里存了几分物伤其类的同情之意，这意志就更不坚定了，“那个，你让我再想想吧！你先说说是什么人家？”
就算是要看。也要知道地址，知道那家是干什么的，才好定下计划怎样看吧！
“韶韵，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帮我的！”何玉莲立马带了笑颜，若非眼圈还红着，谁也想不到她刚才还有过那么一段苦情叙述。
喂喂喂，那个，我还没答应好吧！韶韵想要否认，但看何玉莲高兴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罢了。她还是先想好若是真的被“背叛”。怎样从中脱身吧！又不是自己的事情，再怎样帮忙也不会把自己陷进去的。这是她的底线。
“那个人家说是个胭脂店铺的少东家，到底是哪家我却忘了，且等我问问看。再给你消息！”何玉莲虎头蛇尾地来了这么一句，抛下烦恼愉快离去，韶韵却是眉头不展。
“姑娘，怎么了吗？”阿玉进来问了一句。
“阿玉啊，你说姑娘家能够在订婚前相看夫家吗？”韶韵问了一句，虽然何玉莲说这很严重，但到底有多严重她还是不清楚，便想到阿玉到底是在大户人家待过的丫鬟，说不定会知道一些。
“扑通”。阿玉直接跪到了地上，一脸惶恐急切，“小姐，这可千万做不得啊！”
她一急，竟是又忘了要叫“姑娘”。重新叫起了“小姐”。韶韵这会儿也没工夫纠正这个，吓了一跳之后忙扶着她起来，“有什么事起来再说，咱们家不实行跪着说话，你也别急，慢慢说，我又不是那等不懂道理的，你说的有理，自然听你的。”
阿玉这才起身，脸色却是严肃非常，那一瞬间，小丫鬟俨然变身成为嬷嬷，一言一语只拿规矩说话，若非那压人的气势尚未练成，必然唬住了韶韵。
即便这样，韶韵也是被吓住了，认真听了阿玉的说法，那拉拉杂杂一大串简单概括为一句话，就是那样做是不懂规矩的，必然要被人耻笑的，一如姑娘家不会追着问自己要嫁给谁一样，若是真的去看了，便是成了的也要告吹，何况是没成的。
“可是，不让人知道不就好了吗？”韶韵捕捉到了漏洞。
阿玉说：“姑娘怎么可以这么想，这种侥幸的心理可是要不得。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事情漏了，姑娘的一辈子可就毁了，谁都会说这是那不规矩的人家出来的，可让人怎么看呢？人言可畏啊！”
似乎怕韶韵的印象不够深刻，阿玉还举了一个真实的例子作为说法，也是类似的情况，一个姑娘家担心未来夫家不好，她哥哥就给她出了主意找了机会让她偷偷看了对方，她满意了嫁了人，原本一直过得挺好，却不知道哪次柔情蜜意提起了这个话茬，竟是把话说了。
放在夫妻之间，这还能够有点儿浪漫的感觉，一见钟情还是比较能够给人遐想的，却不知怎么传到了婆婆的耳中，这不懂规矩的就被休了回去，那件事也张扬了出去，这姑娘回家就上吊自尽了，而那男的则成了无过错方，还有些被同情的意思，后来又另娶了一个更好门第的妻子，好好过着日子。
“那她家里人呢？她家里人是个什么反应？再来还有她哥哥，又是个什么反应？”韶韵听进去了，追问着。
“能有什么反应，他们家已经出嫁的差点儿没有被这件事影响，还没出嫁的则因此有被退亲的，她哥哥也因此落了个不好的名声，竟是个拉… …，反正这一家子的名声都臭了，因此离了洛京，再后来也不曾听闻了。”阿玉说得言辞凿凿，言语中透着告诫。
“这样啊… …”韶韵若有所思，再想到何玉莲的求恳，只觉得头疼，于理不当为，于情，还真是个难题啊！
“姑娘，你可千万不能糊涂啊，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做！”阿玉这时候猜也猜到那个何玉莲是带了什么事情来的，一方面担心姑娘不理智，一方面埋怨那个生事的，胆子也真够大的！
“你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阿玉只当韶韵听进去了，不会做那等事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感慨，幸好姑娘懂事，不然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哪家的良妾也不会要那不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