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多疑
天子脚下要么不发生案子,要么发生的便是大案要案。
人命案放到哪里都要算作大案要案的级别,于是这天的府衙门口很热闹。
有被害者亲属,有受害者尸体,有沾了血迹的凶器若干… …咳咳,现场横尸一片,死掉的壮汉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一些凶器,死者身上的伤痕又凌乱不堪,似乎是各种凶器的痕迹都有,很抱歉,这个时代的仵作厉害的也就能够判断一下刀伤还是剑伤,大部分都只需要判断是毒死的还是被砍死的,专业水平不高。
尸体上有伤口,于是,肯定不是毒死的啊!
刚刚进献过祥瑞就发生这种事情,县官大人表示压力很大——什么时候死人不好,这时候死,这是给新皇脸上抹黑吧!
刚刚看完热闹又发现这种“热闹”,附近的百姓很“欢乐”——什么人这么胆大,好久没有这么大的案子了啊!
看到县衙门口人挤人的热闹场景一点儿也不亚于前天的拥挤,阿玉皱了眉,这么多人,怎么看到里头的情形呢?
县衙的大门比起一条长街可是短多了,想要挤进去也不容易啊!
左右张望了一下,没发现什么空隙,阿玉索性调头走人。至于回去之后怎么说,想到那人还曾占过自己便宜,阿玉眉宇间就是掩饰不住的厌恶,这种衣冠禽兽,死了也是活该。稍后跟人打听一下,回去说给姑娘听就是了。
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处宅院的后门,阿玉谨慎地看了看附近,发现没人,这才上前敲门。
片刻后,阿玉坐在屋中,对旁边一位四十来岁的嬷嬷低声说话:“… …姑娘为人便是如此,想来这事万万不能让她知道… …”
“哼,小门小户的。能够让她巴上一位皇孙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有什么说不得的。”孙嬷嬷满脸的不屑,若不是因为天香私下给的好处多,许诺的金银多,平日又对她足够孝敬,这样的好事才轮不到她家女儿的头上。
看到阿玉面上似乎不甚赞同,孙嬷嬷也没把话说得更加刻薄,拍板道:“就这么定了,等她将来富贵了,说不定还要感谢老身呐!”
“可是… …”阿玉还有几分犹豫。
“我说。玉鸦。你不要忘了你是谁的人。这件事若是办不好… …”高高在上的眼神好像面前不过蝼蚁一只,那种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样子… …阿玉心中一紧,赔笑道:“嬷嬷误会了,我不是不赞同。而是想要让事情更加天衣无缝,那位好歹也是个皇孙,若是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姑娘得不到宠还是小事,万一牵连了咱们夫人,可就是大事了。而且… …”见孙嬷嬷面色不虞,阿玉忙说出疑惑,“而且那位皇孙将来怎样可不好说呐,如今的这位皇帝不是他父亲。也不曾对手足亲善,他… …”
“再怎么样,那也是龙子龙孙,容得你来非议?”孙嬷嬷打断了玉鸦的话,解释道。“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自打新皇登基,那位软禁的又逃了之后,世子的日子可不太好过,后院的那些女人离心离德,若是这时候有朵温存体贴的解语花,相信他一定放不下,至于以后… …”
顿了顿,好像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样,孙嬷嬷压低了声音,凑近了悄声说:“郑王已经在外面拉起了一支队伍,凭他多年在军中的根基,又回到了封地,人也有财也有,以后谁做皇帝还不好说呐!”
孙嬷嬷自己可没有什么大的见识,这话是钱夫人说的,想到夫人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和气度,孙嬷嬷丁点儿怀疑都没有的,再说了,就算有什么不对,也不是自家女儿给了那位,怕什么株连?
曾经遗憾自家女儿年龄太小的孙嬷嬷这会儿倒是深切知道了一个道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然,若是事情真的如夫人说的那样,于自己也不是全无好处,天香的把柄就在自己手上,她想要得了好处不孝敬自己,她敢吗?
这颗定心丸一出,并不了解局势的阿玉瞬时安心许多,不过这安心没有持续多久又成了不安,万一那位打不下如今的这位呢?
自小没什么见识的阿玉一时也没了主意,再看孙嬷嬷言辞凿凿地说自己以后好好做定会有一场富贵的样子,又放下了心,一如孙嬷嬷所想,反正不是自己贴给了那位世子,万一有个什么她这个当奴婢的也不过是从这家换到那家,还能怎么样呢?
若真是那样的情况,想到姑娘对自己的好,微微有几分过意不去,但很快又狠下了心肠,那样的荣华富贵都送到了她手上,纵有什么不好,也总抵得过了。
她却不想想,就连她自己都不觉得好,想要避开的,旁人又怎么会巴巴地凑上去。
“行了,好好做事,夫人不会亏待你的。”孙嬷嬷鼓励性质地说了这么一句,便作势要送客。
阿玉哪里真的敢把自己当做客人看待,忙不迭起身自己走了,唯唯诺诺应下这次一定不负众望。
走出巷子口的时候不留意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抬头一看是位英俊公子,红了脸道歉。
“不是什么大事,有美人入怀应是荣幸才是。”轻佻的口气因为那好看的面容并不让人讨厌,何况那位公子的眼中并不含猥琐,一派清风明月让人无法不心生好感。
少有被夸赞为美人的阿玉脸色更红了一些,再度施礼致歉,得了一句“无须在意”这才安心离去。
英俊公子嘴角含着三分笑,目送姑娘的背影走远,嘴里喃喃:“奇怪,这样的煞命早应… …怎么… …”捏算的手指松开,不解地摇头,再想要探究一下,那位姑娘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了。
“洛辰,想什么呐,还不快走,我姐姐可是说了好几次了。要是这回不能把你请到家里去,她就要重重地治我!”
叶克书笑得苦哈哈的,似乎想到了母老虎姐姐整治自己的手段,哆嗦一下,直接拉住了洛辰的衣袖,扯着他走。
“没大没小的,连声兄长都不喊了,真不知道小时候谁罩着你的,忘恩负义啊忘恩负义。”英俊公子洛辰笑着移回了视线,手中的扇子合拢敲在了叶克书的头上。“放手。两个男人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叶克书脸红了红。放了手说:“我这不是怕你跑了吗?谁让找你的时候总是推三阻四的,不然就在半路上找了借口离开,我也是没办法了才… …”
没有纠结于称呼问题,洛辰闻言苦笑道:“我才是拿你没办法。不知道我的桃花劫就应在你家吗,若是去的勤了,谁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什么桃花劫,小心我告诉姐姐。”叶克书年龄虽不小了,心理却是一片单纯,完全没有想到男女之间的桃花劫意味着什么,笑起来好像逮住了洛辰的把柄一样,很是得意。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面前人还听不懂。不知道要避嫌,不知道他应该采取的行动是隔开这两个未婚男女的接触,不知道… …洛辰叹息一声,终于知道对牛弹琴是个什么感觉了。
感到无话的同时也有一些莫名的熟悉,记得师弟小时候也总是这般。只是现在… …现在他可是已经在郑王的封地了?
郑王的封地是全国最富饶的地方,这样一块儿封地是他自己用军功换回来的,而在那次之后他便一直努力发展自己的势力,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不等兄弟相争,他可能先会得到父皇的猜忌,兵权这种东西若是被人分走,作为皇帝来说总是会有各种不爽,哪怕那个别人是自己的儿子。
可惜先帝太老了,来不及关注这点儿小事,而他的兄弟不是没有看到他的兵权过大想要做文章,而是被各种的琐事缠住了没来得及做手脚,突然而来的驾崩,快刀斩乱麻的新皇即位,矛盾集中在那个得了皇位的人身上,同样深受其害的郑王反而得到了同情分。
一望无垠的草地是郑王专门开辟出来的马场,各种马匹成群结队,闲散舒适地在马场徘徊,即便城中备战的气氛浓烈,但这马场之中,却见不到那些紧张气氛,只是不时有骏马被拉走,补充为骑兵的座骑。
风吹草低,绣鞋踩在细草上,比鞋面略高的草尖扎在罗袜上,有些痒痒的,赵怡步履优雅,仿佛她不是走在草地上,而是走在步步金砖的宝殿中,连走在她后面半步的人都不由得谨慎起来了,好像那草丛中掩藏着伤人的利箭一般。
“沈大人,救命之恩,我还未道一声谢呐。”
那日,郑王才离开两日,便有兵马来袭,混乱之中,若不是这位沈墨护卫得当,身着小兵服饰的赵怡即便混入军中也不能够保全,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得。
“职责所在,不必言谢。”
纵然有万分不耐,沈墨面上仍是一派从容,那种没有功利心的从容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赵怡张了张口,想要说点儿什么,话还未说,便有丫鬟大呼小叫地跑来,“王妃,王妃… …”
郑王如今远在封地,许多事情便少了顾忌,因感念赵怡一路共苦,便立其为侧王妃,因王妃留在洛京,她目前是郑王身边唯一的一个女人,下人们都把其当做女主人看待,一时风光无限。
然而赵怡却明白,这种风光只是暂时的,要想让其成为持久的,除了郑王的宠爱,她也许还要争一些旁的,比如说郑王身边一些谋士的支持,她并不需要参与郑王的大事,但郑王身边的这些人若是夸赞自己一句,郑王必然也会高看自己一眼。
想是这般想,做却不好做,赵怡从未有过这种经验,那些幕僚侍卫又是外男,分寸不好把握,如今只在沈墨身上小试一把,又碰到对方是那么个性子,冷场也是必然的。
“什么事,喳喳呼呼的?!”装模作样地摆出大妇的模样训斥了丫鬟一句,旁边沈墨见那丫鬟欲言又止,忙退后几步,既能够保护对方安全又不至于听到机密的距离。
丫鬟几句话说过,赵怡面色一变,顾不得对沈墨多加拉拢,忙携了丫鬟离去。沈墨紧随其后,直到见那二人进入王府之中才松了一口气,这种保护人的活可真不是他能干的,改天还是该跟郑王请辞才是,本是江湖人,打打杀杀行侠仗义便足够,旁的,果然还是适应不来。必要时帮上郑王一把也就是了,没必要这样紧随其后。
“阿嚏!”转身走出王府的时候一个响亮的喷嚏打出,沈墨揉了揉鼻子自语,“一想二骂,这是谁想我来着?”摇头笑笑,几时跟师兄学得这般自作多情了,哪有人会想自己呢?不知道师父如今如何?师兄留在洛京,也不知是要做什么,他真的会辅佐如今的皇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