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云儿,你不要相信村里人说的话,我不会娶别人的。”铁锁满脸焦急地向前跨了一步,很想章云听他的解释。
章云轻轻往旁边挪了几小步,出声阻止道:“你别再过来了。”
铁锁见她这样,心里又烦闷又丧气,急道:“云儿……”
“你还是听我说吧。”章云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铁锁欲言又止,终还是没有出声,只是愣愣看着她。
“咱们那头娃娃亲,你别太当真了,不要为了这个,伤了爹娘的心,坏了一家人的和气,也让我难堪。”章云淡定地把话说完。
铁锁却好似误会了,忍不住又向前迈了一步,忙道:“我不是有意让你难堪的,你信我,为了你,什么人我都不会相看,也不会娶回家的。”
章云听了一口气差点闷住,看来不把话讲明了,这愣小子是不会醒悟过来的,干脆沉下脸说道:“你家里给你说亲,你只要考虑对方人品,一点不需要顾虑到我,说真的,那头娃娃亲,我从来没当真过,就算你家里人没想给你另外娶,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这下把话说狠了,章云心里到有些担心,怕铁锁受刺激,万一看不开对自己不利,想到这些她忙往旁边急退了开去,慌忙间看向铁锁,只见他脸色煞白,脚下直打趔趄,跌撞了好几步才算稳住,嘴里嗫嚅什么也听不清,头低垂着不敢看她,呆愣了好半晌,才慢慢抬头,忧伤地看了她一眼,就扭头踉跄跑走了。
看着铁锁远去的身影,章云吁了口气,觉着心口有些闷闷的,不是很好受,再没原先的兴致,蹲下来将刚拔的水蜡烛拢了拢,抱着回家去了。
刚绕过青岭河,天空淅淅沥沥落下雨点来,章云忙加快脚步,小跑着进了篱笆院,抱着水蜡烛跑进了厨房,等把水蜡烛放下,转头再看外边,雨水已经连成线,院里干燥的泥地,很快被打湿了。
眼见雨势越来越大,章云忙打开碗柜,从最下层扒拉出一张干荷叶,用这个充当草帽,盖着头就冲了出去,跑到后头堆放农具、草垛、秸秆这些杂物的茅草屋里,从里面取了蓑衣、斗笠穿戴好,急忙返回前院,将院里晒菜干、黄豆的筛子全捧回堂屋,收掉搁筛子的木架,再跑去把小鸡、母鸡赶回鸡笼,将鸡笼提到檐下,免得淋到雨,还有放那些种鸡蛋的草窝子,也拿回了堂屋。
将院子里的东西都收妥当,章云抹了把打湿的脸庞,再跑回茅草屋,取了所有的蓑衣、斗笠,用麻绳捆了,拎着就跑出门,往地头给家人送去。
瓢泼大雨打在章云的斗笠上,帽檐落下的水连成了雨帘,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又拎着笨重的蓑衣,变得不良于行,根本跑不快,焦急之下反而踩了一处泥水洼,脚一滑摔倒在地。
章云忙伸手在泥洼旁一撑,蹬着腿站了起来,裤腿、手臂全沾满了淤泥,她也不顾了这些,拔腿出了水洼。
“云儿,你咋摔成这样,没事吧?”章云刚拔出腿,不远处就有人向她跑来,才到近前,就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蓑衣、斗笠,不等她开口,再道:“这是给你爹和程子他们送去的吧,你给我,我帮你送去,你快回家换掉衣裤,免得受凉。”
章云抬起没有沾到泥的胳膊,擦了擦糊住眼的雨水,再看过去,就只见到那人的背影,依稀能辨认出是常满,只见他全身无遮无挡,衣裤已经被雨水打得湿透,就这么拎着蓑衣、斗笠快步跑去了。
如今有人帮她送去了,章云再不耽搁,转身回家去,进屋一脱下蓑衣、就感觉寒气丝丝渗入,浑身有嗖嗖的冷意,忙取了木盆,在屋外檐下接了些雨水,用布巾将手上的淤泥洗掉,又接水冲了冲腿脚,淤泥都冲洗干净后,就脱下湿衣裤擦干,换上干净的衣裤。
这样还是不保险,章云忙又带着斗笠快跑去厨房,从碗柜里取了老姜,洗干净后切片,放锅里煮起姜汤,可惜家里没有红糖,不然做红糖姜茶驱寒的效果会更好。
煮姜汤的当口,章云缩着身子挨在灶门旁,暖暖的火一烤,身上感觉舒服了好多,于是又塞了一些木柴进灶膛,让火烧得更旺些,烤着火还频频往外张望,看家里人有没有回来。
等到一大锅姜汤煮开时,外边的雨势稍稍小了些,地里干活的人一道回来了。家里人回来后,又是一阵忙乱,纷纷冲洗腿脚,擦干身子换上干燥的衣裤,章云则忙着将姜汤分碗盛好,让家里每人都能喝上一大碗。
辛辣的姜汤,再加上劳动人的好体质,让章家人都挨过了这场寒雨,不过雨却一直没有停,哗哗地下了三天,这期间,除了章友庆每日披蓑衣、带斗笠去地里看麦子的情况,其余人都待在了家里。
不下地,家里也没得空,一家人全坐在堂屋里,动手将翻晒过的玉米棒子连串捆起来,到时候可以挂在土墙上、屋檐下晒干,掰下的干玉米粒才好磨粉。
而章云则在收拾水蜡烛,把茎都摘下来,取出里面白嫩的部分,可以烧成菜,其他的先用来喂鸡,叶子则留下来,晒干后准备试着打篮子,还有好多水蜡烛顶端毛茸茸的,这部分摘下来,可以填成枕芯。
一家人手里忙着,嘴里也没闲着,都在说话唠嗑,时不时抬头望向堂外,外边的雨时大时小,打在地上腾起蒙蒙的雨雾,檐下的雨水嘀嗒急响,滴落下来好似连成了水晶帘子,这么看着雨景,到在忙忙碌碌中,添了一份惬意。
章云将手里的水蜡烛收拾完,就帮着捆玉米棒子了,将板凳端到周氏身边,边捆玉米边道:“娘,我拔的这些水蜡烛,小猪娃挺爱吃的,咱们家干脆抓两头小猪娃来吧,正好趁着过年涨价之前,也能省几个钱。”
周氏头也没抬,就回道:“家里攒的几个钱,得在腊月前还给林大夫,林大夫让咱们分几个年头还上,已经是很照顾咱们家了,咱们可不能一拖再拖,林大夫家也不宽裕。”
这话一说,章云的嘴就被堵住了,虽然她一心想早些养上猪,到时候宰了卖些钱,让家里生活过得好一些,可连抓小猪娃都没钱,她也只能作罢,这么看来,养猪致富这条路一时是走不通了,得尽快想想其他法子。
章云舍了养猪的念头,水蜡烛的茎也就不再留了,因此一连几天都烧蒲菜吃,母鸡、小鸡也跟着开了小灶,吃了好多天。等到多日的雨停歇下来时,天气变得寒凉下来,秋意显得份外浓重。
当屋檐下还在稀稀落落滴着水滴时,小年轻们就待不住了,常四良家的柱子、栓子还有闺女小翠,一道来了章家,路上经过王大茂家,还喊了他们家的春花、秀花和三娃子,一群人挎着篮子、握着小锄头,有说有笑地跑进篱笆院来。
“程子哥、兴子,咱们要上山去挖笋,你们要不要一道去?”常柱一进来就喊了起来。
章程、章兴正坐在堂屋里捆玉米,一听到喊声,全将玉米一放,跑出堂屋去。
在厨房的周氏笑着走了出来,道:“下了几天雨,肯定很多笋冒出头来,这会还真是挖笋的好时候。”
几个年轻人见到周氏,忙都唤了婶子,姑娘们里头最大的春花笑着说道:“婶子,咱们也是这么想的,这不,小翠一喊,咱们就跟来了。”
“是你嘴馋,想吃笋了吧。”小翠年龄虽小,却是最伶牙俐齿的,听到春花说完,就笑起她来,弄得春花伸手就去掐她的手臂,小翠忙笑着躲去大哥常柱身后了。
周氏在一旁呵呵笑了起来,“好久没吃笋了,这会我也嘴馋了,程子、兴子,你们就一道去吧,多挖些回来烧菜。”周氏说到这里,还不忘吩咐几句,“你们这会挖还行,过几天就不要挖了,俗话说的‘九前冬笋进春烂,九后冬笋清明出’等过几天进了冬至,山上的笋就得留着来年成竹了。”
几个年轻人纷纷应了下来,周氏忙帮着取出竹篮子和小锄头,递给章程,并对着一群人叮嘱道:“才下完雨,山道上肯定滑,你们脚下都得当心着点,晓得不。”
“晓得了,婶子。”大家伙都应了之后,纷纷转身准备出篱笆院了,这时,在后边菜地听到动静的章云,也跑了过来,到了周氏跟前,就道:“娘,我也想去。”
章云的话,让一群人全停住了脚步,扭头向她投来目光,几个人一时都不说话了,心里全都想着,前不久章云才在青屯岭出了那事,这会让她跟去,会不会不好。
章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正待开口劝阻,章云却快一步,道:“我没事,咱们就住在青屯岭山脚下,以往一天跑几次都是常有的,你们这次不让,不还有下次嘛,总不成我这辈子都不上青屯岭吧。”说完后,扭头看向周氏,道:“娘,我真没事,你就让我去吧。”
周氏见章云双目含笑,到真是一丝芥蒂都没有,想想闺女说得也对,避得开一次,总不能避一辈子吧,想到这些,心里也就放开了,笑着拍拍她的手,扭头对章程道:“让云儿一道去吧,路上小心些就成了。”
周氏都开了口,章程也没得反对,只能应了,周氏忙又回厨房取了竹篮子出来。
大家见章云一点难过都没有,也跟着放松下来,小翠当下就笑着跑过去,拉着章云的手,道:“云儿姐,咱们一道走。”
春花、秀花见大伙都没事人一样,也跟着笑了起来,忙向着她们招手。
章云接过竹篮子,就跟着大家伙一道出了院门,绕过自个家的篱笆,往屋背后走去,没多久就上了山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