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乱中杀人
“呲”地一声,锋利的钗尖划破中衣,在苏璋小臂上划出一道半个手掌长的浅浅的血痕,一粒粒米粒大小的血珠从伤口里渗出,在雪白的中衣上染出一朵朵小小的猩红梅花······
伤口并不严重,但是苏璋似乎瞬间被激怒了,劈手一打,夺下杜嫣的木簪,接着就要实行更野蛮的动作,仿佛衣料被撕毁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令他更加兴奋——
但是就在这时,他身子一僵,只觉得手臂一麻,整个左臂骤然无力地软下,再也使不上半丝力气。
苏璋面色一变,顿时惊恐地瞪向杜嫣,正迎上杜嫣平静如寒水的眼睛,冰冷的不似活人。苏璋瞬间好像被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冰雪,如坠寒窟。苏琦立刻下意识地起身退后。
苏璋一退,杜嫣便脱离了辖制,眼睛一眯,寒光乍现,飞快地又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同时脚尖一勾,两腿一绞一绊,苏璋重心不稳地栽倒。杜嫣腰身一挺向旁一侧,任由苏璋砸在床上,接着立即欺身压上,再次把金钗抵在了他心口。无论是挟持他冲出去还是要与他讲条件,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必须制住他!只有这样,她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情况似乎回到了最初,但却又完全不同。苏璋再次受制,心中一寒,突然意识到杜嫣身为鄢家秘密培养出的间谍,果然是不同于一般的女子的。苏璋小心地咽了一口唾沫,慢慢地抬起眼睛,正对上杜嫣冰冷的眼睛和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森然笑意,猛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感,心下一突,登时双目暴睁,血色尽褪,扯起嗓子大喊:“救——”
“救命!不要啊······啊!”响起来的却是女子的尖叫声,仿佛要刺破耳膜的惊恐的女子的尖叫,登时掩盖住了苏璋的声音。
杜嫣会让他叫人吗?当然不会!
在苏璋张口那一刹那,杜嫣便明白他的企图,左手抄起枕头死命捂在他脸上,同时右手的金钗一推,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于是他又犯了最后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不要刺激“施暴者”。此时杜嫣表面上冷静敏捷,其实那一根神经,比他更紧张。如果他要引来更多的敌人对她造成威胁的话,杜嫣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灭口!
苏璋拼命地挣扎,手脚并用拍打着床榻,捶地床板咚咚地响。杜嫣跪在床头,一头墨发凌乱地散开,有几缕已被汗水濡湿,湿哒哒地贴在额头脸颊和脖颈。她两臂绷得笔直,两手一同使力,死死地按住枕头才不至于让他出声。
就在杜嫣要摁不住的时候,苏璋挣扎的幅度渐渐小了下来,发乌的血液从扎着金簪的地方渗出——
苏璋死了;
苏璋死定了;
不管是毒死,闷死,还是被扎破心脏而死,他定是活不成了。
一瞬间杜嫣似乎也被抽尽了力气,拿开枕头,只见苏璋双目暴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巴大张,嘴唇青紫,面容恐怖······
杜嫣吓了一跳,唰地扔掉了枕头,踉跄地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仿佛这才惊觉她干了什么事情——
杀人了,她,第一次,亲手,亲眼看着,一个人,被她,杀死了······
愣愣地盯了大红床榻上垂着一条手臂的死尸好一会儿,浓浓的恐惧感,无助感潮水一般涌来。妈妈,鄢霁,怎么办······我杀人了······
龙凤喜烛还在慢慢地燃着,橘黄的温暖的烛光静静地摇曳,偶尔轻轻地“嘣”地一声爆出一个小小的火花,宁静安好。柔和安详的光芒笼罩着大红的纱帐,朦胧了光影,一排排喜烛默默地流下一行行血红的烛泪,顺着腾云的蟠龙与振翅的凤凰金色的鳞羽蜿蜒垂下,最终在底处凝结汇成一坨坨鲜红的烛蜡。
杜嫣衣衫凌乱,一头乌发早已散开,凌乱地铺在肩头,手腕处白皙的皮肤被掐出一圈圈青紫肿胀的印记。她抱着膝盖蜷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虽然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明确地提醒她,这不是发呆的时候,不然天一亮,她就会以“弑夫”的罪名被处以极刑,但是她的脑子里还是茫然又乱哄哄的一片。
亲手杀人和看别人杀人不同,如此近距离地行凶和毒杀还是不同。
当你亲手把利器送进别人身体,感受到那尖锐刺破皮肤,刺入血肉,甚至感受到皮肤下血液的涓涓流动,感受到一个健康有力的生命在不断地拼命挣扎,感受到他的生机慢慢消失,最后眼前只有一具冰冷可怖的尸体死不瞑目······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从骨子里透出的敬畏,恐惧,哀恸,好像全身力气一瞬间全被抽了干净,浑身虚软,又好像所有的汗毛一起耸了起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你自己一个人,一个罪恶的,肮脏的人,所有的美好幸福从此远去······哪怕,她是为了自卫而杀人······
杜嫣脑子里乱哄哄地一片,眼前不断浮现着妈妈,鄢霁,姐姐的面孔,浮现出第一次遭遇刺客的情景:惊慌失措的贵族男女们惊叫着四散奔逃,刺客与护卫纠缠在一起,一道道惨白的光芒斩落,成注的血液迸溅,满眼都是血淋淋的残肢,鲜血蜿蜒地汇进小溪,染得清水一片鲜红······
“笑话,你不杀他,难道还等着他来杀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