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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夺命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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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楚历1008年,七月初八。

连下了四天的暴雨终于歇了下来,淅淅沥沥地在树叶檐脚边滴嗒。碧空如洗,瓦蓝瓦蓝的天空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干净的好像平朔的千尺圣湖。苍苍茫茫的青山上传来一阵阵鸟鸣,不时有一只只斑斓的鸟雀掠过,在镜子般的蓝天上划过一道道残影。

茉凌江是兰江最大的支流之一,连天的暴雨令夹在青峰之间的大江水位暴涨,汩乎混流。青黑的江水浩浩汤汤,有泥沙、带叶子的枝桠、动物的死尸、甚至被连根拔起的树木在江水里浮沉翻滚。

山脚江边有个小木屋,应该是曾经某位渔夫居住的房子。小房子再简陋不过,茅草的屋顶可能是被狂风掀去了一半,抬头可以看见天空,瓦蓝瓦蓝的。

小屋门前,挨着江水有一个小小的码头,原先拴着的小破船不知道被江水冲到了哪里。翻涌的江水一层层冲刷着木板,不知道什么木质的板桩被雨水江水浸湿,显出一种陈旧的棕黑色。

“终于放晴了!”小木屋里走出个挽着袖子的少年,抬头遮着眉毛望望金白的太阳,活动活动胳膊,欢喜地回头对屋里说道,“公子,您且瞧着,看我怎么给您打上来一网又肥又大的鱼!”

少年说着向码头上走去,屋子里又出来个靛青色窄袖便服的公子,衣服上用浅黄色绣线绣着灵芝连云的纹饰,刺绣精致。那公子倚在门边,十七八岁年纪,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一股贵气,浓密的眉毛微微皱起,怀疑道:“水流这么急,你能打到鱼吗?”

“嘿!公子,您可别小瞧我。进府之前,我家上数四代都是打鱼的,我就是在渔船上长大的,怎么可能打不到鱼?”

“我记得,你好像六岁起就跟在我身边了吧,你确定你会打鱼?”年轻公子想了一下,又问,“而且,魏小五,我记得你大前天还说你家祖上三代都是木匠出身的,然后折腾了一宿,毁了一张桌子也没把那张床修补好。”

“呃······”魏小五一滞,转身飞快解释道,“公子,其实这个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我爹他是祖上三代打鱼,所以我是祖上四代打鱼,我娘她爹、她爷爷都是木匠的,所以我也是祖上三代木匠出身······”

“行了!”杭离打断他的解释,“快把你的渔网捞上来,让后帮我把屋子里的水清理一下,下午去打点猎物,明天继续上路!”

“是。”魏小五答应一声,走到码头上去捞他前两天撒下的从破屋里找出来的渔网,一边走一边嘟囔,“明明有鱼吃怎么还要去打猎······”

魏小五走上码头,踩得陈旧的木板咯吱咯吱的响。层层漫涌上来的江水打湿了他的鞋子裤脚,不过好在,那本来就是湿的。

魏小五撸起袖子去捞渔网,一掂之下觉得还挺沉,哈哈一笑道:“我就说嘛,肯定能打上一大网肥鱼的。鱼儿鱼儿你别急,等我这就来捞你······”

魏小五一只手没拉动,换了两只手一起拉。然而明显他低估了他捞上来的肥鱼的重量,非但没有把渔网拉上来,甚至一个踉跄差点儿被拖进江里。

魏小五眼疾手快地按住一边的栏杆,险险稳住身形,回头兴奋地冲着杭离道:“公子!我捞到好多大鱼呀!您快来帮我一把!”

杭离心存疑惑,大步走了过去,“你不会捞到什么木头桩子了吧?”

虽然这么说着,杭离还是给魏小五搭了把手,“确实挺沉的······”

主仆两个合力把渔网拖了上来,树枝,破布,木盆······还有······

还有,然后······然后杭离和他的小伙伴魏小五都惊呆了——

果然有鱼呀,还是好大的一条——

美人鱼!

杭离魏小五对视一眼。蓦地杭离对着眼珠子快瞪掉的魏小五大喝一声:“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呀!”

让时间回溯到三个时辰之前。

杜嫣觉得她真的是背到家了。苏家的人就像长了狗鼻子一样,不论她化装成什么样,躲到哪儿,他们居然都能找到她。涴州的土霸王,果真不虚。

杜嫣化装成一个老妇,好不容易逃出了城,没走出多远又被苏家的人追了上来。幸亏他们要活捉她,又有倾盆的大雨,无法放箭,只能近身肉搏。杜嫣仗着一身舞艺,轻捷灵活,用麻药木簪子放倒了不少人。逃到茉灵江边的时候已是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背后是滚滚的大江,身前是成扇形包围着她的十多个苏府的家丁。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影影幢幢,呼啦啦的声音更显得一片阴森。

烈风淫雨之下,杜嫣的眼睛似乎比闪电还要明亮锐利。她把簪子插回发间,摊开双手,慢慢向苏府众人走去······

一步,

两步,

就在苏府家丁认为她已放弃抵抗之时,却见杜嫣突然转身,扑通一声,扑进汹涌的江水之中······

如银河倒泻,瓢泼的大雨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只见乌黑的江水涛涛,芦苇荡被被暴雨摧残的飘摇零落,杜嫣的身影淹没在翻涌的浪潮里,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下,连荡起的一圈涟漪也迅速被一片花白的细密的浪花覆盖······

“杜嫣投水自尽了。”现场的众人只能如此据实禀报。

杜嫣投水自尽了?!

杜嫣投水自尽······了?

开玩笑,当然不会!

杜嫣的水性不错,这是打小儿调皮下湖摸鱼练出来的;

杜嫣的水性非常好,这是风雨无阻地练那一支成名舞时动不动就以各种姿势跌到水里的时候练出来的。

杜嫣跳下江之前飞快地薅了一把芦苇杆,潜入水下,挑出一支长长的芦苇杆两头一掐含进口中。趁着夜色沉沉,顺着湍急的江水一路漂流而下。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水下的凶险,江水冲击的力道太大,只勉强能凭着感觉控制住身形,砂砾木屑以及各种微小东西刮得她手臂脸颊生疼,还有被江水裹挟着的大石块、树枝,一不小心便重重撞到了身上。一次一根木桩砸了过来,她睁不开眼睛,感觉到水流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狠狠地被扫了一下,顿时吐出一口血,又丢了一根苇管······

等她用完了手里所有的苇管时,她觉得苏家的人应该追不上来了,于是杜嫣准备上岸,游了几下却突然发现——

倒霉催的!哪里来的该死的渔网,把她缠住了!

不,她要,活着······

这是杜嫣昏迷之前最后的想法······

杜嫣被杭离魏小五合力救了回来,吐出积水,安置在了祖上三代木匠出身的魏小五花了一整晚毁了一张三条腿的桌子也没修好的破床上。

杜嫣脸上手上到处都是被砂砾刮出的血痕,血痕下是大块大块的乌青或者紫红,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被江水泡的边缘发白,大量泥沙木屑嵌进皮肉里,黑乎乎的像一条条染血的肥大的泥鳅。头发凌乱,衣衫被割得破碎,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凄惨狼狈不已。

魏小五被杭离打发出去打猎顺便采些能治外伤和伤寒的草药,屋子里只有杭离一人,端坐在四尺开外的一张两条腿的椅子上,盯着杜嫣几乎完全被毁了的脸,微微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对不确定的环境本能的警惕,杜嫣渐渐转醒,睁眼正对上杭离的朗目漆眉,淡淡的清冽甘甜的沉香味儿飘进鼻翼。杜嫣本能地向他头顶腰间一扫,瞳孔猛然一缩,腰带上绣着精致的猛虎踏灵芝的图案,配上与杭震有些相似的面容,心底立即对他的身份有了估量,岭南王府!

“姑娘?”杭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腰间,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杜嫣才发觉自己有些失礼,急忙垂下眸子,应道:“没有。刚刚醒过来,脑子不清楚,这是在哪里?”

“废弃已久的樵屋,我们也是路过的。”杭离说着站起来,去拿一边放着的伤药。两条腿的桌子少了他的两条腿支撑,“嘎叽”地晃了一下,“啪”地侧翻到了地上,摔掉了半个靠背。

“这是我们岭南秘制的伤药,效果极好,姑娘你自己可以处理一下伤口吧?”杭离把青瓷的药瓶放在床边,“我出去走走,有事喊我一声就行。”

杜嫣道谢,结果药瓶,忽然听见外面隐隐有呼喝之声传来,登时面色一变,“公子,外面只怕是追我的仇家来了,请公子帮小女遮掩一二。”

杭离凝神静听,隐约感觉有七八个人,领头的年纪不大,京城口音,“前面有个屋子,快去看看!······”

杭离点点头,答应道:“姑娘放心。姑娘可能走动?旁边那间屋子是放杂物的,还请姑娘到里面一避,这里自有杭某应付。”

杜嫣说着“多谢”,避入阴晦的小屋子。虚掩上门,屋子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东西被雨水一淋,散发出一种腐朽潮湿的霉烂的怪味儿。

这边杜嫣把门关上,那边一行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七八个人好像是铁血的军队出身一般,铿锵铿锵地列成两路,登上小屋前四五级木梯,踩得朽木台阶摇摇欲坠。

带头的是个圆脸的小伙子,闯进屋子后明显一愣,显然没有预料到荒废已久屋子里会有一个男人。他打量杭离几眼,把手中的长剑收回剑鞘,抱拳道:“这位公子,不知是否见过一位十四五左右受伤的姑娘经过?我家姑娘被歹人所掳,身负重伤,若是公子瞧见,还请公子告诉小人,小人感激不尽。”

杭离也在打量着他,只见那少年与自己和小五差不多年纪,面容沉毅,身后一行人个个手执刀剑,凶神恶煞一般。来头不小,杭离心中定下结论。这么想着,杭离不动声色,面上流露出几分不耐,闭眼道,“没见过!”

少年似乎有些怀疑,眼睛瞄向床头的伤药,又向杭离整洁的衣衫上一扫,微微一眯,“公子可是受伤了?小的略通几分医术,可否让小的给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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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副标题:一旦刀兵齐举,旌旗拥,百万貔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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