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39章
一个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格兰杰先生,加上一个最近常到贝内特府上做客的布雷恩先生,这两人就给苏提供了足够的欣赏到贝内特府上几位小姐和她们母亲的婚恋观的机会。苏觉得眼下的程度还不允许让自己说“了解”,于是她告诉自己只是“欣赏”而已。
贝内特家的大小姐简是个容易被人摆布感情的好心肠姑娘。虽然她的母亲一直试图撮合她和那位贵客,可是她本人却对此毫无兴致。这倒不是因为别的缘故,而是她还未能忘记自己的初恋。玛丽和苏一起目睹了简在二楼的露台专心致志的阅读一张小字条的情节。那张字条全家人都见过,是贝内特夫人特意强迫简拿出来好让大家见识一下的十四行诗。
那天的早餐桌上,苏见识了那首情诗,也见识到了拥有一个过分热心的母亲和一群天真无暇的妹妹是一件怎样令少女难堪的事情。贝内特夫人用一种毫不在乎的豪爽的语气,要简把情诗当众诵读出来,而伊丽莎白帮衬着母亲在下面带着妹妹起哄。简的脸慢慢涨红了,伊丽莎白见姐姐真的害羞就适可而止,可是贝内特夫人却不明白个中分寸。她见简把纸条夹在书里不肯老老实实的照着她的话做,就走过去连信带书一把夺了过来。
可怜的简,被母亲如此粗暴的对待,却不能发出一句抗议的话。因为她知道贝内特夫人做这些并不带着嘲笑的意图。她甚至很清楚的认识到,母亲认为这件事很值得炫耀: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男人只在见过一面之后就对她倾心,还在此基础上写情诗送给她。这不仅值得炫耀,还值得自豪。可只有简自己才知道这种仓促而来的初恋是多么的痛苦。她不清楚对方为什么喜欢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短短时间在自己的心中涌起了同样的感受。在这里,我们当然尽可以随心所欲的猜测母亲的怂恿在这中间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若不是贝内特夫人言之灼灼的断定格兰杰先生对贝内特大小姐感情不止是友情,若不是她再三告诫简,非要简感激那位先生对自己的赏识不可,若不是她发挥了幻想的天赋和操纵事情发展的本能,简是决计不会那么轻易堕入情网的。
简果然按照母亲的意愿发现了格兰杰先生对自己的感情,也对这样意外的欣赏由衷的感激,渐渐地她就发现格兰杰先生比大多数刚认识的伦敦朋友更亲切更风趣。虽然她搞不清楚那位先生对自己的喜欢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是这并不妨碍自己回报以相同甚至更多的感情。可是既然简从来没有弄清楚彼此间爱慕之情的由来,那么她同样也不清楚为什么在很短的时间内,那位先生就极其爽快的改变了心意。她还来不及稍稍透露埋藏在心底的情愫,她还没有琢磨透诗歌里各种比喻的美好之处,那位先生就因为生意上的事务,彻底的消失在简·贝内特的生命之中,只留给她无尽的错愕和迷茫。
时至今日,简还没能从爱情带给她的反复无常之感里摆脱出来。她对待初恋比那位一时兴起的先生和兴致勃勃的母亲更当真。贝内特夫人早早就摆脱了格兰杰先生的影响,所以她很奇怪女儿的性情竟如此忠贞——简竟然还在惦念着早就不知去向的格兰杰先生——哦,那个无情无义玩弄少女感情的坏东西!
按理说贝内特夫人并没有这么纤细的神经,能够体会女儿因遭到抛弃而产生的隐藏于心中的痛楚,但是她是个擅长从常理来做推测的精明的母亲。于是她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简对格兰杰先生的念念不忘。这是简凭借自身的百般魅力征服的第一个成年的异性,虽然不是彻底的征服,但是有那么一段时间让对方为自己神魂颠倒,这可不是一个新手能够随便做到的。如此看来矜持过头的布雷恩先生就着实没有那种令人满意的素质了。他既不敢多看简一眼,也不敢表露出希望和她多说说话的意图,跟轻易就倾心于简的格兰杰先生相比,贝内特夫人也只好承认后者更讨人喜欢。她责怪布雷恩先生太不解风情,怪自己的女儿太过坚贞,怪来怪去连贝内特先生都埋怨了一通,就是没想到要责怪某个人。而正是因为那个人的横加干涉,指手画脚,简才会稀里糊涂的陷入情伤。
伊丽莎白没想到姐姐会陷得这么深。一开始她只是觉得很有趣。伦敦在近期已经去过一次,所以这一次难免就不如姐妹们能够感到更多的乐趣。看着妈妈每天安排简和格兰杰先生碰面,计划见面时说些什么,畅想明天会发生的事情,这些都让伊丽莎白觉得热闹又有趣。在她看来格兰杰先生虽然是个生意人,头脑也不够聪颖有趣,但是在这样因为年龄受限,相对而言还不能完全敞开的社交环境中,能够结识一个见多识广的新朋友着实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格兰杰先生有足够的耐心和稍嫌稚气的女孩子们交谈,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在惊叹简的美貌,但他时不时也发现贝内特家那个稍微小一点的女孩说话的时候是多么风趣多么逻辑缜密。于是他把这些恭维当着大家的面说了一遍。伊丽莎白的心里难免美滋滋的。她想:尽管格兰杰先生能够侃侃而谈的只有生意经,但是她并不反对简喜欢这样一个措辞优雅的人。她对那位先生写给简的诗很是满意,还为简充满感情的朗诵了好几遍。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她对最后背信弃义结局,才显得比姐姐更加的气愤。格兰杰先生毫不留情说走就走,转头就把情诗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样看来他的行动和他说过的话,根本就对不起来。那么伊丽莎白难免发现他对自己的赞美不那么可信了。那是应付大部分小姑娘的话——她不由得这样推测,而且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伊丽莎白从这件事中学到了一个道理:人们常常表演出比实际更多的美德。如果他只是个一分有礼三分聪明的随处可见的家伙。那么他往往会在人前把那些东西演得看起来更加多些。甚至让人错以为他就是个温柔智慧的年轻人。可反过来说,如果你见识到某个人只有表面上还和你维持礼节,那么那个人多半心里也没有多瞧得上你。他对你淡淡的抽动嘴角表露微笑的时候,说不定心里是怎么想你的。参照这种观念,在根据她自己的观察来说,布雷恩先生连起码的肯定和亲切都没有具备,伊丽莎白对布雷恩先生也同样不以为然。
原来贝内特夫人眼见着自己的计划在大女儿这头受挫,马上就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马上要成年的女儿。虽然这个女儿总是独断专行不听她的教导,但是她要是能抓住年轻的布雷恩先生的视线,那么倒不妨好好的从旁协助。贝内特夫人把主意打到伊丽莎白的身上,还没来得及怎么施展手段,她的心思就叫聪明的女儿给摸透了。伊丽莎白马上就让母亲认识到什么叫徒劳。不管贝内特夫人怎么样明示暗示,伊丽莎白她要么装傻充愣,要么滔滔不绝的将话题争论到别的地方去。
贝内特夫人连番受挫,无奈之下只好断了那个念想。因为当她把视线转到凯瑟琳身上的时候,非常无奈的发现她还太小,根本不可能引起男人的注意。至于玛丽,因为外貌上实在拿不出手,贝内特夫人压根就没有考虑到她的头上。尽管贝内特夫人扼腕不已,布雷恩先生最终仍然只做了贝内特先生的至交好友。
苏抱膝坐在沙发的深处,咔嚓咔嚓的啃着苹果。女士们都从二楼的窗子里看到布雷恩先生的到访,但是谁也没有提起额外的兴致关注一下他今天穿的笔挺的红色制服。贝内特夫人也许是有兴趣好好看一看的,但是她又怕自己看了伤心,觉得还是不见为妙。
希尔进来报告布雷恩先生到访,又说贝内特先生将他请到书房说话了。贝内特夫人一听果然觉得扫兴,只是不冷不热的吩咐上茶。
“玛丽,你觉得布雷恩先生怎么样?”苏继续吃着苹果。
“不怎么样。”
“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人了,好像大家都对他没什么好气。”苏故意这么说道,其实她对这个原因倒是心里有几分数的,只看布雷恩先生不把女士放在眼里的样子,也休想女士把他放在眼里。
“我说过以后这种事情我不会再管,全部交给你。”
“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我会当做这个世界上的绅士全部都不存在,我说到做到。”
“……你要不要这么言而有信。”苏把苹果匆忙吞了下去,玛丽都说了写什么啊,她打算就这样目中无人的生活下去吗?这是在开玩笑的吧。照这样的劲头发展下去,再下来玛丽又要实践自己的下一个诺言了吧。上次她还说了什么?
“苏,你有自己的十年计划,现在,我觉得我应该也有了。”
苏检视窗玻璃上倒映的人影,因为自己占据身体的主动权,所以看到的表情只是她自己因为惊讶而呆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