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皇后娘娘安。”
姽娥和昭贵妃冲迎面走来的皇后盈盈道一万福，行礼后垂首等待。
“哟，原来是姽娥‘姑娘’和昭妹妹呀。”皇后冷冷瞥了一眼姽娥，目光尖锐地像一把刀子。
尤其“姑娘”二字咬得格外重。压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眼。
——怎么？这是在埋怨我背叛了她？
姽娥的嘴角隐约有一抹冷笑。
但也只是隐约，所以近在身旁的昭贵妃看到了，皇后却并没有注意。
“皇后娘娘进来可好？倒是好久没在皇上身边看到您了，方才皇上还对臣妾和姽娥说呢，很是想念娘娘呀。”昭贵妃笑脸迷人，皇后身后的太监已经开始吞口水了。
姽娥嘴角一抽：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遭天杀的演技啊啊——
——昭贵妃，好演技！
皇后的脸色一白。
——该死的刘昭！
哈，姽娥心里暗笑。皇上身边当然看不到皇后娘娘了，皇上压根都不想见到她。何况皇上一天到晚被自己和昭贵妃霸占着，哪有工夫理会皇后娘娘？
说来好笑，后宫佳丽三千人，皇上偏偏只看上过三四个。
天霄这臭脾气不知道害苦了多少等待着他宠幸的无知少女啊……
“昭妹妹同姽娥姑娘的关系真是好，”皇后用袍袖掩住嘴角，却遮不住苍白的脸色，“连皇上都愿意分享了？”
——挑拨离间！
姽娥为之气结。
昭贵妃淡淡扫了身旁的少女一眼，丝毫没有掩饰眼中的温暖：“皇上喜欢姽娥，臣妾也喜欢。何况姽娥还以命来保护我。”
顿了顿，昭贵妃眼波流转，斜睨着皇后说：
“如果谁要伤害姽娥的话，就等于伤害了皇上的人。也就等于伤了臣妾重视的人。”
“臣妾，就算倾家荡产赔上性命，也一定要要她好看！”
昭贵妃白皙的脸上，水眸潋滟。
皇后神色一凛，冷冷地问了句“是么”便大步流星地带着下人走了。
看来有些事，不用挑明，大家全都心知肚明啊。
姽娥又想感叹了。
当初闷在闺阁里，一直以为自己终究也算是难得聪慧的女子。
如今进了宫，却发现当今得宠得势的几位娘娘个个比自己强。
这样的自己，倒显得平凡不少了。当初信誓旦旦的自以为是早就消失殆尽。
“姽娥，想什么呢。”昭贵妃敲了敲她的额头。
“不，没什么。”姽娥只是淡淡摇头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有种感应，要有大事发生了呢？
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
盯着皇后离开的房向，姽娥陷入沉思。
想铲除她不难，可是那些余党又该怎么应付？
——想解决皇后，只有连根拔起！
姽娥握紧了拳头，却被昭贵妃轻轻握在了手心。
“姽娥，不用担心。我们还有皇上，还有皇上的整个天下。”昭贵妃的笑容依旧颠倒日月，只是那双眼睛多了些什么。
类似于同仇敌忾的一般的坚定。
“我真的不想再被行刺一次了。”姽娥的小脸一垮，泫然欲泣。
“放心吧，”昭贵妃眯起眼，“她不会使用同样的招数的。”
——也就是说下次就是下毒或者栽赃了？！
姽娥的小脸拉的更长了。
皇上出宫微服私访的时候终于到了。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能出宫玩的姽娥像一只花蝴蝶一般在御书房里飘来飘去。
似乎自己一个人开心还不够乐呵，姽娥又蹦跶着拖上了昭贵妃。
天霄有点头疼了：“你们两个女人家，出去乱逛像什么样子！”
“你什么意思？！”少女的声音立马尖锐了起来，她最讨厌别人瞧不起女人了，“皇上是说我们女人不该出门咯？”
天霄被姽娥的嗓门吓了一跳，正要向昭贵妃求助，却看见那张国色天香的小脸也同样一脸谴责地看着自己。
天霄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下。
——天哪！曾经那个千依百顺、可爱乖巧的昭儿去哪里了？
姽娥这个死丫头！
“皇上，你倒是说说女人怎么了？”姽娥咄咄逼人。
“你们女人太柔弱，不能保护自己！”天霄义正言辞地陈述理由。
“不能保护自己？”姽娥和昭贵妃的眼前同时一亮，一人手里亮出一个小瓶子，姽娥洋洋自得，“这可是我亲自配的毒药！轻轻晃出一点，就能让对方全身麻痹不能动弹！”
“对呀对呀，我还特意从皇后宫里抓了个小太监来试试手呢，效果真好！”昭贵妃一派天真地瞪着眼睛，极力赞成。
“什么？！”姽娥和天霄同时冲她喊道。
女人伸出食指戳着自己的下唇一脸无知：“怎么了？人家只是发现他想要做坏事而已啊，他向人家的饭菜里下毒耶，人家好怕哦，就用这个把他麻翻了！”
“然后呢？”天霄和姽娥吞了口口水，有点好奇那个太监的下场。
昭贵妃突然开怀地甜笑起来：“矮油！你们好讨厌哦，干嘛好奇这个啦！”
“快说快说！”姽娥催促。
“人家叫人割了他的舌头，把他丢到了妓院里嘛~”昭贵妃娇羞地捂住了脸。
姽娥面呈菜色。天霄面色不便，仔细看去手指却颤巍巍地发抖。
——拜托你不要摆出这么叫娇羞的表情却说出这么惊悚的事啊啊！
“好了啦~不是说要出去玩吗？皇上~人家也好想出去哦~”昭贵妃抓着天霄的胳膊摇晃着，天霄干笑了两声。
昭贵妃意有所指地冲他晃了晃手里的小药瓶，笑得天真无邪。
“好！当然好了！”天霄这个没种的皇帝立刻改了口风，“朕的昭儿说什么都是对的，朕最喜欢昭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这几声干笑实在掉价掉身份！
姽娥啧啧感叹着：看来这年头连皇上也得看着boss的嘴脸做事了，真惨，真惨！
昭贵妃冲姽娥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哈哈，可以出去了哟~
“不过，”天霄恢复了正常，严肃地话锋一转，“你们必须得扮成男装出去！不然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放在大街上，太容易出事了！”
姽娥不在乎地挥挥手：“得了吧，我以前没少偷摸地出去玩，不也茁壮成长到了现在？能有啥事！”
“听皇上的话吧。”昭贵妃笑着建议，“毕竟皇上身边跟着两个女孩子，皇上会害羞的~！”说罢娇羞地咯咯笑起来。
天霄眉梢一抽。
姽娥垂下眸子没敢接话。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京城自古繁华。
昭贵妃和姽娥着一身男装，跟随在天霄的身后四处逛着。
“贵…刘兄你看，那边有卖小玩意儿的，要不要去看看？”稚气的脸配一身蓝白相间的长袍，正是俊俏的少年人，引来不少少女的侧目。
“嗯，既然徐兄说了，不去怎么行呢！”昭贵妃身材本就高挑，穿上男装更显潇洒倜傥。
两人相视一笑，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
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越是美丽的女人，虚荣心反而越重。
美丽的女人常因容貌被男人夸奖，对于他人的侧目赞叹早就见怪不怪。然而被同性的女子所赞叹却极为少见。
这回可算是赚足了眼球，两人不免心情大好。
这就苦了天霄这个皇帝，陪着两个女人四处逛街，实在是适应不来，想找个地方歇歇脚，闹市之中却实在没有雅致之处。
似乎看出了天霄的苦闷，昭贵妃折扇一开，淡淡一笑：“东方，咱们要不要去那边的茶馆歇歇脚？”
昭贵妃这一笑，几乎整条街的女人眼睛都亮了。
——好俊的公子啊！
天霄有些气结，明明他才是真材实料的男人啊，这些个女人看昭儿做什么？
——别看了别看了！你们比昭儿胖出四五个来，居然还有脸倾慕人家！
天霄恨恨地在心里诋毁她们。
“好。”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点了点头。
三人走到茶馆，姽娥轻车熟路地挑了角落的雅致小间：
“小二，一壶碧螺春，一壶雪顶含翠，一壶太平猴魁！”
哟？天霄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问着左顾右盼的‘少年’：“姽娥，这儿你挺熟？”
“当然啊，我以前是这儿的常客，爹常带我来。”姽娥得意洋洋地回答。
没一会儿小二殷勤地把三壶茶摆上桌，敬上了琉璃制的茶杯。
看到姽娥的脸时，小二似乎一阵失神。
“小二，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姽娥尽量压粗了声音调笑道。
“不不不……”小二摆了摆手，“只是瞅着公子的容貌，很像从前见过的一位小姐。公子你看，这茶具就是那姑娘给我们店特制的！我们店的茶具可是京城一绝啊！”
“哦？”昭贵妃的眼神颇有兴味，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姽娥，“那位姑娘可真是有才华呀！”
“可不是嘛！”店小二吹嘘地拍着胸脯，活像是在夸他自己，“徐姑娘可是当之无愧的才女，那时候掌柜的生了病，还是徐姑娘给治好的呢！徐姑娘的脾气也好得很，虽说爱生气，但是对待我们下人就像亲人一样啊……”
小二一说就刹不住车了，话匣子一开就没完没了起来。
姽娥的眼神愈发的柔软，想不到这么久了小二还记得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了，”天霄忍俊不禁地冲小二挥挥袖子，“快去忙吧。一说就停不下来了，楼下还有不少客人呢！”
“诶哟看我这嘴！那三位客官好生享用咱们这的好茶！”店小二一溜烟儿没了人影，速度让人叹为观止。
“看不出咱们小姽娥还真是个好姑娘呢！”昭贵妃折扇一开。
天霄用手掩住了嘴角，两只眼却牢牢地钉在了姽娥的身上，说不清是疼惜还是探究，弄得姽娥一阵尴尬。
“咳…咳咳…”姽娥忍不住咳了几声提醒发呆的天霄。
天霄只是一笑：“我没有发呆，只是在想事。”
“想事你看我干嘛！”少年颇为冤屈地瞪了他一眼。
“那是因为……”天霄同昭贵妃相视一笑，“我在想关于你的事。”
——关于我？
姽娥送去了疑惑的眼神。
“我真怕自己会有一天控制不了自己。”
“东方，你这样姽、徐兄会被吓着的。”昭贵妃晃晃他的手臂。
“呵，放心吧。没到了床上，想吓着这个丫头还真不容易。”
天霄轻佻地笑开来，虽然说的是玩笑话。
但那双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彩却不会出错，那是一种想要把一个据为己有的光芒。
——他想要她。
天霄对于自己的失策非常后悔！
如果自己不是一时心软，把昭儿和姽娥带来，也不会出现这个情况！
——这两个小女子真是不听话！
这像什么样子？
京城夜里本就热闹非凡，妓院里更是人头攒动。
天霄一脸嫌恶地看着台上女子一件件地脱着衣服，身畔的两位假‘兄台’却大声叫好，看得眼珠子乱转，不亦乐乎。
——你们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们不脱都比她好看多了！
天霄不地道的腹诽起来。
“我说你俩，能不能别跟着嚎了。”天霄忍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俩小女子暴跳如雷地吼出来。
“你懂什么，”姽娥有些瞧不起地横了他一眼，“这叫尊重演员！不管人家的表演怎么样，你都得叫好！何况人家姑娘跳的本来也不错啊……”
“就是！”昭贵妃也像看一头驴一样看着天霄，“算了，东方是不会懂得女人的心思了，徐兄，咱们接着看，甭理他。”
天霄气结。不停地在心里咒骂姽娥把昭贵妃带坏了。当然啦，他也只能在心里咒骂一下，不然什么时候被姽娥不小心毒死的都不晓得。
江湖险恶，江湖险恶啊！
偏过头去不看他们，这一偏倒好，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萧小王爷？！
天霄眉间高挑：早听说这位萧公子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却没想到竟然如此洒脱的公然出入妓院这种地方。
好气魄！
天霄坏心眼地偷笑起来。
而萧奈何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这一桌，不过第一眼看到的倒不是皇上，而是女扮男装、色眯眯盯着台上女子的姽娥。
——姽娥？！和皇上、昭贵妃在一起？
逛、妓、院？！
想到这，眉梢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
——皇上，士可杀，不可辱啊！您的一世英名居然就这么被徐姽娥给毁了啊！
萧奈何悲愤不已地摇头，几欲抱头痛哭。
前两天传出昭贵妃和姽娥情同姐妹，姽娥为其抛弃生死之事的传说，自己本来还不愿意相信，且不说昭贵妃和姽娥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姽娥那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也不可能为了旁人不计生死吧？
如今看姽娥和昭贵妃低声细语、有说有笑的模样，心里有了八成底。
——好丫头，到了哪都有人护着啊。
萧奈何压下了笑意，冲皇上微微颔首。
今日是皇上微服私访的日子，这件事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光明正大的来妓院。看着势头，八成是姽娥出的主意吧？
萧奈何又忍不住想笑了。
想到初见时那喋喋不休地势头，他头一次有点可怜皇上了。
——有徐姽娥这丫头在身边聒噪着，肯定耳朵根子都磨出茧来了吧？
“萧公子？”姽娥瞥见了那耀眼过头的美貌男子，情不自禁地喃喃。
早知道二人相识的天霄冲她怒了努嘴，宽容地准许：“想去就去打声招呼吧，难得出来玩。”
“嗯！”少年惊喜地点点头。
“萧公子，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少年坐到奈何的身边，低声问。
“怎么，”萧奈何一拍折扇，有些嗔怒，“你这个假少年都来了，还不许我这个真男人来？”
说罢却是一阵不地道的大笑。
少年撇着嘴不看他。
“不想看看墨华么，这小子可是对你朝思暮想的，魂儿都快没了。”萧奈何凑近她打趣起来，丝毫不顾‘少年’因困窘而微红的脸蛋。
也不急着再打趣她，只是朝楼上努努嘴。示意姽娥向楼上看。
姽娥诧异地抬眸，看到了那个遗世独立的人。
“墨华……”少年的眼神迷离，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而着一身青衣的墨华，一手提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冲楼下的两人举杯示意。
虽然他只是隐隐的站在不显眼的角落里，却发着让姽娥迷醉的光芒，她傻傻地憨笑起来。
墨华看着楼下英俊的少年人憨笑的模样，忍俊不禁地摇头。
——哎，不知道这妓院里又要有多少姑娘被这个假小子迷晕了。
他看了他们一会儿，似乎有些不舍。
他离开了。
“哟哟哟，别心灰啊小姽娥，”萧奈何露出大灰狼一般的笑意，白花花的牙齿明晃晃的让姽娥两眼冒花，“我们俩今儿来这可不是为了寻乐子，是为了正事。墨华能腾出时间来看看你已经算不错了。”
“何况……”萧奈何话锋一转，折扇轻轻拍了拍姽娥的脸蛋，“不是还有我这个美男子在呢吗，不用寂寞。”
“美男子虽好，但我不喜欢二手货。”
萧奈何一时语塞。
天霄瞥了眼楼上，淡淡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看孟墨华站在那里，果然是出类拔萃的少年人。容貌虽不及萧奈何美，眉宇间却更多几分英气。虽然没有君临天下的气势，却平添飘逸若仙的气韵。
相较之下，他纵使是一国之君也难免自惭形秽。
“东方，”昭贵妃伸出手覆住他的手，“不要多想。”
她又岂不明白天霄此时的心理？当初她在看到姽娥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的眼神……
——皇上……
昭贵妃秀气的眉拧在了一起。